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都不说你了,你爱买就买,我还把卡给你。”曲燎原道。
“挨批评也幸福,”宋野感慨道,“这两个月,真好。”
曲燎原说:“等读研的时候,我们还这样,北大离清华更近,电瓶车都能省了。”
他俩安静地看了对方很久,心里许多话想说,又都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知道对方一定懂,想的和自己想的一定是一样的内容。
在首都机场道别时,曲燎原产生了一种人生如梦的恍惚感,这三年里的数次分开,数次道别,这一次,真的会是最后一次了吗?
9月13日,曲燎原参加了北京大学的推免生考试。
次日,清华大学自动化系公布了今年夏令营预录取研究生的名单,香港大学-自动化-宋野,榜上有名。
第175章 暴躁曲警官和破学校
一块石头基本落了地, 就等另一块了。
曲燎原对考试成绩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 考完后回公大,学校一位熟识的法学老师还与他说,负责推免面试的北大某位老师点名说很喜欢“公安大学的曲燎原”。
要到月底才公示成绩, 曲燎原就先按照计划,在考完试之后,退掉出租房, 回了家乡市局实习。
去市局的报到第一天, 就迎来一个大惊喜。按照他的个人意愿,他被分到了市局治安大队, 而在治安大队已经工作两年的常健,成了他的“师父”。
曲燎原一直崇拜常健, 理由也很充分。
常健是侦察兵转业,个人条件优秀, 入警后在基层派出所表现非常好,很快就调进了市局治安大队,去年在一个省里联合开展的反扒行动里, 立下了个人三等功, 今年夏天提了做治安大队的副队长,负责治安巡逻工作。
他以前是不乐意带实习生的,前两年领导让他带带新人,他都嫌麻烦,这回是一早看到了实习生名单, 知道曲燎原要回来实习,才和领导主动说了,由他来带曲燎原。
“我已经跟高姨说过了,她说让我放开了管你,你要是不听话,就让我揍你。”常健开玩笑地对新“徒弟”说。
曲燎原一直把他当大哥看,一下变成了领导,还有点不习惯,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学别人叫:“副队,我肯定服从命令。”
常健道:“还叫健哥吧,副什么队?咱们大队有八个副队长,猛一叫都不知道是叫谁。”
曲燎原终于要做一线工作了,治安大队!还是跟主抓治安巡逻的副队!太棒了!
他新鲜又高兴,积极地问:“健哥,最近有没有什么行动?我在学校的各项实操科目都是a,什么都能做。”
常健道:“今天晚上就有个行动。”
雄赳赳气昂昂地等了大半天,夜幕降临,曲燎原在基层外勤实习的第一天,就参加了市局治安大队的一个专项行动:扫黄惊雷 2012
“接群众举报,市区和下辖几个县区的数个大型洗浴城xx人间、欢乐xx ktv、来x吧迪厅等娱乐场所涉嫌提供卖|淫场地和服务,由市局治安大队牵头,行动筹备近两个月,各区分局和县分局联合行动,2012年9月16日晚,突击检查涉嫌非法行为的几家娱乐场所,共抓获组织卖|淫人员13人,嫖客48人,缴获嫖资28729.3元及成人用品一批,银行卡19张。”
“这么写行吗?”曲燎原把写好的材料给常健看。
“行。”常健扫了一眼,便道,“你快回家吧,我们等下还得开会。”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大家都是一晚没睡,曲燎原道:“吃早饭吗?我去买点包子和粥。”
常健道:“有方便面,一会儿边开会边吃,你赶紧走,开会不带实习生玩。”
曲燎原只好收拾了东西,骑着电瓶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高秀月刚起床,见他满脸憔悴知道是整晚没睡,给他煮了袋速冻饺子,他狼吞虎咽吃了,脸也顾不得洗回房间,倒头就睡死了。
数日后,常健让他跟着几个同事去调节群众矛盾,还特意嘱咐他:“你跟着看,学,别说话,也别往前挤。”
事情是,两个相邻的店铺,为了各自招牌尺寸的问题闹腾起来,要发生冲突,围观群众报了警,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也已经赶过去了。
过去的路上,他还很有信心地觉得,有矛盾就调节,只要有耐心、态度好、讲清楚道理,一定能调节好。
结果到了以后,难怪派出所民警来了还不行,又要叫治安大队也来人,不是两个老板在冲突,而是两个老板各自叫了一伙狐朋狗友来对峙,甚至妨碍了道路交通,还来了几个交警也在帮助劝解协调。
以为是个体户之间的小矛盾,没想到是个聚众闹事的治安事件。曲燎原一到现场就有点蒙了,这种事处理不好,就很容易变成性质严重的恶劣事件。
刚过完国庆,天气还有点热,人就很暴躁,众人见又来了警察,两伙人都表现得很火大,仗着法不责众,七嘴八舌地骂对方还骂警察,不知道是谁绊了一下还是怎么着,最前面的几个人推搡起来,后面的人看不到,以为是动起了手,都朝前面挤,一度混乱了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在带曲燎原来的那几位经验丰富的治安民警和派出所民警、几位交警的共同努力下,控制住了。
把人都劝散,剩下的事就是派出所来处理,治安大队这几个人就打道回府。
一上巡逻车,曲燎原发现自己警裤上一个醒目的鞋印,刚才推搡中间不知道是谁踢了他一脚,他太紧张了,都没感觉到。
“没事吧?”同事问他。
“没事。”他把那个鞋印拍掉了。
九月底,北**学院公示了今年推免生名单,其中就有曲燎原。
因为他还在市局实习,低调是必要的,曲家父母也都没有出去炫耀,只在家里小小庆祝了一下。
香港高校与内地高校不同,即使到了大学四年级,课程还是像前三年一样紧张有序。
宋野班里也有少数几位已经确定要去留学的学生,请了假不来,出去旅行享受人生,大多数人还是每天上课,把本科课程继续学完。
宋野通过夏令营获得了保送清华资格的事,身边很多人都已经知道,对此态度不一,他的专业课老师对清华自动化一向极为推崇,给与了他鼓励,而身边的大多数香港本地生,理所当然觉得不合理,加上基本法改革在今年正式施行,岛内逐渐弥漫起了一股小范围但不容忽视的,对内地的敌对情绪,不少年轻人也受此影响,学生中个别偏激的人也是有的,不过校园终究是象牙塔,表现得倒是并不激烈。
这些变化,让宋野更加惊叹于,几年前宋志国曾经对他预言,香港之于内地的各方面优越感,正在逐渐走向衰退,他在香港读书的这个阶段,极有可能是港大相较内地清北占据相对优势的,最后辉煌期。
十月下的一天晚上,曲燎原难得九点之前回了家,与宋野开了微信视频。
宋野问他:“曲警官,今天怎么样?”
曲燎原:“还不错。”
宋野:“都能看见黑眼圈了,还不错?睡不够是不是?”
曲燎原:“唉。”
他自从实习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这休息过一天,常健倒是准他周末休息,可是别人都不休,他在家也没别的事,就也没有休,每天都上班,还经常上夜班。
宋野:“别哭丧着脸,哥哥圣诞节就回去陪你了,笑一个?”
曲燎原冲着镜头呲牙咧嘴。
宋野嘟了嘟嘴唇,亲他的意思。
换来曲燎原更大声的叹气,说:“我好想你啊……不想上班。”
宋野:“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有,”曲燎原也不知道怎么说,道,“就是和我想的一线干警不一样,我现在每天上班就是白天替健哥写报告,出去劝过两回架,还被老百姓打,晚上夜班开着巡逻车乱转,除了抓过几个嫖客,什么坏人也没见过,咱们家这边的社会治安也太好了吧。”
宋野知道他是一身的“英雄力”没处发散,所以才在这里自怨自艾,道:“你要是不开着巡逻车乱转,治安哪会有这么好?”
曲燎原一想也是,有点高兴了,说:“这么说,我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宋野还是很满意他的现状的,道:“我和高姨曲叔,就盼着你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回家来,你倒好,还每天盼着自己碰上大案要案,你让我们省点心吧,行不?”
“大案要案都不是想碰就能碰上的,要看命的。”曲燎原道,“不说我这烦心事了,你怎么样?今天还是没有收到电子邮件吗?”
他问的是剑桥有没有发offer。
宋野笑着说:“还没有,剑桥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也要看命。”
曲燎原既希望他能收到剑桥的录取通知,又担心他收到后,两人又要面临一个抉择点,也是有点矛盾。
“我爸买了个新手机,给你看看。”曲燎原拿着手机从房间出去,叫曲大江,“爸,快给小野看看你的新手机。”
“小野,是不是又瘦了?学习紧张吗?”曲大江朝视频里的宋野大力挥手。
“还行,曲叔你有点胖了,”宋野道,“高姨出去了?”
“她去跳广场舞了。”曲大江把手机拿起来给他看,机身背后一个“mi”字logo。
曲燎原把手机摄像头转向自己,说:“我试玩了下,还挺好用的,样子也好看,我爸买的是一代,这个牌子出二代了,听说排队都买不着,国产手机现在还真厉害,等我过几年再换手机了,也买个国产的。”
他现在用的是九月底宋野刚从香港寄给他的iphone5,终于淘汰那部用了三年多的iphone3g,手机没有坏,不说用了三年,看起来还像新的一样,只是电池续航不行了。以他的换机速度,大概要到2015或2016年才需要买新的。
秋天过完,北方的冬天来了。
家里开始供暖时,宋野还是没有收到剑桥大学的录取电子邮件,基本可以确定是黄了。
但十一月中,帝国理工发了一封offer给他,当时他申请剑桥的时候,赵思铭学长提议他也给帝国理工发一份,两个学校对于材料的要求差不多,捎带手的事,他就也发了,倒不是因为想去ic读书,而是隐约担心剑桥会拒他,去不去是一回事,人家要不要他是另一回事。
有欧洲名校的offer打底,他也就没那么“丢人”——不会被那些港生说,他是因为考不去欧美名校,才要回去读清华。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曲燎原,申请时没说,收到录取邮件也没说。如果曲燎原知道,大概率又要纠结,不如他自己快刀斩乱麻,就此一锤定音。
曲燎原一直没等到剑桥录取宋野的好消息,也有点失望,这种失望渐渐演变成了替宋野生气,加上每天上班上得很暴躁,终于有一天发怒了,和宋野聊天的时候,怒喷起了剑桥:“这破学校!简直有眼无珠!你这么优秀,居然都不要你!”
宋野在这边装相,委屈巴巴脸,还嘤嘤嘤:“就是,哥哥哪儿不好了?”
曲燎原宛如一个无脑喷子,大手一挥,道:“没事!等你清华毕业了读博士,去麻省理工!去斯坦福!去哈佛!谁看得上区区一个破剑桥!”
高秀月在外面看电视,被他吵得听不清楚台词,敲门大骂道:“你就上个破北大,看把你能的?”
第176章 警嫂和巡逻日记
曲燎原在治安大队实习, 并没有公开和同事们说自己已经能被保送去北大, 只说过要读研, 被保送的事只私下里和常健说了。
今年来治安大队实习的其他几个警校生都是市里高职警校的学生,统一被派去外勤巡逻做“苦力”,只有曲燎原一个人是公大空降来的, 并且是直接跟着副队,有行动就跟着去行动,没行动就在办公室学着写报告, 值夜班就是给老同事开开巡逻车, 其实和一个新入职的正式警员都没有很大差别。
这样一来,曲燎原成了治安队机关里年纪最小的新人, 同事大哥们和几个姐姐都爱逗他,经常开的玩笑就是, “小曲以后进了公安部/省厅可别忘了我们呀”。
公安大学“警中清北”的名号,在本省公安系统内部还是很好用的。
但曲燎原得到的种种“优待”, 当然也离不开常健“罩”他的缘故。
常健在单位里很能服众,个人能力出色,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好, 为人还勤快, 一心扑在工作上。
如果去问局里领导和同事,大家提起常健,都是要竖大拇指的,好同志、好同事、好警察。
可是他老婆赵曼就不这么想。
“你替我问问常健,到底他是要工作, 还是要这个家?”
“嫂子,你消消气,健哥是真有事,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曲燎原穿着警用棉服,坐在巡逻车后座上吃泡面。车窗外是沉沉夜幕和雪地,前几天连着下了三天大雪,巡逻车都换了防滑车胎,深夜里轧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特别大。
电话里的赵曼道:“小曲,我也不怕你笑话,从孩子生出来到现在,你们常副队,纸尿布没帮着换过一块,奶粉没冲过一次,陪孩子玩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现在孩子都一岁半了,根本不认识自己亲爸,我抱着他出门,看见路口执勤的交警,他都管人家叫爸爸,他就只认识那身衣服。这日子还能过?要不是孩子实在太小,我真想跟常健离了。”
曲燎原其实和她私交没有那么熟,只是跟着常健一起见过几次,帮她代购过包和化妆品,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和宋野)都很有好感,现在听她来找自己谈这些事,以他的人生阅历和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认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才好,就只会说些“我见了健哥一定说说他”、“嫂子,你早点睡,改天去家里看你”这些无关痛痒的家常话。
等次日见了常健,他刚起头说了两句:“嫂子昨天给我打电话……”
常健立刻愁容满面道:“她又找你诉苦了?我这边的亲戚朋友都被她联系遍了,她是不是跟你说她想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