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的动作向来就很是神速,特别在容嬷嬷早就拿魏碧涵和高子吟那帮子人不顺眼,就差寻个机会好好折腾折腾她们之下,得了景娴一环扣一环的全盘计划,自然是马不停蹄的便忙活了开来,不过两日就半带无意半带刻意的让一直在查后宫那些个女人的陈年旧账,却苦于找不到个突破口的魏清泰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果真?阿玛你真的没弄错?!”
魏家本就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就是在包衣奴才之中家世也算不上出挑,之所以眼下里能在宫中混出个一亩三分地,那是因着先是借了富察家的力,再是得了高家的庇护,后是有了弘历的照拂,可俗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比不上天算,他们如今已经跟富察家翻了脸,跟高家又纯属互惠互利的关系,帝王之情更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说不定哪一日就从云端掉入了地狱,一朝打回成原形,这般之下,不光是魏碧涵急需一个摆脱高子吟,亦或是翻身拿回主动权的出口,就是眼下里已然尝到了权势的滋味,满心满眼只惦记上了更多的魏清泰亦是如此。
“那还能有假?阿玛难不成还会诳你?”
对着将自己一家从卑微渺小的人下人一朝成为大红人的魏碧涵,魏清泰不敢太端着阿玛的架子,可想到自己的功劳,神色间却仍是不免有些得意——
“本来我也不信那贤嫔能干出这样的蠢事,还以为是富察家眼见你这样得宠,心里头少不得有所愤恨,只是想要惹得你们去鹬蚌相争,好渔翁得利,才闹出了这样的事儿,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着保险万一我还是顺藤摸瓜的仔细查了一查,却没料到还真是有所蹊跷……”
魏清泰环顾四周,压低了些声音。
“前些日子那太医院的刘太医,就是专给贤嫔安胎的那位不是上书告老还乡么?那会儿你刚进宫,又没与富察家的闹开了来,我便也没太过留神,只以为他是因为贤嫔那儿出了岔子,怕引了主子爷的忌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可事实上,那刘太医告老之前,可是曾在高家的庄子上出入过,你说这其中没有鬼谁信?而若不是这回高斌高恒几人同时回京闹得高家有些手忙脚乱,我还不晓得这里头竟是如此之事呢,说不定那贤嫔的小产就是高家伙同了刘太医一起策划出来的戏码!”
“听起来倒像是那么回事儿……”
听闻此言,魏碧涵的目光不由微微的闪了一闪,飞快的划过了一丝喜意,但同时,她倒也没忘记这事兹事体大,如若是真的倒也就罢了,等于是老天爷白送给自己的大礼,可若是出了一丝半点的偏差,自己却是跑不了一个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魏碧涵又勉强压抑下心中的兴奋,略带着迟疑接过话头——
“可是,这后宫里头哪个女人不知道子嗣的重要性?即便她与富察明玉之间龃龉颇深,不死不休,她也没那个必要赌上这么大的筹码吧?”
“这话怎么说的,难不成你连阿玛都不信了?若是没有一点谱儿的事儿我会这般巴巴的来找你么?”
魏清泰的心思虽然比不得自家女儿那仿佛生就带来一般的深沉多谋,可在内务府混了这么些日子,却到底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想到自己没日没夜的多方查探好不容易查出这么点信儿,对方非但是不领情还一副颇有怀疑的样子,魏清泰不由得也有些不高兴——
“再者了,那贤嫔早不小产晚不小产,偏偏在长春宫里发作了起来,偏偏在高家的人进宫的第二天发作了起来,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凑巧的事儿?皇后娘娘是什么性子我不知道,可你好歹也在长春宫里待了那么些日子,难道她一个中宫皇后就蠢成了那样?明明会招来屎盆子还硬要往上头撞?”
“阿玛!”
魏清泰的话说得像是句句靠谱,听得就是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魏碧涵也不由得动摇了起来,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深思一二,却是被对方看着自己没有反应,陡然拔高的声量给吓了一大跳,只让她顿觉自家人不省心极了——
“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可是不管怎么着还是小心为上方才好,以免被人钻了漏洞去,这件事你便再费心些仔细查查,若真是如此,那高家可就真成了咱们家手中的玩物了!”
“嗯,那……”
“再有,虽然我如今在宫里瞧着还算风光,皇上也对我颇为宠爱,可是这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若是在前朝没得半点势力,我始终在这后头挺不直腰杆,表姐那儿你递过话儿了没有?福伦可想明白了?估摸着就是这几日,我便会寻个机会跟皇上敲敲边鼓,你可得将他那儿给稳住了!”
内务府位属前朝范围,魏清泰就是再因着自家得势有些飘飘然也不敢踏足后宫范围,只能让魏碧涵偷偷溜过来,而耽误了这么半晌,魏碧涵也不敢多做停留,急忙忙的将话说完也不等魏清泰接话,便环顾着四周按来的路折了回去,是以,也就全然没有看到自己在提及要抬举福伦之时,魏清泰眼中所一闪而过的不悦。
“主子,你可算回来了,方才贤嫔娘娘那儿又差人来送东西了呢!”
宫中最忌讳的便是私相授受,即便魏碧涵与魏清泰乃是父女,可若是一般的宫女倒也就罢了,但作为早已内定的弘历的女人,却到底免不了得讲究男女大防,传出去也总归不算是个什么好听的话儿,如此之下,魏碧涵也是一路走得急急忙忙,生怕招了哪宫哪院的眼去,而好不容易回到自个儿这儿,气还没来得及匀上一口便听到腊梅这般话,不由得顿觉烦躁——
“又来了?她又想做什么?自己没那个本事留住皇上,倒还心心念念的指望上我了,真拿我是她高子吟的奴才呢?”
若说在今个儿以前,魏碧涵在明面上少不得要敷衍高子吟一二,那么在方才听了魏清泰传来的信儿之后,她就再也没得丝毫耐心,只想着怎么将对方死死的踩在脚下才算快活,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事情并不像魏清泰所说的那般,高子吟纯粹是被人当了枪杆子使,可如今被高子吟当枪杆子使,早就生出了反水之心的她却也不会白白的错失这个机会,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真的成不了假的,可假的还成不了真?
“真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主子……”
如此想着,魏碧涵不由得轻嗤出声,可看着腊梅一副满脸惊吓的模样儿,又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自动自觉的想起了福伦那档子事——
“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皇上?”
“回,回主子的话……”听闻此问,腊梅的神色有些许的僵硬,轻轻瞥过去见着自家主子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模样儿,才小心翼翼的憋出一句,“皇,皇上今个儿翻了端嫔娘娘的牌子,似乎,似乎已经往延禧宫去了……”
永琏的突然夭折虽然在前朝后宫掀起了不少的风浪,后宫的女人不敢在这当口儿上太放肆,前朝的官员也为着葬礼仪议个没完,可是对于弘历而言,除了心里头大大松了口气,后知后觉的生出了一丝叹惋之外,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毕竟这儿子得为老子守孝,老子却怎么都不可能为儿子清心寡欲不是?
如此,在乾清宫独宿了三天,故作了作姿态以后,弘历便极快的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该吃吃,该喝喝,该宠幸宠幸,这般之下,瞧见这批大选的秀女个个含苞待放,一个比一个千娇百媚,弘历自是陷在温柔乡中有些无法自拔——
“什么?又是延禧宫?”
端嫔则是鄂尔泰的嫡亲孙女,鄂敏的嫡女,前一世的鄂贵人西林觉罗氏,不知道是因为这一世鄂尔泰仍然位极人臣,且握有前朝大权,让弘历也不得不生出几分忌讳和安抚的心思,还是得了景娴提点的西林觉罗氏开窍了,总之在这一批秀女之中算是脱颖而出,成为了眼下后宫里头的新一代得意人……而魏碧涵倒也不是天真的认为身为九五之尊的弘历会心里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是看到这新人进宫才没几天,自己便被抛在了脑后,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自以为是的作祟之下,只觉得满心满眼都不舒坦极了。
“她倒是有一手勾人的好本事!”
“主子……”
看着自家主子咬牙切齿抛下这么一句话,腊梅不由得顿时打了个冷战,只怕对方又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言辞,急忙接过话头——
“主子息怒,这宫里谁不知道主子爷最是爱重你,荣宠三年经久不衰,如今想来,想来也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大家的颜面好看罢了,前些时候主子爷不还说要将您与这些个新晋的秀女一起行册封礼封为贵人么?主子您又……”
“哼,贵人?”
若在以前,还不过是个卑微宫婢的时候,得知自己竟是有朝一日翻身从奴变主,魏碧涵决计少不了喜出望外,可在得宠了三年,过了不是主子却胜似主子的好日子之后,魏碧涵的心眼却是老早被养大了,对这贵人的位分很是有些嗤之以鼻——
“那贱人刚进宫便得封了个嫔位,我在皇上身边得宠三年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贵人,这叫爱重?这叫荣宠不衰?”
“可是……”
“趁着我这儿没缓过来就想抢了我的宠爱,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你去找小顺子,让他跟皇上说我晕过去……”
折腾完了富察明玉,还有高子吟,握住了高子吟的把柄,又来了这么一堆秀女,魏碧涵只觉得心里眼里都烦躁极了,张口便欲使苦肉计的将弘历拉过来,可这话才说了一半,却是只见一脸微妙神色的冬雪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皇上今个儿没去成延禧宫……”全然无视对方猛地一闪喜色的眼神,只听冬雪十分淡定的抛出一句,“长春宫差人去找了吴公公,说是皇后娘娘病了,中途将皇上给劫走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