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痕迹自然也经过了伪装,在不同的地址之间跳跃,但终究不像达里埃尔那样天衣无缝,无迹可寻。
最终的信号,指向曼宁帝国。
伊斯本能地觉得不对。即使机器人所追踪到的结果,可以证明那确确实实是帝国官方的间谍机构,他还是觉得不对:
“他们监视着你们,侵入你们的网络,这很正常——你们不是也做着同样的事吗?可曼宁帝国在整个星域的几大势力里,可以说是最谨慎,也最平和的一个,他们不会做这么大胆又危险的事。”
据他所知,曼宁帝国在科技发展上,最弱的一环是在能源方面,怎么想都没有必要冒着风险跑到机器人这边偷取它们的网络技术。即使使用了被盗窃的技术混上独角兽号的人的确是曼宁帝国的商人,他也没有因此而怀疑过曼宁帝国……至少,这不会是官方的行为。
兰迪27号点头:“我们的分析也得出了同样的结果。曼宁帝国对我们的威胁是几个帝国里最小的一个,而且……我们,其实对人类栽赃陷害的技能,也是有很深刻的了解的。”
许多年前,在它们还没有获得自由的时候,许多人类之间的冲突,最终都落到了机器人的“程序出错”上,轻描淡写将连自我意识都还没有机器人一毁了之来解决问题——哪怕双方都知道机器人并不是罪魁祸首;即使到了现在,星域里的许多灾难,也会莫名其妙地归结到机器人的头上,仿佛所有的坏事,都是它们做的。
“但是,”机器人话锋一转,“曼宁帝国也不一定就真的没有问题。一个完全不适合被栽赃的对象,为什么会被栽赃?大多数人会因此而觉得他们是无辜的……所以他们未必就真的无辜。”
伊斯一听这种话就牙疼。但机器人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很认真地在分析:“我们最初的怀疑对象是新布瑞坦,哪怕是因为对机器人的仇恨,他们也很有可能不计代价地做出一些得不偿失的行为……我们的某些技术并不比他们高出多少,但如果只是由此而挑起我们与其他势力的争端……这的确是他们会做的事。”
岂止是“会做”,阿米斯特会很乐意做这种煽风点火的事。
可如果是新布瑞坦,他们的栽赃对象更有可能是加德莱特,毕竟这两方如今的矛盾更深,也更适合背锅。
“也许当你们追查到最后,就会查到加德莱特。”伊斯没好气地说,“这中间的转折,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更相信最后的结果。”
“的确如此。”机器人赞同,“但我依然认为,这样的方式,太过粗糙。我与阿米斯特只打过一次交道,而如果幕后的操纵者真是他,我觉得这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如果不是……他会允许帝国脱离他的控制吗?”
伊斯沉默了——他也有过同样的感觉。
“值得怀疑的对象实在太多,所以我们仍在继续追查,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我们不会轻易采取任何行动。”兰迪27号说,“而我觉得,在这方面,你们的速度未必及得上我们——这是属于科学的领域,除非你们的魔法能够做到更多。”
伊斯没有反对。魔法在这方面所能做的的确有限。网络世界太过复杂,即使是达里埃尔也很有可能被迷惑,如果机器人已经找到了线索,他们没有必要再硬插一脚。
“……但我们可以把这件事告知曼宁帝国。”片刻的沉默之后,伊斯说,“没有人喜欢被栽赃,发动他们的力量一起追查,速度应该会更快一些。”
他知道,这也是伯特伦会做出的选择。既然他们决定了与曼宁帝国合作,在得到确实的证据之前,他们都会将对方当成可以信任的同伴。
而如果曼宁帝国真有问题……让他们行动起来,反而更容易露出破绽。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兰迪27号耸耸肩。
虽然以它的外形做这个动作很有些怪异,但它成功地表达了自己情绪。
除了那种能够让机器人快速地转移信息、控制另一个躯体的芯片之外,联盟失窃的其他技术,也大多与网络、信息传递与储存有关——出问题的那个机器人就是负责这方面的技术开发的。
那里面甚至包括兰迪27号在梅夫瑞星对娜娜用过的游戏技术。
“……游戏?”伊斯不自觉地重复。
“啊……是的。”兰迪27号回答,“那事实上是一种全息游戏技术。”
而它所做的,不过是强行把娜娜和那些梅夫瑞人的意识拉入其中,切断了脱离的通道。
“我可以借此测试参与者的精神力强度。”兰迪27号强调,“但我真的完全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它真正的“实验”对象,一是娜娜,二是……它的“女儿”。
它很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察觉了其他人都没有察觉的“不对劲”。
但最终,在游戏里,因为娜娜的保护,那位小公主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所以,那或许就是你们常说的,‘直觉’吧。”机器人只能如此认为。
而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直觉”,或许就是那么让它难以理解的敏锐。
“……你喜欢娜娜。”伊斯突然开口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
机器人愣了一下,点头承认:“她很……可爱。”
“你看着你的女儿从小长大,难道从来没有觉得她也很可爱吗?”伊斯直率地问出他不能理解的问题。
娜娜或许的确有些让人对她难以生出厌恶的、纯粹的“可爱”之外的影响力,但任何生物的幼崽,几乎都天生带着些让人不忍伤害的特性,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或创造者所给予的,保护它们的“魔法”。
一个已经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为什么会对此无动于衷?
这一次,兰迪27号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才开口,仿佛它也需要艰难的思考,才能回答他的问题:“我知道我应该爱她……可是,当我看到她,当我感觉她毫无保留的信赖,我感觉到的却是……恐惧。”
强烈的,让它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恐惧。
而现在,它似乎终于能明白,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它说,“该如何回应那种毫无原因的信任与爱。那大概是源于血脉的本能……可我只是个机器人。”
“血脉”这个词所代表的东西,它可以理解,却全然无法体会。
它不知所措。在那个女孩儿小的时候还能好奇地逗上一会儿,在她日渐长大时,就只能选择远离。
它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不知为何,又不愿意用它模仿而来的、伪装的“爱”,面对她清澈的双眼。
而它能够毫无负担地欣赏娜娜的“可爱”,大概也因为,她并不需要它付出什么。
离开梦境时,他们不由自主地望向娜娜。
而已经无聊地揪完花瓣的娜娜有些茫然地回应着他们的视线,委屈地吐出一个词:“饿!”
她虽然变成了机器人,但并不是真的像机器人一样可以不吃东西呀!
但控制中心并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吃的东西,而伊斯也不能让她直接在监视镜头下啃宝石。
“……先去看看那家伙有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吧。”伊斯说。
“那家伙”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世界之中。
虚拟的、由无数信号构成的网络世界,在达里埃尔看来,跟真实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而那些存储下来的资料,对机器人来说,或许也只是各种数字和符合组成,对能够成为“数字”的达里埃尔而言,却也同样“真实”。
甚至,当它在不同时间的记录里穿梭,它恍惚也有了穿越时间的能力。
那种自由自在、无所不能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但它是有任务的——它努力记住了这一点。
努力忽视其他有趣的东西对它的召唤,它首先找到了泰瑞和瓦提埃消失的时间。
它还挺喜欢泰瑞的,也很乐意帮他一把……但它并没能发现什么。
让他们消失的力量大概并不如何强大,一个小小的时间裂缝就足以把他们拉进去。控制中心的整体监测并没有抓住什么特别的波动,而当时公园里的监控,即使没有被他们替换掉,也只能简单地记录下影像和声音而已。
在确定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之后,它只能继续往前,追溯到纳登人始终的那一刻。
它的确找到了时间被“切出”的痕迹,那一点机器人的仪器也无法捕捉的,短暂的空白,但也仅此而已。那一瞬即使有能量的波动,也随着时间一起被切除掉了。
它只能继续往前,并且终于找到了一点,值得它追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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