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历史 > 秦氏有好女 > 第78章

秦氏有好女 第78章

作者:南方赤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12-27 02:22:26 来源:免费小说

  罗敷摇头道:“我不会因为这个介怀,我也不觉得尊重她的意思是一件有悖法理的事……当然,是没有医德了。她想不起来早年遭过的罪,对她也是种解脱。就是,”她的手覆在额头上遮住眉眼,“她直接就和我说,以后不用再白费力气来看她,她不会认得我,也不想看见我。”

  她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哽咽的,在他专注而明亮的眼光底下简直无法生存,背过身去,又挪不开一步。

  王放清远的眉略皱了下,低低道:“这么娇气,果真是没受过一点委屈。”又补充道:“我没料到你这个反应,才让你说的。”

  罗敷垂着头,“我在意的人就那么几个,却并没有为他们着想过,我看着外祖母,想到了其他人。其他的人,应该也不会愿意再看见我了。他们没有坏心,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纯粹的……不想见我。”

  她说的应该是为她辟开一条路的那几人,正如她意识到的,他们要是见到她回去,苦苦花费的心思成了泡影,才分外不安呢。王放看着自己的影子离她的衣摆又近了一分,手中圆润微凉的东西在拇指上拨过半圈,清淡道:

  “不想见就不想见罢了,我本以为你冷血得很,如今却是看错了。”

  罗敷忍不住急急道:“我哪里冷血了!只是不习惯……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不要凭空捏造,明明只是有点——”

  他笑的和狐狸似的,“只是有点不擅表达?还是有点冷漠?女郎,恕我直说,你平常待人的态度,真是让人敬而远之。”

  罗敷狠狠瞪他,对他的气全部都捅出来了,弄得他好像什么都晓得。看了场耐人寻味的好戏,想想都是很舒畅的。

  忽然听他唤了声:“阿秦。”

  她不情愿地将眼睛对上他,有气无力地道:“又做什么。”

  王放的袖口多出一个碧莹莹的钏子来,腾在空中,做出一个要掉下来的手势。他匀称的手指宛若月光下皑皑的白雪,搭在两颗半透明的水晶珠上,说不出的清爽好看。

  罗敷僵硬着去接。

  指尖的掌心是柔软的,像蚕茧里新剥的丝,他的心也被敏锐的触觉浸得温软,于是眸光便夹了一丝亮,清清浅浅地如流云拂过她的脸。

  “物归原主。”

  她瞬间怔忪在原地,忘记了所有言辞。

  她戴了十多年的手链,一朝被夺,而今拿走它的人又将它还了回来。在她面前带走,又在她面前出现。她费解地看着他,他又回到了那副淡漠的样子,不动如山,坚如磐石,看不出一点波动。

  “以后见我都不需跪了,阿姊,我想你没有忘记你姓什么,我亦受不起一个非我朝之人的大礼。”

  终于来了。从她在江滩上遇见他的那一刻,就明白他知道了所有关于她身世的事。自欺欺人果然是没有用的。

  罗敷心里一直避而不谈她的身份,她知道那个莫须有的身份早已暴露在他面前,可她以为谁都不说,就可以按部就班地穿着官服过下去,但就在她最放松的时候,他正大光明地给了她猝不及防的一击。

  她道谢的嗓音干涩,他淡淡道:“阿姊是怕被赶出官署去?那天贵国的人不是说了,凭秦夫人这个没有被从玉牒除名的身份,我又怎么敢动?”

  罗敷瞠目结舌,他到底知道多少!那天匈奴偷药的暗卫跟她说这句话时,根本没有别人在场!难道他在她身边布了看不见的眼线?

  王放弹去衣上落叶,“我一向不喜别人在我面前隐瞒,思及你从未有隐瞒之心,所以现在才和你说上这一句,只为提醒你若想在我洛阳继续待下去,就别扯上那些千里之外的事。”

  罗敷勉强平定心神,“陛下从我第一次进宫之时,心里就有数了吧。”

  他怎会放任一个背景模糊的人进入太医院?

  王放嘴角的弧度如天幕上的新月,“是你从未遮掩过。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像阿姊这样心宽的人。”

  从未见过这样招架不住问话、被揭穿又没多少自觉的女郎。真是让人敬而远之啊,倘若有人对她刑讯逼供,一定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罗敷沉默许久,终于问道:“陛下就直说我没有抵御招供的经验罢了。”

  他道:“我何时逼你了?”

  一阵风吹过发梢,她极低地念了几句,道:“所以,我一直很感激陛下,给我一个容身之处。”

  王放一哂,“我有什么容不下的?这世上广厦万千,人高不过九尺,你且看看自己能占多少分量。你不应该谢我,是你的长辈和师父给你铺了一条路,接下来怎么走,都看你自己。我没有干涉,是因为你还算聪明。”

  “陛下胸襟着实宽广。”她面无表情地夸赞。

  他压着心中莫名的不适,冷哼道:“这才来多少日子,就学会打官腔了。现在我要出发去山顶,你若是不想休息就跟来,跌了跤我可不会扶。”

  “……嗯。”

  罗敷在他面前完全没有了说话的底气,就是他要她走上一整夜,她也不会反驳。

  夜已深,山道上露水繁重,野草被初冬的寒气摧折了一片,交覆在石头和干涸的溪道上,星光里闪现细碎的银白。

  鞋子踩在松软的枯枝落叶上本是惬意的事,但连续走上一个多时辰,就不是什么享受了。山路崎岖难行,她有先见之明地带上包袱,等到了地方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很久没爬过山,废弃前代的石阶布满石子,硌得脚底胀痛,可是一看前方几步外的那个飒飒如竹的身影,不得不小跑跟上。

  王放带了个人,步子却没有放慢的迹象,她在后头蓦然发觉自己是不能埋怨他的,他实则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宽限,都是她自作自受,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有哪一件事不是她要做的?他从未阻拦,甚至还在私下里帮她,在众人面前为她说话……

  罗敷脚下一空,惊叫一声,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根伏地而生的藤蔓,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土丘的外边,她接着月光回头瞟了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足下离黄土约莫有三丈高,底下数座孤坟,似有黑黢黢的老鼠穿梭跳跃其间。

  刚刚只顾想王放的所作所为,竟然忘了看路,没注意两人行走的台阶边缘缺了好大一块,要是没有握住藤条肯定就是掉下去的后果。

  她才舒了口气,却发现手腕粗的藤蔓承受不住重量,正一点点往下滑,纵然惭愧,也还是叫道:

  “陛下?”

  王放不用看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停住靴子,“我说过,你若是跌到我不会扶。”

  罗敷的腰挂在半空中,两手拉着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藤蔓,强作镇定:

  “我记得!所以陛下可以找根结实点的树枝拉我一把么!”

  谁要他提醒!

  眼看着植物的表皮从绿转褐,要拽到根部了,她欲哭无泪地想,掉下去应该摔不死,但折个腿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真不想在歪坟地里陪老鼠睡上一晚!

  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他在地上翻找,好一会儿,冒出句悠悠的话:

  “找不到。”

  罗敷一下子回到了邹远的水塘里,那种铁坠子往下沉的感觉似一盆凉水浇在头上,嗓音急迫惊惧:

  “我明明听见你拿起来好几根!”

  一双紫檀色绘流云的缎靴出现在她眼前,他撩起衣袍蹲下身,眼中全是春风般的笑意,认真地说道:

  “你说要结实,所以我拿起的每一根都亲自试过,一撇就断,不符合你的要求。”

  罗敷这时反倒冷静下来,也不出声了,牢牢盯着他漂亮的眼睛,手指攥着枝叶,拉下丝血痕。

  他叹了一声,道:“你先别动。”

  她神经一松,知晓他不会扔下自己不管,将手臂往右移了些,却听他道:

  “真是麻烦。”

  她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专注地看他修长有力的手,缓缓地伸至眼前。那只手上染了剔透的月色,有几处薄薄的茧,却无损匠人精雕玉琢般的美丽与清贵。

  然后她眼前一黑,以为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地撑不住了,睫毛上却突然微微地痒。

  月光重现,罗敷从惊愕中回过神,他已经收回拂过她眼睫的手指,温热的掌心贴住她擦破的手背,揽住她的肩,轻而易举地把她拉了上来。

  她的脚挨到了地面,下意识地扫肩膀上的草屑,又仿佛是要把他残留的热度抹去。

  王放走出数步,“还愣着做什么,日出前我们要赶到。”

  半晌,她才醒过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远方的云层遮住了月钩,林子里的雾气更加浓了,从前面古旧的石阶上漫涌下来,钻进袖口和衣领。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回头望了她一眼,她站在寂寂的黑暗里,眸子浮动着一层闪烁的暖晕,好像他是静夜里的一束光源。

  王放背过身,眼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柔和地笑起来,声音却还是冷清的:

  “跌到脚了?快跟上。”

  第74章 携美

  月钩西移,深夜已经过去,山风的呼啸声却更大了。

  罗敷跟着他一步步爬上去,中间歇了数次,忍着小腿的僵硬小心翼翼地数台阶。走到一半台阶没了,全是碎石和土堆,带锯齿的荒草缠住裙角,她不得不一根根拔掉,到最后气喘吁吁地落了很远。

  王放没有等她的意思,到最后她踩着他的脚印到达山顶的平台,天都蒙蒙亮了。不知不觉走了一宿,双腿实在受不了,罗敷扶着块大石头坐下来,拿出手帕擦汗,嗓子眼里干的要冒火。

  她包里的小水囊不顶用,王放抛给她一个大的,她手腕一软差点丢在地上。

  他似笑非笑道:“原以为你们作大夫的拿多了针,手会比一般人稳得多。”

  罗敷不客气地喝了口水,破罐子破摔,“陛下不知道我针灸不行?上次给陛下处理后腰的伤口,是请余大人施针的。”

  王放站在崖口一块巨石下让她过来,她累得要命,又被他取笑了,不知怎么就回了个不字,留他一个人在那儿。

  话出口后才发觉不对,身体的疲劳教脑子也不好使,竟然忘了他们不是来爬山的,是来祭拜先人的——在王放开口之前,她拖着旷工的下肢磨蹭到了墓碑前。

  墓显然没有人经常打理,下部被松针覆盖,寂寥地矗立在大石的阴影下。熹微的天光照亮了中间依稀的字迹,正是镇国大将军陆鸣和他的妻子儿子的长眠之所,尽管下面也许只有一些衣物代替骨灰。

  王放整好衣襟腰带,在墓前行了个军营礼。他身穿宽大的月白色衣袍,俯身的姿势却自然带出一段肃然和冷冽,仿佛着铠甲,挟长剑,眼前一骑横越万里疆场。

  “陆将军不是陛下的外祖么?”她见王放没有别的动作,好奇地问道。虽说是在军队里待过,但也不用以这个身份来祭拜吧,他是万人之上,对一个臣子便是点点头也能说得过去,要是以外孙的身份,也不用行家礼么?

  他轻飘飘掷了句话:“陆将军若是我外祖,你现在叫声表兄来听听。”

  正在喝水的罗敷一口水喷了出来。

  表……表兄?将军是他外祖,将军的亲妹妹是她亲外祖母……所以问题出在这个“亲”字上么?

  罗敷也不好多问,仅一个光芒闪闪的表哥就已经让她招架不住了,宫闱秘事,多听不益,不益啊。

  一缕光线洒在王放摆放果品的手上,她忽然生了无数个好奇心。在端阳侯府里她听人议论,今上宁愿忍上十年也要给外公搏个平反,可见对母家的感情是很深的,可谁知道呢,他现在居然说那不是他的血缘之亲!她感觉那些称赞今上仁德的臣工百姓们被骗了,一时感慨万千。

  那他真正的外祖又是谁呢……

  她帮着烧楮钱,尴尬道:“陛下无需跟我说这种家事的……”话甫一出来,就恨不得自己掌嘴,不是她先问的么!家事,这家事她也有份啊。

  王放置若未闻,久久凝视着墓碑道:“陆将军对母妃有教养之恩,对我亦是。”

  他转头望向天边的曦光,西面的天是沉暗的蓝紫,东面泛起了鱼肚白,数里外一座山巅上流泉似的散发着柔和的淡红,是太阳将要升起了。

  罗敷陪他站了一会儿,将包袱散开,用带来的布把石碑细细擦拭了一遍,放上几朵沿路采下的白菊。

  “陆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昨日才见到外祖母,她长得与舅公像么?”她掩唇微笑,“我都不记得妈妈的样貌了,就是记得,定也与他们生的不像。”

  王放接过她手里的布,挑剔地重新检验一遍,道:“公主与将军一母同胞,生得自然相似。陆将军去世离现在已有十年之久,我那时记忆得太过清晰的,却只是他临死前枯槁憔悴、心如死灰的形容。”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你很幸运,知足罢。”

  罗敷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子一样杵在他身边,歉然刹那间涌上心头。她觉得他现在一定是不好受的,生硬地想安慰他,却发现她对于他所说的知之甚少,无从插话。

  王放又道:“我十岁前和宣泽一起进的陆家军,将军的模样,彼时在人前大抵是意气风发,人后……”他回忆起幼时的辛苦,“应该也差不多。连我和宣泽都能下狠手教训,先帝给了他绝对的权力。”

  然而权力一旦收回,便是从云端跌到了地狱里。

  黎明的风掠过他翩飞的袖口,他的脸逆着光,心中默念几句,诚心诵了一段经文,终于从刻着端严字体的碑前离开。

  山顶甚平,草叶生的茂盛,南方的山纵然进入了一年终最严酷的季节,却还是有生机的。三面的崖有一面极陡,乱石嶙峋,从野草中走到最外缘的岩石处,视野开阔,诸峰尽览。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