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男生 女生 完本 书单 专题 APP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武侠网 > 历史 > 秦氏有好女 > 第156章

秦氏有好女 第156章

作者:南方赤火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3-12-27 02:22:26 来源:免费小说

  王放眼神一凝。

  罗敷动作太快,翻开厚重的盖子,装在竹筒中的棉花露了出来。她把竹筒递给魏军医,再转过身,一样东西瞬间钩住她的眼睛。

  她抬头,魏军医专注地捏着棉花,而他背对着她。

  罗敷极轻极轻地用指甲把那封信拨弄出来,没发出半点声响。普普通通的赭色信函,漏出一角雪白,红色的双鲤在白纸上栩栩如生,游成流畅的圆。

  她的手腕顿了下。

  指腹平滑的触感很熟悉,在玉霄山上她见过不少这种信纸,用特殊的材料制成,最大的特点就是烧不坏。明都贵胄专门用来附庸风雅吟风弄月,只有她师父用来抄古方练字,用的是兰草绘样。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罗敷在脑海中电光火石翻了几本诗词,她不会糊涂到认为这是哪个世家公子送给他的。她深吸口气,把信小心翼翼地倒在柔软的棉布上,两根指甲缓缓固定住两角,终于摊平了。

  她只扫了一眼。

  “陛下近期尽量不要碰水,也不可劳累,天气湿润,药物得每天更换。”魏军医弄完,收拾着地面。

  王放颔首,“都下去。”

  他淡淡的声音震得她心中一塌。

  “秦夫人?”

  罗敷抱着药箱站起来,对魏军医笑了笑,“走吧。”

  掀开帘子,江风吹在脸上生疼,和冰雹似的。

  “大人脸色有些差,回头到渝州好生休息。”一个守门的河鼓卫忧心忡忡。

  罗敷觉得滑稽,嗓子里又分外苦涩,只说了句“多谢”,提着袍子快步奔下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

  明都正是一年中的好时节。

  安阳从府外回来,接到使臣传来的书信,娇艳的脸庞上满是喜悦。

  晚膳时宣了乐师,舞姬们在屏风前踏着轻快的步子,丝竹笙歌回荡在偌大的公主府里。月色凉如秋水,殿里暖意正浓。

  安阳放下酒盏,旁边一位长相昳丽的郎君嗔道:“近来天气转热,公主比平日也惫懒些,连芸之的劝酒都不肯赏光。”

  叫做芸之的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翡翠色的外袍,胸前袒露的肌肤白得晃眼。他伸手搂过安阳的腰,却被轻轻一推,弱柳扶风地歪在梨木案上。

  安阳眯眼打量着他,星眸含波,涂了丹蔻的指甲在膝头无意识地划了个字。

  有别的郎君眼尖,打趣道:“哟,公主心里头这不是还念着芸哥么,我可瞧见了,您方才写的可不就是‘云’字。”

  安阳噗嗤一笑,红唇覆上指尖,去挑他的下颔,留下抹淡红的印子。

  “你倒是关心的紧,赶明儿别留在园子里,把整座府的醋都给喝光了。”

  众郎君哄堂大笑。那名被摸了下巴的面首也抿起嘴,双颊泛红。

  芸之跟了公主足有两年,他生的肖似金吾将军的幺儿贺兰津,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很得公主的宠爱。府中二十多个郎君里不乏出身名门的,很看不上他一个戏子占得魁首,所以当安阳不再痴迷贺兰津,大家都等着他被冷落。然而公主不知中了什么邪,从南齐回来后又把这名面首放进寝居侍奉,还偏偏爱唤他的名字。

  安阳懒懒地抬手,圆润的腕上双玉镯叮当作响,“中间那个舞姬,赏。叫人带戏班出府,芸之扶本宫回房。”

  十二个西域舞姬分作两边,叩首谢恩的那名年轻女郎接了赏赐,浅褐色的大眼睛露出一丝轻松。她生着卷曲的棕发,皮肤白腻如雪,凹凸有致的身子随随便便往大堂里一站,就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她正是被贺兰津看上的那名舞姬。去岁安阳闯进屏秀山庄,看到意中人和身份低微的胡女举止亲密,气得当场砸了台子,之后更是把舞姬买回府百般刁难。据说这位跳舞的女郎没入乐籍之前血统高贵,从小学过西域各国舞蹈,有大梁第一舞姬之名,安阳碍着宇文家几位表哥的面子,时不时将她放出去跳舞,这才没把人折腾得香消玉殒。公主今日一反常态发下赏赐,便是不追究了,戏班里的人都暗自雀跃。

  天涯何处无芳草,公主怎会吊死在贺兰公子这一棵树上呢。

  层层纱帐打了下来,安阳横卧在美人榻上,狭长的凤目凛然生光。芸之服侍她褪下宫裙,温顺地在一旁跪坐,替她打着绢扇。

  市井皆传长公主殿下不守女诫,公主府养了许多面首,每晚还专挑家世好的郎君送入寝房里,实则安阳眼光甚毒,至今没有男人挨过她的床榻,若是换成贺兰津那样的,说不定还够格给她叠被铺床。公主对调笑郎君们乐此不疲,心里的槛却奇高。

  芸之进了暖阁数月,也只得了个打扇的活计,笑言:“殿下今后是不准备看她们跳舞了么?某在戏班里学过西域的曲子,还没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就失了机会。”

  安阳撑着腮,唇瓣轻启:“你既通晓西域的音乐,可知那胡女是哪儿来的?”

  芸之垂首答道:“上次向吹笳的乐师请教,无意中听到里头大部分的女子都是突厥人,不过领舞来自西凉。”

  长长的鎏金嵌珠护甲在扇面上划过,安阳喃喃道:“西凉都快亡国了,还有这一个两个小贱人坏我的事。”

  她不知想起什么,咯咯笑起来:“你起来罢,别跪着了。”看一眼他乖巧温柔的情状,夺过扇子遮住面容,笑得直不起腰来:“芸之啊……芸之。”

  那人也会给她侧身让路,可永远不会做出这样顺从的神态。

  面首不明所以,赧然道:“公主笑什么呀……”

  安阳好半天才缓过劲,屈起膝盖,薄薄的中衣拖曳在地毯上,腾起淡淡幽香。

  她叹道:“本宫要是去南齐,就得把你送出园子,真是不舍。”

  芸之也是个心思玲珑的,当下笑道:“看公主这样子,定是得偿所愿了。”

  安阳傲然扬唇,指尖缠绕着一缕乌黑的头发:“还早。不过今日那边来信儿了,使臣已到洛阳,那位会尽早回京商议。本宫的手书送到他军中,他要是能在这时候拒了,才不值得本宫为他反对母后和外祖。”

  一个不顾大局的男人,她从来看不上眼,两国联姻不是儿戏,洛阳北面大军压境,南面风波未平,稳住匈奴势在必行。就算他心有所属,也不得不答应和使臣会面;就算这只是缓兵之计,也足够她摆好阵势,应付他百般计策。

  君无戏言,他上次的联姻之语,牢牢攥在她手里。

  “公主怎么和芸之说这些大事……”面首有些慌,朝政不是他们可以听的。

  安阳唤他卸下耳坠和簪子,望着荷叶镜中清晰的自己,轻轻道:“不止是你,本宫要整个南齐都知道,他要娶的到底是谁。”

  第156章 用兵

  船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不仅是蚂蚁般成群结队的追兵,还有压抑至极的心情。

  罗敷扎根在军医的大船上,前面的黎州卫再唤军医去给今上换药,她必然是没空的那个。天气放晴了,夜晚可以看见满天星星,她累到极点躺在船里休息,从帘子扬起的缝隙中看见丝丝清冷的星光,不知今夕何夕。

  半梦半醒间,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波涛汹涌的江上,她应该好端端地坐在医馆或是药庐里,不会为性命担忧,也不会为任何人难过。

  恍惚传来一声轻唤,她蓦然惊醒,握着散掉的头发坐起身,眼前还是有些发晕。

  “女郎,咱们要下船了。”

  明绣扶着她站好,她脚下湿漉漉的木头铺着层薄雪似的清辉,靴子一踏,船板晃晃荡荡地摇。

  “到哪儿了?”罗敷梦游似的问。

  数个影子从身侧擦过去,陆陆续续有士兵从靠岸的船上下来,不闻人语。军医们也各自打理好,打着哈欠上岸,太医院的三名御医只有余守中发现她还停在原地,热心道:

  “大人可是腿脚不便?望泽城已经到了,以后都不用坐船。”

  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得那眼瞳比平日深几分,余守中觉得院判近来都拼死拼活地当差,精神大大不如以往。

  罗敷的眉头舒展开,依稀是个微笑的模样:“嗯,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明绣挽着她的手臂,咬咬唇,低声道:“女郎不舒服么,一定不要强撑着。”

  望泽城的城门破例在三更半夜打开,城头灯火通明,来接应的队伍手持火把,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候今上领兵入城。经过近一旬水上漂流,黎州卫和南江军都疲惫不堪,亟需休整,吴邵和几名千户长奉命带着人马先行安顿。

  王放下了鹰船,数千名穿着甲胄的上值军跪了遍地,呼声雷动。

  他微微松了口气,京师的亲卫为保存实力绕过原平的两股对峙势力,走远路赶到渝州,几乎毫发无损,在水道上死伤三千余人,相对整个大局而言不为多。

  金吾卫指挥使恭候已久,近前两步,叉手禀道:“陛下可要清点人数?”

  王放道:“军中分出千人去往祁宁各地,还未归队,待回来再点。”

  那日上岸补充粮草,顺便派了不少人潜入城中,趁近海的越属水军还没碰到闲置的船只,能夺的就夺,抢不到的就烧,杜绝他们进南江的可能。水军若编入陆上卫所,战斗力大大下降,朝廷围剿事半功倍。

  河鼓卫统领没跟今上一起,现在还辛苦奔波在百里开外,不等等他就点兵实在太不人道。金吾卫指挥使坚定信念,又问:

  “陛下是回营还是回赵王府?”

  王放不自觉地侧首看向岸边大船,寥寥数人还留在沙洲上,火把的光线太远,看不清细处。

  他微一沉吟,“先回府。路上损伤甚多,军医有功,带到营里好生待着。”见指挥使应下,面上颇有些不明所以,便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眼下季统领外出,这些事情交给你,莫要让朕失望。”

  “是!”

  *

  罗敷时隔一个多月回到了渝州,医师们统一住进望泽的军营,看顾几万人的头疼脑热。

  床铺终于不晃了,牢牢地靠着坚实的墙壁,可她还是难以入睡。那封信尽管她只扫了一遍,内容却历历在目,安阳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张扬到刺眼。

  她起初想问他什么叫做“投桃报李,期以修好”,他们之前是不是有“芍药之约”,是不是要回洛阳“拟佳期而嗣音”,到最后连仅剩的一点惊疑都没有了。他说她对他不公平,她刚刚信了他,刚刚想对得起他,就堂而皇之地来了这么一出好戏。

  安阳贵为北朝唯一的公主,若不是他有所答复,断不会腆着脸一厢情愿地说这些私密的话。

  管他有何心思,总之不是她能驾驭得了的。

  她不在,他会娶安阳做妻子,他亲口说过;他也说过要修书去匈奴,征得太皇太后同意将她抬进昌平门,可他没有。

  等回洛阳就嫁给他,好像是上辈子的诺言。她分不出他话里的真假,所以不敢信他。

  被子蒙过头,罗敷胸口如同压着块石头,把心碾磨得粉碎,两三滴眼泪也给逼出来,染在衣袖上。

  白日里她还是严肃而淡漠的医师,和军医们在棚子里忙碌,给御医分派任务,晚上回了房枯坐,抿几口酒才睡得着,半夜时不时醒来,对着镜子一瞧,简直比霜打的丝瓜花还憔悴。

  她无心探听外界的战报消息,哪天削藩结束了,她的折磨也到头了。

  这一日罗敷照例出去给伤兵换药,她的屋子离养病棚不远,走个半盏茶就到,短短的一段路上发觉有无数双眼睛悄悄盯着她。芒刺在背,她放慢了脚步,不由警觉起来,出什么和她相关的事了?

  没到棚子门口,余御医就满头大汗地钻出来,道声“失礼”便拉着她快速返回,直到自个地盘才松开手。明绣本在缝衣服,见他六神无主,知道多半生了祸,忙放下针线跑过来,紧紧拉着主子的胳膊。

  “他们知道……”

  “营房里的士兵不知从何处听闻大人是匈奴来的,一传十十传百,这会儿恐怕都传遍了。”余守中急得上火,“大人千万别出屋子,下官去找人禀报陛下。您和别人本就不同,再遭诬蔑可不是火上浇油!”

  罗敷料中了,心中骤沉。

  他转身欲离开,罗敷挣开侍女的手,喝道:“站住。”

  余守中一愣,“……秦夫人?”

  “他们说的没错,”她面无波澜,“我是匈奴人。”

  余守中彻底僵住,大汉的太医院左院判,下一任的国朝医主,是北朝人?同僚们都晓得她师从何处,可舅母也不是没来过洛阳,收弟子在哪儿都能收,陛下能够让她执掌太医署,那么她肯定不会在家世背景上有污点……他张大了嘴巴,那现在怎么办,还要报吗?

  匈奴人在洛阳声名狼藉,北境几十年来大大小小纷争不停,军队对他们更是没有好脸色。

  罗敷软下语气,对他慢慢说道:“多谢你告诉我,我今日不会去了。余大人,你平日帮助我良多,我很感激,这次就不劳烦你上报天听。”

  便是王放出面也难以压下真相,何况她并不想与他再扯上关系。她要弄清军中的言论是怎么传开的,但她和侍女得尽量足不出户,可信的人只有眼前这名淳朴善良的御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