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南无忽然打断了对方的陈述,问了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在我进来之前,你们已经穿过了四十多间骰子密室?”
日本浪人可能是因为长期混迹徽州的缘故,中国话说得很好,已经几乎听不出外邦口音。
“我们没有细算,但是至少有四十多间,只多不少。”
“四十多间?”这显然超出了曹南无的预判,她想着这么一间密室的建筑材料已经是十分难得,所以看到第二间密室存在的时候颇为惊讶,她甚至想,两间已经是极限了,肯定不会还有第三间!
现在,居然四十多间?
当然还不止,如果眼前这个浪人说得是真的,那么以东南西北上下六面为出口,各有六间密室,然后以此类推,这些密室的数量,只怕有上百间之多。
上百间汉白玉制成的骰子密室,这种建筑史上的宏大手笔,已经不能用奢靡来形容了。
普天之下,古往今来,能有如此实力的,也就历史上屈指可数的那几位盛世帝王。
难道这雾隐村下,竟然埋着一个帝王陵?
也不可能呀,猛秦、强汉、盛唐、富宋、悍明……没听说哪朝哪代有皇亲王室葬在这黄山脚下,要说最大规模的,也只能是没人见过的天工墓了。天工僧虽说生在盛唐,但他到死也就是个正五品的国子监算学博士,所以规格不够,只能叫墓,不能叫陵,哪里有这么多钱财供他浪费在这深不见日的地下。
只是一瞬间,曹南无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然后问了一个细节:
“四十多间密室,只有十几个有机关,也就是说,不是每一间房都有机关对吗?”
“是的!千鹤小姐说有机关能害死人的骰子密室,叫凶室,没有设置机关能安全通过的叫吉室。”
“密室的吉凶规律是什么?”
“我们要是知道规律,这个家伙就不会死的这么惨了。”
那个日浪人咳嗽了两声,指了指地上的防毒面具,又指了指那半具尸体,继续说道:
“我和千鹤小姐分开后,带了四个人走,有三个跟我一样,都是浪人,身手相当不错,还有一个是工兵营的军人,很孤僻,不爱说话,一路都没正眼看我们,当然我们也不想搭理他。
我们选的是东面石壁的孔道,四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尽头,打开了石门,很幸运地发现第一间是吉室,我们四个人挨个敲墙,很快便找到了出口。
结果在第二间密室就发生了意外,刚一进去,石壁里就渗出青色的毒烟,很快他们就捂着口鼻全倒下了,我也差不多快死的时候,这个当兵的递给我一个防毒面具,我们两人轮换着呼吸,总算勉强逃脱,钻到了第三间密室。也就是这里。
这里当然是吉室,至少刚进来的时候,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里我们俩产生了分歧,我觉得这么盲目找出口,根本无法确定下个密室是吉是凶,不如好好待着这儿等人来救。
他不同意,他认为躲在这里只能等死,必须要找到下一个出口才能活下去。”
曹南无越听越感兴趣,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
那个浪人眼中露出惊骇的表情,似乎是不愿回忆那段经历,沉默了好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后来……我就躲在这个角落里等待救援,他就到处敲击寻找出口,也不知道他敲击到了哪里,突然一堵石壁从中间砸了下来,将他和我隔开,然后天花板和地砖,东墙和西墙,身前的墙和身后的墙都开始疯狂旋转起来,你在赌场见过荷官赌骰子吗?那一刻我就像是骰盅里被人摇来摇去的骰子,好不容易停下来之后,我感觉自己就剩半天命了,结果那个当兵的,真得就剩一半了!我发誓我当时受到的惊吓绝对不比你刚才少!”
“你意思是,因为他触动了机关,所以吉室变成了凶室?”
“照着目前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这里面一定有规律!”
但规律是什么呢?
曹南无突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还记得你们过来的时候,石壁上的点数吗?”
“点数?……离开千鹤小姐的时候,我们选的是东面,应该是一点!”
“一点,吉!”
曹南无用石子在地上划了几笔:“然后呢,你们进那个毒气室前选的是几点的门?”
“真不记得了!”
“想想细节!”
“我们从进口进来,没有任何陷阱,大家当时很放松,开始一人一面的敲击墙壁寻找出口,我找的是四点的墙,我右手边是进来的一点,出口是在我左手边,但我没顾得上看。”
“六点,凶!”
“什么就六点啦?”
“骰子相对的两面加在一起都是七,所以一点的对面是六点!”
曹南无又用石子划了几下。继续问道:“……现在这间密室呢,你们俩从毒气室逃出来的时候,选的是几点的门?”
“当时毒气扩散,什么都看不清……我们是从地下那道石门钻进来的。”
说到地下,曹南无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眼天花板,那里用青金石矿物颜料涂抹出的蓝色五点。
“建造这里的那个人,既然用骰子为模型,造出这么严谨的密室矩阵,那墙壁上的这些点数,都应该经过了精密计算,所以我大胆猜下,这出口的石壁点数和进口的石壁点数相加,应该还是七。所以你进来的那个门,应该是两点。”
曹南无在地上明确无比地又划了几笔:“两点,凶!”
此时已经有三个信息点了。
一点,吉!
六点,凶!
两点,凶!
曹南无自信地笑了:“东洋人,这下你看出规律了吗?”
“什么规律?”日本浪人啥也没看出来。
曹南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指头戳在地面上:“这还不够明显吗?单数吉,双数凶!”
日本浪人一个白眼:“这么简单?这么粗暴?”
“世上所有规律,就是要大胆假设,然后……”
日本浪人莫名察觉到一丝危险:“然后什么?”
曹南无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坏笑:“然后……小心求证!”
她再次靠自己的冥耳,借助一颗小石子的撞击,听出了某面石壁的出口位置。
那面石壁上有个石坑,里面用朱砂涂着硕大的红色一点。
单数,吉。
狭窄的石洞缓缓打开。
“请吧!”
曹南无做了个邀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