骆媛媛就真的用她那浑浑噩噩的脑袋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题目,困惑的问道:“不当人……那当什么呢?”
“……妖怪?”鬼蜘蛛认真的给予了她好几个选择,“或者,神祇?”
“啊,但是,”他说着抱紧了她,“阿媛如果变成了神祇,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
骆媛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伸手无力的拍了他一下,“笨蛋……神祇是那么容易能够变成的吗?”
“很容易啊。”可是鬼蜘蛛却很平静的回答了她,他轻轻的抚摸着她已经很长了的头发说道,“不管是神,还是妖怪,都是由人而生。只要人希望如此,就能如此。”
骆媛媛晕乎乎的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似乎现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有些吃力,她最终虚弱的说道,“听起来……好像人才是最厉害的……呢?那我……还是当人好了……”
鬼蜘蛛顿了顿,垂下了眼帘,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微微一叹,“……是啊,人才是最好的。”
“阿媛真聪明。”
然而时间流逝,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全城的药师和医师都来诊断过,骆媛媛的高烧却依旧不退,引发了更为严重的并发症,鬼蜘蛛凝望着她表情痛苦的面容,不确定究竟要不要把她送去那个名叫桔梗的巫女那里。
他相信她的医术,却又害怕真相被戳穿。
最终他选择了把骆媛媛留下。
比起让她活下去,然后知道真相离开她,他宁愿让她死在他的身边,最起码,她死后,他反而有无数种方法能够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但在那之前,他依然愿意为她的愿望而努力——她想要当人的愿望。
鬼蜘蛛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和女仆,但他遣散不了在他出现时便躲藏在牌位中的蠃蚌,因此,他的养子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坐在骆媛媛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然后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山贼的白皙细腻的皮肤,开始慢慢的呈现出狰狞的伤疤。
呈露出了妖化状态的鬼蜘蛛,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妖怪**的瘴气,如果被人吸入体内过多,会腐蚀人的肾脏,导致死亡,但同时它也具有很强的污染力——比如将骆媛媛体内的病气污染转化为瘴气,然后就可以为他所用,将它们从她的体内抽离出来。
不过刚刚转换成半妖之身的鬼蜘蛛对于瘴气的控制还不算精准,他需要练习。
蠃蚌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苍白无力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平民,侍卫和侍女被鬼蜘蛛带入地下室,然后就此永远的失踪,但这样的事情却一直伴随着关于他回来复仇的传言,几乎每个平民每天都会涌去神社,满怀恐惧和厌恶的祈求他放过他们。
他慢慢的可以短暂的凝化出实体,而地下室中,早已尸骸遍地。
鬼蜘蛛根本不在乎领地里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在乎他们的恐慌和畏惧,他只在乎骆媛媛一个人好不好,终于,几乎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的螭,在某一天发现不管她如何呼唤,侍候她的侍女都没有出现的时候,走了出来。
整个城主府里死气沉沉,一片寂静,小小的女孩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推开门,一开始是低低的呼唤着她侍女的名字,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的喊叫着父亲和母亲。
鬼蜘蛛的瘴气是剧毒,他只能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分出一点点的分量,进入骆媛媛的体内,转化一部分的病气抽出来,因此骆媛媛的病情虽然正在平缓的好转,但依然昏沉不已。
而鬼蜘蛛却在无数人身上进行的实验中,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吞噬更多的人类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他们的负面情绪——畏惧,恐慌,厌恶,能够让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壮大。
他终于明白他以前月圆之时妖化时的痛苦,或许是因为没有吞噬足够多的人类与灵魂。
他试着拿那些人类做些小实验,比如说,将自己的一部分放入他们体内,试图将他们转换成妖怪——但大部分都失败了,他们不是被腐化成一堆烂肉,就是成为了毫无理性的狰狞怪物。
鬼蜘蛛将这些嗜血疯狂的失败品们关押在地牢深处,他觉得它们有一天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而在听见螭的声音的时候,鬼蜘蛛正好在地下室里。
他已经差不多能够完全的控制瘴气了,并且,他觉得自己使人类妖化的方法在理论上也趋于了完美——或许他需要一个品质不错的试验品,来正式的试着完成一次——而螭的身上有着他这个成功者一半的血脉,鬼蜘蛛觉得,她应当是个品质不错的试验品。
所以,他给出了回应。
“螭。”
“父亲大人!”螭便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方向般的,朝着地下室的方向飞快的跑去,无论蠃蚌追在她的身后怎样焦虑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也完全意识不到——或许就是意识到了,所以她跑得更快了。
“螭!别去!”
蠃蚌最终不得不无力的停在通向地下室的门外,地下室中死了太多人,聚集了太多冤魂和怨气,那些溢出的怨气,如果他靠的太近,几乎瞬间就会把他污染掉。
蠃蚌惊慌地看着螭小小的身影渐渐的淹没在了黑暗之中,他顿时掉头朝着骆媛媛的房间冲去。
“父亲大人。”螭有些吃力的推开了地下室的木门,不安的摸索着墙壁,在一片黑暗之中朝前行走,“父亲大人,你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四周的蜡烛就突然燃烧了起来,在一片昏暗的烛光下,螭瞪大了眼睛,看见了端坐在一群尸体之间,语气温和,而表情冷漠的鬼蜘蛛。“我在这里。”
螭脸色苍白的停在了原地。
“父亲大人,你在做什么……?您在惩罚俘虏吗?”她有些不安的说道,“我,我的侍女不见了,她请假了,都没有人告诉我!”
“那不重要。”鬼蜘蛛轻轻的回答道,“你的母亲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螭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生病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鬼蜘蛛望着她叹息着说,“人的生命如此的脆弱……险恶的阴谋,恶劣的环境,窘迫的境遇,可怕的世界,随随便便就会遭受重创,而导致死亡,是不是?螭?”
螭重重的点了点头。
“螭,你想死吗?”鬼蜘蛛问道。
螭慌乱的摇了摇头。
“我正在寻找一种,可以让人永远都不会再生病,并且能获得更强大的能力的方法。如果我成功了,我,你母亲,还有你,就能够一直永远的在一起了。”
螭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着问道,“……父亲大人,要把我变成妖怪吗?”
鬼蜘蛛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的,”他语气温柔的说,“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变成妖怪那种东西呢?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的,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不是?在危急关头,只有你在我身边,只有你能帮助我。”
“你帮我离开了有着巫女的气息,导致妖魔无法靠近的屋子,我才能够成功的将自己献祭给妖魔,重回世间,这是我们的秘密,这代表你对我而言是最值得信任的。是不是?”
“我已经掌握了能够让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的方法,螭,你愿意永生不死,一直陪着父亲和母亲吗?”
螭被轻易的说服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真的可以不再受到任何伤害吗?”
“当然。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分开我们,”鬼蜘蛛温和的看着她,张开了怀抱,“螭,好孩子,到父亲这里来。”
“你一定能够成功的。”在螭开心的窝进鬼蜘蛛的怀中,慢慢失去意识到时候,她听见他低低的说话,“……毕竟你的体内,流淌着我一半的血液啊。”
然而就在他蠕动起那些吞噬了许多人类,盘踞在无数尸骨中的臃肿而凹凸不平的触手时,地下室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闷响声。
鬼蜘蛛猛地抬起头来,一阵不知明的风仿佛天意一般,吹开了螭打开后,就一直虚掩着的地下室的木门。
吱呀一声,透过那不窄的缝隙,鬼蜘蛛看见门外,骆媛媛皱着眉头,痛苦的□□着撑起了身体,她似乎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然后她抬起了头来,望了过来。
她和鬼蜘蛛的眼神对上了。
骆媛媛脸色苍白的定定看着瞬间僵在了原地的鬼蜘蛛好一会儿,然后身形一顿,仿佛支撑不住了一般的再一次的倒在了地上,彻底的晕了过去。
以她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自己走过来的,仿佛是某种存在将她抱了过来,然后丢在了门外——事实上,蠃蚌并不想那么粗暴的将骆媛媛摔在地上,然而他现在能够凝化实体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且能够维持的时间还并不长,他抱起骆媛媛朝着这边赶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撑到了门口,然后瞬间自动恢复了灵体状态,被抱在怀中的骆媛媛便从他的双臂之间摔落在地。
他看见骆媛媛抬起头来望见了地下室中的场景,顿时心中一阵惶恐——他其实没想让她发现的,他原本只想将她放在地下室外,然后造出点动静,让鬼蜘蛛停下对螭的动作,出来发现她的。
不,应该说,他的确想提醒她,鬼蜘蛛已经不是父亲大人了,自从他负伤回来,他就已经变成了妖怪——他想让她警惕和抓紧时机逃走,但现在,鬼蜘蛛发现骆媛媛发现了他的秘密——那对骆媛媛来说,简直太危险了。
鬼蜘蛛会怎么对她?
杀了她吗?
蠃蚌苍白着脸站在一旁,可是作为刚死不久的灵体,他靠着执念回到了骆媛媛的身边,却还没有获得能够保护她的力量。
似乎是因为骆媛媛昏了过去,不再被注视着的鬼蜘蛛,才仿佛慢慢恢复了站立起来的力气,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收敛起最近放肆显现的半妖形态,重新恢复成了城主的人类模样,他抱着失去了意识的螭,慢慢的走了出来。
鬼蜘蛛站在昏迷过去的骆媛媛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头紧皱,神色痛苦苍白的病容,看了许久,然后将螭放到了一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是他大意了。
鬼蜘蛛想,一开始,忠久都会守在外头,防止有人误闯,但是骆媛媛一直卧床不起,根本就不可能离开房间,他就放松了警惕,让忠久出去寻找实验品,导致外头无人看守,让人钻了空子……
啊,不,那个东西,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变成了灵体,还阴魂不散的纠缠着阿媛吗?!
鬼蜘蛛的心中溢满了冰冷的愤怒——蠃蚌!
他能杀了他一次,就能杀了他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