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牡丹满园
下午开始,煌如星和往常一样去书房处理他的公文。.
熊孩子阿祥因为午食被减了数量整个人显得很低迷,具体表现在连和我玩都提不起精神,只是逮着我摸了几把羽翎,被啄了就垂头丧气松手,恹恹的跑走。
那一大一小两个不在,于是,身为一只雀鸟的我理所当然飞出屋子,蹲到院子一角那棵树的树梢上去。
今天天气好,阳光普照,连续阴蒙蒙三天之后,看见日头出来我就忍不住要呆在院子里,吹个风晾个羽毛什么的,免得一身毛绒绒发霉长小虫子,o(╯□╰)o。
身为一只雀鸟,洗澡这种事明显不切实际,虽说阿祥有几回兴致勃勃想把我按进水里,不过总是以被我奋力反抗逃脱而失败告终。
羽毛浸水湿哒哒的鹡鸰,看起来会象只脱毛的鸡,如此有损形象的事,我才不要阿祥那熊孩子看见,(╯﹏╰)b。
呃~可能是心理到年纪了,比起如花似玉的煌美人,我更喜欢阿祥。
那孩子虽说熊了点饭量大了点,可他也不过十一二岁,正是符合怪阿姨审美观的大好年纪,所以…我比较喜欢阿祥。
有对比才有优劣,另外就是,没鱼虾也好。
…………
捡着树枝安全地蹲上去,接着我透过枝叶缝隙,静悄悄开始盯。
作为每日闲暇消遣,看着前方厢房并排两间里边的人做什么事,是这几个月穷极无聊养出来的娱乐手段。
一只鸟能做什么?
除了每天吃饱睡觉再飞一飞,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总不能去叼树枝筑巢吧?
…………
许是这棵树位置长得很好,后院厢房并排两间窗户一开,从我蹲的树梢角度看过去,简直一目了然。
煌如星端坐在案桌后边,手里握着毛笔,正奋笔疾书。
阿祥在隔壁,捏着本书,身上依稀仿佛散发着被丢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的气息。
估计是肚子饿…不过我想煌如星勒令阿祥不许吃一桶是为他好,这孩子昨天不晓得在外边吃了什么回来,一晚上都不舒服。
我琢磨着煌如星是要让熊孩子清一清肠胃?
别看煌大人总是端着一副冷艳美人模样,实际上他非常照顾阿祥,给他添饭帮他盖被,比老妈子还老妈子。
那一大一小感情真真好,吵吵闹闹鸡飞狗跳,日子就一天天过去…大概是看着羡慕吧?所以养好伤能飞了,我也没有离开。
我啊…事到如今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即使得到自由,也想不出能去哪里。
…………
煌如星煌大人是宁波县的父母官,俗称县太爷,我现如今呆的屋子是宁波县衙后院,县令大人家没有女眷,只有一个随他从京城一起赴任的竹马,熊孩子阿祥。
县衙后院杂事由几位帮佣操持,前衙有事衙役会通传,煌如星每日处理完公文,余下时间就是教阿祥读书。
没有传说中的红/袖添香,更没有秦楼楚馆夜夜笙歌,这个时空这个年代,似乎正处于太平盛世,所以县衙的事务也不是特别多。
当然,八卦也是有哒~
作为一只雀鸟,我时常能听见一些不太可以落在县太爷耳朵里的闲话,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传言主角就是煌大人。
宁波县衙相关人等非常崇拜煌大人,热情程度堪比现代粉丝追星,只不过他们的县令大人对外素来端方严谨不苟言笑,所以啊~崇拜憧憬只能在心里。
再所以,偶像的一切被私下里流传,顺便让我听了好几耳朵。
煌如星本名煌灿,字如星。
京城人士,现年二十x岁,未婚,家有竹马竹马阿祥,另带不请自来一只鹡鸰。
貌美如花的煌大人十五岁中了状元,殿试的时候当今皇帝赐了他‘如星’作为字,据说是赞叹他的眼睛灿若星辰。
十五岁的状元…我记得古代科考是三年一次,全天下举子汇聚京师,比后世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还严苛。
俗语也说十年寒窗金榜题名,煌如星十五岁夺魁,除了运气,本人的实力也可见一斑。
而状元郎却在小小宁波县担任县令,原因似乎是…嗯~县衙一众人等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我想,多半是煌大人在京城…得罪权贵?
…………
不过那个原因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和我没关系;比起煌大人跌宕起伏的仕途,我更关心熊孩子阿祥。
此时此刻,阿祥小盆友…瞪着一双豆子眼,我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睡得呼噜噜的熊孩子。
想了想,悄没声扇动翅膀,飞出躲藏的树枝,小小心绕过煌如星的视线,从另一个角度穿进阿祥那间屋子窗户。
一双爪子停在书桌边缘,我歪着脑袋打量趴倒在书桌上的小盆友。
许是县衙后院□□静,我就出了会神的功夫,他已经睡着,(⊙o⊙)。
此时午后日光正好,小盆友一边脸颊压在书桌上,嘟嘟的嘴,手里还捏着一卷书,大概是煌如星给他的功课。
观察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朝前蹦跶几步,凑近了去看阿祥手里翻开的书本。
竖排的繁体字对我来说,阅读是有一定难度,只不过机会难得,我很愿意重温下四四方方文字的魅力,平时哪来这么好的机会嘤嘤嘤~
要是叫人知道一只鸟会看书,估计不用等明天,我就得被开膛拔毛串成串烤了吧?
嗯——嗯——嗯——
阿祥手里的书…居然不是论语,我花了好半天,终于辨认出的几行字,写的…啥?
这拗口的没有标点的繁体字,加上标点是:‘秦始皇二十六年,有大人,长五丈,足履六尺,凡十二人,见于临洮,乃作金人十二,以象之。’
按照我现代人的读法,理解概括起来的内容:‘秦始皇铸十二金人’?
这本书是搜神记吧?志怪小说?
把脑袋转回原本的角度,我瞪着一双豆子眼,只觉得莫名其妙,阿祥这孩子居然看起志怪小说来了?读书人不是一直标榜子不语怪力乱神么?
不读论语看闲书,呆会煌如星过来,阿祥的晚餐恐怕也要被扣下了诶~
想到这点,我立刻颇有些同情的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熊孩子,不过想归想,我是肯定袖手旁观的撒~
…………
接下来花了点时间把熊孩子握在手里的书翻开两页全部看完,接着没事可做的我决定飞回院子一角树梢继续蹲守。
结果没等我行动,一阵急匆匆的步履声由远而近。
来人行动矫捷,脚步声里透出点焦急味道。
不多时,隔壁书房房门被叩响。
“大人。”是县衙衙役班头的声音,得到首肯进入之后,来人又疾声道,“大人,城郊李家村一对夫妇在前衙击鼓。”
听得这样说,我也就停下飞出去的想法,探出脖子透过窗棂缝隙看了看,就见隔壁书房里的人很快出来,衙役和煌如星两人一前一后急匆匆离开。
等了一会儿,我也跟着飞过去。
这几个月下来,身处其间我才明白,以前电视里演的古装剧,县官老爷升堂问案其实也不尽其然,县衙正堂使用率小得很,一般都是在偏厅先问一问来龙去脉。
宁波县不大不小,一般没什么事平民百姓更不会跑来击鼓,刚才听衙役的声音似乎不太好,我…闲得慌了决定摸过去听听。
也好领略下古代案件,和现代有什么区别。
…………
按照老规矩捡着敞开的窗户悄没声飞到房梁上蹲着,我到的时候,偏厅里也才刚开始。
一对农家夫妇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周身明显散发出一种悲苦气息。
煌如星坐在上首,静静等着这对夫妻缓和情绪。
又等了一会儿,那男人埋低下去又磕了个头,紧接着开始叙说。
这对夫妻的丈夫说话时,他妻子就在一旁小小声的啜泣,等事件叙说到关键,哭声渐渐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嚎。
不过这也难怪,任谁家孩子遇到那种事,父母都会伤心欲绝。
事情是这样的:
这对夫妻来自宁波县郊外十几里李家村,前些年因为生活困苦,他们把小儿子送县城周富户家做事。
周老爷家的儿子考中秀才,李家小儿子就在秀才身边作书童。
昨天周秀才出门去踏青,结果一去不回,周家找了一夜,结果在县郊一座山山坳里只找到书童,周秀才却不见踪影。
李家听到消息就上门去看望,却不想那孩子醒来居然疯了。
如今周家忙做一团四处寻找失踪者,周老爷就请李家夫妇来到县衙击鼓。
…………
这是一件失踪案,听过之后煌如星就先让那对夫妻下去,等人离开,候在偏厅里的衙役上前低声说道,“大人,找到李家小儿那处山坳,是眉山野寺附近。”
闻言,原本要起身的煌如星又重新坐回去,“眉山野寺?”
“是的大人。”衙役的神色变得不太好,“十年前,眉山野寺附近常常有人失踪,是著名的凶地,只不过有一年出了件事,之后再也没有失踪案。”
“倘若周秀才…”
接下来衙役没有再往下说,不过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周秀才踏青时去了眉山野寺,十年前的凶地传言,怕是重新开始了吧?
沉默片刻,煌如星开口道,“当年出了什么事?”
“据闻是县郊某村有人夜行失途碰巧闯入野寺,看见一位游方和尚收伏精怪。”
“天亮后那人进城四处宣扬,当时也没有谁肯信,只是后来确实不再有人失踪,这才慢慢觉得,那人没有撒谎。”
衙役的答案听得我满头黑线,想必煌如星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冷声说道,“除了一个迷路人的片面之词,还有什么?”
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太武断,煌如星又接着说道,“当年那个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这——”衙役挠了挠头,为难的答道,“小的不知。”
…………
关于周秀才失踪一事究竟是不是和十年前眉山野寺有所联系,煌如星一时也没有断言,他吩咐衙役先去办当务之急的事。
派人去周家帮忙寻找失踪者。
另外,如果情况允许,带回李家小儿。
最后,分出人手去打听,几年前入城宣扬游方和尚的那个不知名的人。
几件事情安排下去,很快,宁波县衙开始变得忙碌。
…………
傍晚时分,外出奔波的衙役陆续回报,周秀才依旧下落未明,那个不知名的人也无迹可寻,倒是李家小儿被带回县衙。
那孩子确实…不对劲,被带进偏厅第一时间就是躲到椅子后边,连他父母上前安慰都只是埋着头一动不动。
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刚开始盯着人的眼神也格外呆滞。
煌如星请来的医生稍作诊断,给出孩子受到极大惊吓,也不知养一段时间会不会好些,目前最好不要刺激他,这样略显悲观的结论。
并且,那孩子受了伤,头脸双手双脚划破无数伤口,虽说都是不危及性命的皮外伤,后脑却也受到过撞击,不知道是滚落山坳敲到,还是别的原因。
李家夫妇抱着孩子哭得语不成声,等在一旁的煌如星静静看半晌,随即叹了口气,就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
天色渐渐变暗,偏厅里点起烛火。
宁波县衙的衙役们折返回报后又重新出去,连同周家派遣的人一起,继续四下寻找失踪者,这个时候虽然天已经黑下来,县衙里却冷清得厉害。
煌如星端坐在最中央位置里,一个人不知想着什么。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久,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蹲在房梁上的我在心里同样叹气。
煌如星满脸沉重的原因很简单,失踪时间越久,生还可能性越小。
李家小儿受惊过度对外界反应迟钝到极点,如果情况一直没有好转,那孩子的智力…
算上周秀才,一桩失踪案里边两名受害者。
并且还毫无头绪。
…………
过了很久很久,煌如星慢慢起身往厅外走,等一脚迈出门槛忽地回过头,目光抬高几分,和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避的我对个正着。
片刻过后,他唇角抿了抿,重新垂下眼睫,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他的眼神仿佛别有深意。
临行之前煌如星似乎想说什么,只是最后他改变主意而已,可这时候偏厅里剩下一只我蹲在房梁上,以雀鸟型态。
煌如星想跟我说话?
他…不会是…
煌如星该不会是知道,我实际上不止是一只鹡鸰?
倘若他知道,那么刚才他原本是想让我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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