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定了定心神,睁大双目望着眼前年约五旬的老者,见其方方正正的脸上留着一绺黑须,带有一种威武而又仁厚的神色,禁不住暗暗点头,景仰不已。
山伯一听果真是马文才病倒了,不觉叹了口气,看来事情真有可能像英台猜测的一样。
精彩内容结束 黄昏时分,山伯赶到了会稽城。
守城的官兵见来了一位宝相庄严的老僧,当即将他领至太守府。
山伯从偏门入了府,几乎跟上次来时一样,用了些素面之后,便被安排到同一个小院休息,言明次日将有一场很大的法会,设法为马家三公子招魂。
山伯一听果真是马文才病倒了,不觉叹了口气,看来事情真有可能像英台猜测的一样。
夜深人静,孤灯不眠。
英台静静地坐在桌前,一手支起臻首,面带微笑望着身旁正在诵经的山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万松书院,回到当年同窗伴读的日子。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一片温馨。
“如果能这样相依相伴,直到地老天荒,该有多好!”她的心里不住地憧憬,“真希望有一天,我与山伯都修成神仙,那时再没有生老病死的烦恼,再不受世俗礼法的束缚,自由自在地沐浴着暖暖的阳光,无拘无束地面对清风明月……”
此时的山伯正在用心背诵《大般涅磐经》。他背得很快,一个时辰不到便记下一卷的内容。偶一抬头,忽然看到英台温情脉脉的目光,他的心中不觉一颤,情不自禁伸处手臂,搂在英台纤若无骨的腰间。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美丽。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凭借蝶衣化成人形的英台毕竟不是血肉之躯,既没有常人温暖柔和的肌肤,也没有普通人富有弹性的筋肉,山伯感到入手滑腻阴凉,仿佛光洁的玉石一般。
不过,英台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她能清楚地感知山伯的手掌透过的热力,摸在身上有种痒痒的感觉,令她禁不住将身体往旁边一侧,低声娇笑道:“梁兄请坐好!若然被人瞧见,一准说你这和尚不守清规戒律。”
山伯微微一笑道:“老衲与女施主同居一室本已不该,此番笑语相向更属犯戒。说不得,我要伴着青灯古佛独坐到天明了。”
英台微微叹气,道:“梁兄不独坐又能怎样?你当年便是如此,身为书生尚且不解风情,如今化为和尚难道忽然开窍了?”
山伯淡淡地道:“莲心昧苦,菊英馨淡,经霜一叶自飘零,片言谁解诉秋心?”
英台闻言呆住了:“听他言下之意竟似被我误解了!难道说他早就钟情于我?他早就有了难言的‘秋心’?”
“我身着男装百般遮掩,最后究竟掩住了谁的耳目?莫不成掩不住山伯,掩不住马文才,却成了掩耳盗铃,捂住的是自己的耳朵?山伯啊!你知道内情尚且与我相敬如宾,你是真傻还是真的高尚?”这一刻,英台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静夜难眠,她只能陪着山伯背诵佛经,体味那一分温馨的感觉。
一夕之间,山伯竟然背下来四卷经书,感觉颇有收获。
次日早上,他一出门就吃了一惊,因为太守府的外宅竟然聚集了数不清的和尚、道士,而且设了内外两个法坛。内坛挂了数十幅水陆画,由上百位道士打解冤洗业醮。外坛有两百多位僧人诵经,分为华严坛、法华坛、净土坛、药师坛、楞严坛、诸经坛,据说要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路道场,驱逐恶鬼,同时为马文才招魂。
山伯浑水摸鱼走到众多的和尚中间,装模做样地念经,眼睛则一瞬不瞬地望着内坛的方桌。
寒风吹过,掀起绣满了廿四席诸天圣众及六道众生的水陆画,可以看见身材矮胖的马文才静静地躺在方桌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腹部动也不动,似乎连呼吸也完全断绝了。
法磬声声,梵唱阵阵,魂蟠飘飘。
山伯仔细倾听,发现在场的僧人都在唱诵《度人经》,《玉皇经》,《三官经》,可是这些经他一个都不会。
没有办法,他只得有样学样,一句一句跟着别人唱。
旁边的僧人以为他是假冒的和尚,只是狠狠地瞪他一眼,却也没有声张。
诵经一个时辰,接下来是燃灯,也就是“ 啖光荧煌,请光破幽”。因为“死魂一旦堕入阴间,如同漫漫长夜,非有阳光照烛方能超出良难。‘;染灯时必须“法天象地,燃灯告符”。 就是说灯坛铺设要上法日月星辰之悬象,下布八卦九宫之方隅,以交接阳光,开明幽暗,才能使魂魄乘光得度。
山伯只是静静地看着,也不知道这法子究竟有没有用。
燃灯之后则是由上百个道士联手举行的拜忏。据说能“九幽脱厄”,即使招不回马文才的魂魄,也可以使其免受磨难。
拜忏又折腾大半天,山伯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心头却在想:“我自己身为冤魂,适逢这场水路道场,是不是所有的罪孽都可以洗脱了?”年纪轻轻徇情而死,按理是有罪的。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罪孽。
拜忏完了再接下来还有焰口施食,就是向饿鬼施食。佛经中说,在六道轮回中有 个“饿鬼道”,那些饿鬼口中常吐猛焰,腹大如山,咽如针孔,虽遇饮食而不能受。只有施以法力,使火焰熄灭,开大咽喉,才可解脱。
等到焰口施食结束,天色已经晚了。
山伯眼见马文才依旧动也不动,周围也一切如常,感觉这样下去根本破不了谜团,于是决定连夜离开,明天就不来了。
正在神疲乏力人心思散的时候,忽见一个头戴碧纱方巾,身着白色苎 麻长袍的中年人悄然现身于水陆画掩映之中的方桌旁。
负责秩序的侍者不知这人是谁,连忙上前欲赶他出去。
尚未接近五尺之内,那人忽然转过头来,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不经意地在众人面上扫过。
山伯被他眼中的神光扫中,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中一阵恍惚。
尚未醒过神来,忽听耳边传来阵阵高叫:“伏波将军!关内侯!抱朴子,葛仙翁!”“天呐,葛仙翁现身了!”
山伯定了定心神,睁大双目望着眼前年约五旬的老者,见其方方正正的脸上留着一绺黑须,带有一种威武而又仁厚的神色,禁不住暗暗点头,景仰不已。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昨日刚提及拜师,今天就在这里见到了葛洪!
葛洪向着众人摆摆手,淡淡一笑道:“诸位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葛洪也是个普通人,并没长三头六臂。大家辛苦了,请先下去休息吧。让我清净一刻,看看马三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群情激昂,谁也不肯退下。
葛洪向主事之人招了招手,先附耳交谈了几句,然后手捧一只大红葫芦高声道:“诸位!我这里有些虎骨龙涎酒,乃是祛病延年的圣品,请大家跟张管事去,兑成米酒每人喝一杯。”说着将葫芦交在主事之人手中。
众人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主事人去了。
山伯正待离去,忽听葛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维摩大师,您请留步。”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回过头来望着山伯,低声议论道:“这位就是维摩大师?听说他在北方很有名的,怎么有空跑这里来了?而且还跟我们一起诵了半天的经!”
还有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哼,浪得虚名,我看他连经都不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