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生物怎么会突然间暴动?这是大墟这么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村长神色凝重,虽喘气如牛,但脚步却稳如泰山,他背着昏迷中的宁渊,脸上一片阴云笼罩。
“莫非跟宁儿的身世有关?”
他暗自思索着,片刻后低沉开口道:“诸位,此事因果可大可小,但事关宁儿安危,我们必须往小了解决,若是大墟使者派人追问的话,我等便说误入了大墟中的某座古城,激发了古城的阵法,从而招致黑暗之乱。”
樵夫、裁缝、大厨、祭祀和渔夫都是聪明人,他们岂会不明白村长的用心,当即点头。
“村长,现在这个时辰距离入夜已然不远,我们必须尽快返回村子。这黑暗魔相一旦入夜,怕是我等片刻就会被它吞噬殆尽。”
渔夫说话时回头瞅了一眼魔相,同时还不忘扔出手中的钓线,他想试试看能不能从黑暗中钓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村长也没管他,渔夫这老东西人虽然不太靠谱,但他手中的那根钓竿和一张渔网,却都是大墟里一等一的好物,加上黑暗生物又只对活物灵肉感兴趣,所以倒也不用担心宝物受损。
“他nnd,这魔相还在追我们!”
大厨心惊,暴发全力的他们实力直逼生死境,即便是放眼整座大墟,无名村的战力也是不遑多让的,而眼下还是大墟的白天,魔相被削弱的最狠的时候,他们却依旧被紧追不放,毫无甩开的迹象。
“不太对劲。”
祭祀眯着双眼,心中有了计较,从黑暗暴动至今,他们六人至少奔袭了上万公里,然而诡异的是却连无名村的村门都没有看到。
“我们被困住了?”
还没等祭祀开口,一旁的渔夫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等等,有东西上钩了!”
随后鱼线立刻被绷的笔直,貌似下一刻就要断掉。
“好家伙,这厮好大的力气!樵夫,帮我一把,跟我一起拉它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鬼东西?”
樵夫抓过渔竿的后端,双臂陡然发力,狂暴的力量翻滚涌动,臂围瞬间暴涨了一倍有余,如两条先天麟臂,霸道无匹,随后只听他猛喝一声,渔竿顿时弯成一道月弧状。
“果然是这样。”
祭祀紧盯着鱼线的那头,突然在几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步跨入了黑暗,速度之快就连村长都没能给出反应,裁缝返身也想要冲进去,却被村长一把拽住。
“看,魔相停了。”
村长见状,若有所思,当即脸色阴沉道:“我们还在祭祀地!祭祀不会出事的。”
果然,片刻以后,祭祀完好无损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只是他的眼神里,映照出无边广阔的血色雷霆,邪气凌然,熟知祭祀的人都明白,这是他暴怒的前兆。
“祭祀,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等人立即凑了上去,渔夫的鱼线也被祭祀带了回来,只是上面并没有钓到什么,或者说,钓到的东西已经被祭祀给放走了。
祭祀沉默了许久。
方才进入黑暗中后,他的心境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这让他一时半会难以平复。
“看来黑暗中确实发生了一些极度糟糕的事情。”
裁缝扫过祭祀一眼,就凭她对眼前男人的了解,即便是天塌海倾都不足以使他变色。
五人静静的等待祭祀开口。
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而大墟试炼,便是在这三天中举办。
第四天,大墟试炼刚刚宣布结束,祭祀便骤然睁开双眼,只是此刻,他的眼神中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不知道是压抑住了还是心如死灰。
“大墟试炼是一个陷阱!”
一开口,祭祀的话便将在场的所有人镇住,包括在第二天就已经苏醒的宁渊。
“村长,大墟试炼到底是何人的手笔?”
祭祀的语气冰冷肃杀,可大家都能明显感受到,这一次,一向平和的祭祀不仅动了真火,还动了久违的杀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如此笃定大墟试炼是一个陷阱。”
渔夫此刻也没有了往日的跳脱,鱼线回归的时候,他竟然在鱼钩上感觉到了莫大的悲哀,那种感受无比真实,通过实物传递情感,这得是多么浓郁的悲戚啊,不敢想象。
祭祀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状态道:“我在祭祀之地的黑暗中看到了无数的孩童魂魄,他们无家可归,灵魂在长久的流浪中腐朽,化作了这大墟的黑夜……他们都是如宁渊一般的孩童。”
说出后半句话时他的声音在发抖。
“可笑我等还以为终有一日可以离开大墟,可现在看来,着实是一场笑话。”
祭祀指着黑暗道:“他们,那些孩子,原本都是来自各个无名村落的天之骄子,他们被寄予着厚望能够离开大墟,在外面的新世界闯出一番名头,然而若是没有宁渊的出现,我们一定会一直这么以为下去吧。那么这个丧心病狂的世界便还会将这种试炼一直延续下去。”
“而现在,这个秘密被我发现了,那么背后之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杀人灭口,诸位,我祭祀自进入大墟以来,便与各位同道相知礼遇,某并不怕死,但在死之前,我一定要扒出那幕后之人,生吞活剥了他的血肉!某不敢奢望诸位道友相助,只希望能将我无名村的孩童平安的长大,莫要再遭受这种折磨。”
“祭祀拜谢诸位!”
村长闻言神色悲怆,他何以不知祭祀去意已决,他也明白祭祀迟迟不愿讲出实情的原因。
就在这时,裁缝站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慷慨的祭祀,就像再次看到了她曾经的爱人一般,当死亡来临之际,他毅然的选择挡在了自己面前,她就这样亲眼看着那个伟岸的男人在身前化作了烟尘,所以她的心死了,她遂了敌人的愿,躲进了大墟。
渔夫挠了挠头,也站出来道:“如果是为了大墟的孩子们,赴死又有何妨。”
樵夫复议,厨子复议,最后是村长,重重点头。
“罢了,大不了就让以前的那帮仇家高兴去吧,老夫我也活了几百年了,也够本了,若是能用残余的生命去为大墟的孩童们博一个光明的未来,赚了!”
“如此,祭祀,你可以说出你了解的真相了!”
“好!”
祭祀也不矫情,既然村长已经放弃了寻仇的执念,那么作为无名村中最强大的存在,或许此时便已经多出了一线生机。
“诸位,近千年来,大墟试炼一共开启过3600余次,选拔出‘脱困者’76万余人,其中多半脱困者是三岁至七岁之间的孩童,可是大家注意到没有,脱困的孩童背后的无名村子,可是有被赐名多少?”
这一问题村长知晓甚多,他回答道:“就我所知,被赐名的村庄一共有三百余座。”
“才三百多个村子被赐名?”
“那剩下的村子为什么没有赐名?”
这个时候,宁渊突然开口说话了:“因为这些村子的脱困者都已经死了。”
虽然这个答案在几人心中早已有所猜测,但此时从一个三岁的小屁孩嘴里说出,实在是有些违和。
不过现在大家也顾不上这些了,只当宁渊早慧了些而已。
祭祀点了点头,默认了宁渊的回答。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已经成为了脱困者,那么那些孩子为什么还是死了?”
樵夫想到了先前祭祀所说的那无数的孩子流浪的魂魄,突然浑身一抖,惊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大胆却荒诞骇俗的念头升起。
“难道说,那些孩子的肉身都被偷走了!”
“只是偷走吗?”
裁缝的手在发抖。
宁渊也在发抖,不过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哼!”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在蠢笨的人都差不多可以猜到缘由了。
“一群畜生!”
村长声音颤抖道:“由于大墟的法则更加接近于混沌之初的状态,在这样的规则下,诞生出的孩童很多都拥有极为强横的体魄,也就是先天体质,若是能够夺舍占据先天体质,那么对夺舍者的修行将大有裨益,甚至资质逆天者可以直接通过先天体质感悟先天法则,这简直就是滔天的机缘。”
“而之所以选择三岁至七岁的孩童,原因之一在于这个年龄的孩童灵智尚未发育完全,对世界的认知处于完全空白的状态,在这个时候夺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孩童沾染的因果极少,那么自然,夺舍他们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极少甚至就没有,这样一种完美的夺舍对象,简直就是天然的商机。”
祭祀瞳孔彻底红了,原本这件事没有端上台面的时候,他还尚且留着几分幻想,但此刻,那仅存的美好幻想被彻底撕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他要杀人。
“冷静!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幕后黑手在大墟的执行者,此人不除,大墟试炼便会一直持续下去,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大墟孩童被当做他人的夺舍之器,我们固然要愤怒,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尽管村长也出离愤怒,但是他不会逞一时之快,要做,便要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这便是村长的戾气。
“宁儿,回村后安稳待着,巩固自身修为,爷爷奶奶们要出去办一件大事,如果我们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你一定要记住——完全忘记我们,听明白了吗?”
宁渊看着身旁樵夫、裁缝、渔夫、祭祀、厨子和老村长,知晓现在的自己压根没有卷入这件事的资格,也就自觉的点了点头。
“臭小子,如果我这次回不去了,我家小翠就交给你了,别让她不高兴。”
裁缝阿姨苦着脸,但是眼神中却流露着温情,是对小翠的,也是对宁渊的。
傍晚之前,包括村长在内的六人将宁渊送回了无名村,并嘱咐村子里的其他人帮忙照看好宁儿和小翠,毕竟这已经是无名村中仅存的两个孩童了。
而从那天以后,六个人就消失了踪影,像是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于是宁渊现在每天除了坐在村门口思考哲理外,又多了一件事情,就是在入夜前朝着远方眺望,希望能在某一天看到结伴而行回归无名村的老村长、裁缝、樵夫、渔夫、祭祀和厨子。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宁渊四岁了。
大墟试炼再一次开启。
这一天,宁渊牵着小翠的手,凝望着天边那轮正在西落的太阳,做出了决定。
他要去参加试炼!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想要彻底了解大墟试炼的肮脏龌龊,必须亲身去体验一次,实践方能出真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临行前的一天,宁渊站在樵夫爷爷的家中砍了一天的木头,临行时,樵夫爷爷的桌子上,多了六尊栩栩如生的人像木雕。
……
“试炼启!”
伴随着一阵轰鸣整个大墟的钟声响彻,大墟试炼正式拉开帷幕。
宁渊在熙熙攘攘的孩童群里显得有些孤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他仅仅只有四岁孩子的身体,但是灵魂,却已经是实打实的三十年灵魂了。
“也不知会开启何种试炼?”
宁渊正在思忖着时,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破开了数百个漆黑的洞口,透过那些洞口,宁渊依稀看见了几尊高耸的神像,貌似还有燃香烟气,随后每一个洞口里都会落下一道人影,只是那些人影却并非是拥有着肉身的实体,而是一众灵魂。
宁渊眯了眯眼,感知中,五耀、**境界的灵魂大有人在,更甚者,宁渊甚至感应到一个七星境界的灵魂,这哪里是什么试炼,这简直就是一场买卖!
天穹上,蒙面灰袍的试炼使者笑颜满面的迎接着这些前来挑选货物的金主,
“各位买家,这一批炉鼎便是大墟今年的货物,衷心祝愿诸位能够寻找到合适的肉身。”
他的头几乎就要贴在地面上,态度恭敬的就像是对待他爹一样,而使者的面前,数百个灵魂体也同样面露喜色,对所有金主的灵魂体来说,接下来的时光都将是一场完美的享受盛宴。
“祝各位玩的愉快!”
说罢,试炼使者就撕开了身后的虚空,一个步子迈了进去,灰袍飘动的刹那,宁渊在他的脚踝处看到了一个神秘的符号,他暗自牢牢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