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福晋却是不在,四爷坐在上首,李侧福晋和宋格格相对坐在了四爷下面,兰清漪和钮祜禄格格是一起到的,行了礼之后,钮祜禄格格不屑的瞄了兰清漪一眼,抢先坐在了李侧福晋旁边。
兰清漪觉着甚好,她正不想挨着李侧福晋呢,她在宋格格这一边隔了一个座位坐下,给耿格格留了一个位置。
耿格格来的略晚了一些,跟着她的婢女手里还捧着一个长条形状的盒子,她给四爷和李氏请了安,然后坐在了兰清漪留的位置上,看向兰清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侍女捧着的盒子,似乎是在提醒兰清漪小心一些。
兰清漪会意的点了点头,她明白耿格格的暗示,耿格格那里跟她有关的东西就是她送的那副孔雀图,可是耿格格为何要把这个带来?这跟弘晖又有什么关系呢?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凝重,年纪还小的弘昀害怕的缩在坐在李氏身后的大格格的怀里,大格格拿了桌上的糕点哄着他吃,自己则是充满担忧的看着内室的方向。
福晋其实并没有在内室陪着弘晖,而是带着人从外面回来的,抬着几口大箱子,就放在了地中间。
福晋呼吸有些急促,眼睛也红肿着,她坐到了四爷旁边,开口说:“爷,弘晖在前院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本来闭着眼睛把弄着手中佛珠的四爷这才睁开了眼睛,隐隐的竟也有些发红,他的声音中带着肃杀之意:“苏培盛,府里的人都看好了吗?”
苏培盛上前恭声道:“贝勒爷放心,所有的府门都上了锁,外面守着的侍卫是刚从镶白旗调来的,原本府里的侍卫、太监和婢女们,都暂时锁在屋子里,只等查清了再处置。”
四爷点了点头,指了指福晋带回来的几口大箱子:“叫太医去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在一旁候着的三个太医围过去开箱检查,四爷则是将目光缓缓的从自己的几个女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自然是不想怀疑自己的女人的,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前世在弘晖出事之前,府里但凡生下来健康的孩子,都是无灾无难的长大的,这曾经是他引以为豪的地方,可是如今,他突然没有那么自信了。
重生归来,他曾将府里内外清理了一遍,但凡他觉着来历有些不明的,都被遣走了,可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的嫡长子还是遭了暗算,不知道是他太依赖前世的记忆,清理的不干净,还是今生这些女人们变得不一样了?
子嗣一直都是四爷心里的底线,他绝不允许再发生前世妻妾争斗祸及子女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要彻彻底底的查清楚,无论是谁做的,绝不会姑息。
因为一直在宫里念书的缘故,弘晖留在前院的东西并不多,不多时,三个太医已经挑拣出几样东西送上起来,兰清漪抬头看去,却是一盒湖笔,一张手帕和一个雕花的盒子。
这其中两样都是她很熟悉的:湖笔是她送给弘昀救鹦鹉的谢礼,而那个手帕,却又是原主以前绣的。
兰清漪在心里冷笑一声,她都不需要用脑子想就知道十有**又是李氏在搞鬼,这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可是如今她是康熙爷亲封的格格,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侍妾了,即使李氏是侧福晋,她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回贝勒爷,臣等检查之时发现,这盒湖笔有些问题,笔杆似乎是用雷公藤之类的药物浸泡过的。”太医将那盒湖笔打开,取出一支放在托盘上给四爷看。
四爷的神色有些怪异,还没等他开口,就听李氏有些激动的说:“这是谁送给大阿哥的?雷公藤可是剧毒之物,这种东西怎么能送到大阿哥手里呢?”
兰清漪慢吞吞的开口:“这盒笔是我送给大阿哥的谢礼。雷公藤我听都没听过,没想到李侧福晋倒是对此等毒物熟悉的很呀。”
李氏指着兰清漪说:“大胆兰氏,你害了大阿哥还敢如此嚣张?爷,福晋,今日定要将她处置了给大阿哥报仇!”
兰清漪抬头看向李氏,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第一,那盒湖笔我瞧着是太医刚刚才拆封的,可见大阿哥尚未使用,我不知李侧福晋您这句‘害了大阿哥’从何说起。”
福晋看向太医,太医点了点头说:“确实是臣等刚刚拆开封条的,而且这毒只浸泡过笔杆的最末端,若是有咬笔的习惯,才会中毒,臣观察大阿哥使用过的其他毛笔,应该并没有咬笔的习惯。”
福晋点了点头说:“确实没有,弘晖从来不咬笔。”
“即便是大阿哥没用,这笔总是兰氏送的吧,她意图加害大阿哥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李氏依旧咬着兰清漪不放。
兰清漪轻笑一声,缓缓的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这盒湖笔是我求爷帮我找了送给大阿哥的,从始至终笔都没经过我的手。”
她当时只是觉着以她跟大阿哥的身份,私相授受难免落人把柄,所以就干脆求了四爷帮她送个答谢礼,这笔还是四爷定的呢,李氏要陷害她竟然也不查清楚一点。
“苏培盛,去查清楚这笔的来源。”四爷沉声吩咐,他自然知道此事跟兰清漪无关,反而这李氏很是奇怪,她似乎对弘晖的事情很了解,即使这盒笔不是李氏动的手脚,那她也应该是提前知道的。
苏培盛会意的答应着出去吩咐侍卫们了,原本因为李侧福晋院里养着的三阿哥太小,没敢惊动,现在怕是要派人好好的去查一查了,他明白四爷的心思,这盒笔的来源八成要从李侧福晋这儿查起了。
李氏是想不到兰清漪送的笔最后会查到自己头上的,她只以为苏培盛会去查这笔是谁送到前院的,心里也不慌,指着太医手里的那个手帕问:“那手帕又有什么问题?”
太医将手帕展开,上面绣着一对精美的鸳鸯:“这手帕上似乎撒有一些寒食散的粉末,或者用来包裹过寒食散。”
“哟,兰氏怎么会给大阿哥这么腌臜的东西!”李氏冷笑一声,嫌弃的看着兰清漪。
兰清漪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李氏不怎么好的演技,再次缓缓的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这手帕不是我的。上面的绣工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却绝不是我绣的,爷、福晋和耿姐姐都见过我的绣品,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福晋点了点头,说:“自然是要查验清楚的。弘晖的衣物和身边的一些绣品不是绣房绣制的,就是各院送来的,绣房那边已经都扣了起来,若有问题,就一一查验。因为上次张氏用手帕诬陷兰氏的事情,为了以往万一,我特意让耿氏将兰氏赠与她的绣品带来了。我这儿还有宋氏和耿氏以前送来的绣品,钮祜禄氏不通刺绣,至于李氏你的绣品,我这儿倒是没有,不过想必大格格和弘昀身上有,取下来一起查看便是。”
耿氏让婢女将盒子里存放的孔雀图取了出来,福晋的婢女取来了宋氏和耿氏以前献给福晋的绣品,另有一名婢女取下了弘昀身上的香囊和大格格的手帕,一起呈了上去。
大格格欲言又止,踯躅的半晌也没敢开口,福晋让人端着那块手帕过来,自己掩着口鼻,亲自仔细对比着那手帕和这些绣品。
其实对于宋氏和耿氏的绣品,福晋再熟悉不过了,自然不会怀疑她们,而兰清漪的绣工,福晋也是见识过几次的,相比之前的百寿图和观音图,这幅孔雀图绣工更加精细,孔雀根根羽毛分毫毕现,羽毛和羽毛的堆叠天然而富有层次感,整幅绣品美轮美奂,生机勃勃。
再看那帕子上的鸳鸯,虽然精美,却呆板无趣,针法差距也是极大的,很明显不是一个人的绣品。
福晋重点看向弘昀和大格格身上取下来的东西,李氏是比她早入府的,又子女颇多,向来自视甚高,从未曾专门给她绣过什么,所以福晋对李氏的绣工并不熟悉。
弘昀身上的香囊绣的是一只燕子,绣工颇为一般,福晋有些惊诧的看了李氏一眼,她记得李氏的绣工应该不错,以前还给四爷绣过衣服,怎么这香囊绣工如此一般,莫不是故意为之?
“嫡额娘,那个香囊是我绣的,不是额娘绣的。”大格格有些羞涩的开口,“我绣的不好看,只有弟弟不嫌弃。”
“姐姐绣的好看呀。”弘昀躲在大格格身后替姐姐出声。
福晋被弘昀逗的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大格格的方向点了点头说:“是,大格格绣的很不错。”
说罢,她又拿起大格格的手帕,上面绣的也是燕子,不过是一对穿柳而过的燕子,绣工很是精美,看起来大格格是照着这个给弘昀绣的香囊,只是她手艺不精,粗糙了些。
“李氏,这手帕是你绣的吗?”福晋抚摸着那燕子上跟鸳鸯一模一样的针法,刚刚的笑意尽敛,眼中露出寒光。
李侧福晋诧异的看了一眼大格格,大格格连忙说:“不是的,这手帕是我买的,不是额娘绣的。”
“哪里买的?”福晋继续问大格格,“弘晖的这条手帕是你送的吗?”
大格格摇了摇头据实回答:“我的手帕是跟一个叫环翠的丫鬟买的,弘晖的手帕我没见过,不是我送的。”
兰清漪不禁想要捂住额头:原主到底被环翠拿走多少手帕?这还有完没完了?!
环翠已经被福晋送出府去了,一时也无法查清,福晋正皱眉思索的时候,李氏开口道:“福晋抓着大格格一个孩子做什么?寒食散这腌臜东西岂是大格格能有的?福晋应该问问那些刚刚见过外面人的是不是夹带进来了才对吧?”
话里话外,再次指向兰清漪。
兰清漪缓缓的再次抬起两根手指头:“第二,寒食散到底是什么?怎么就是腌臜东西了?”
李氏正要接话,却被四爷一声咳嗽打断了:“行了,这种东西兰氏怎么会知道?既然帕子是从那个环翠那儿出来的,就派人去问她帕子都卖给谁了,不要在这儿胡乱攀扯。”
李氏心里不甘极了,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安排了这两步棋,既想害了大阿哥,又想借福晋的手除掉兰清漪,可谁知都叫兰清漪如此轻易的撇清了关系,她也顾不得惹四爷不快,站起身来恨声说到:“难道爷和福晋就不在乎大阿哥了吗?分明这一切都指向兰氏害了大阿哥,如今大阿哥生死未卜,难道爷为了护着兰氏,竟丝毫不顾及大阿哥的死活了吗?”
四爷直接将手里的茶杯摔到了李氏的脚边,福晋奇怪的看着李氏,声音冷冷的说:“李氏,你为何一直在说有人‘害了’弘晖?又怎么知道弘晖生死未卜的?”
李氏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直视福晋的眼睛,略微低着头说:“不是福晋派人来传话的时候说大阿哥出了事么?而且我看福晋这么大阵仗,自然以为大阿哥情况严重,不然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爷的嫡长子,破了点皮也是大事,不需要你在这儿评判!”四爷怒道。
李氏突然委屈了起来,当年她的长子弘昐夭折的时候,怎么没见四爷如此震怒?都是四爷的儿子,凭什么福晋的儿子就比她的儿子重要的多?!
四爷不想再看李氏,他对还候在一边的太医说:“还有什么不对的东西?”
太医走上前,将那个盒子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却是一捆线香。
“这香中似乎有些别的东西,臣需要点燃试试,不过怕伤到贝勒爷和几位主子,臣还是去外面查看的好。”太医解释到。
福晋此时脸色变得煞白,她正要开口,却看到内室那边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弘晖。
弘晖看起来精神还挺不错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行动却无大碍,他走到四爷面前,请了安说:“这香是儿子命人从外面买的,与府里人无关,不如请侧福晋和诸位格格先行离去,以免点香查验的时候伤到了。”
四爷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福晋和一脸恳求的儿子,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开口说:“既然如此,其他人就先各自回去吧,没有爷的吩咐,都待在各自院子里不许出来。”
看到弘晖无事之后就不再出声的李氏当先出去了,兰清漪担心的看了四爷一眼,她总觉着今天的四爷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四爷对上兰清漪关切的眼神,对着她笑了笑,用嘴型说了一个“乖”字。
兰清漪这才跟着等着她的耿格格一起走了出去,厅堂之中,只剩下四爷夫妇和弘晖。
“说吧,怎么回事?”四爷看向弘晖。
弘晖跪倒在地上,对着四爷磕了一个头,说:“这香是我用来提神的,原不觉着有什么问题,今日被太医提起,方才觉着不太对劲。”
“你先起来说话,”四爷终究是心疼儿子的,“也不必担心,如今发现的早,让太医给你仔细调养便是,只是如今你也大了,自己身边的事情得自己管起来,你看看今儿这一查,查出了多少问题?”
弘晖面色羞红,站起身来回话:“是我太大意了,今后定会注意的。”
去外面试香的太医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又给弘晖诊了一次脉,三人商讨了一会方才上前回话。
“回贝勒爷,这香中成分十分复杂,据臣等初步判断,其中含有少量的阿芙蓉,才导致用此香后,阿哥精神百倍,但一旦停用,就会浑身无力,”太医斟酌着说,“这阿芙蓉阿哥用的少,倒也无妨,停掉之后慢慢就养回来了,可是这里面还掺了寒食散,阿哥年纪还小,尚未成年,用了这个臣怕会影响阿哥未来的子嗣。”
福晋终究是撑不住了,一下子软倒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嘴里念叨着:“是我害了我的弘晖,是我——”
弘晖也是面色惨白,却还是强撑着对太医说:“那就麻烦几位太医下去为我开药吧。”
太医退出去之后,四爷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砸在地上,他站起来,看向瘫倒在一旁的福晋,愤怒的说:“爷万万没想到,这最毒的东西竟然出自你手!爷把整个贝勒府都交给你管,你就是这么管的?!”
弘晖连连解释:“阿玛息怒,额娘是为了能让我不那么容易困倦才找人配的这香,实在也是为了我好。”
“爷,妾身怎么可能会害弘晖呢,这是妾身唯一的儿子啊,”福晋神色哀戚,“弘晖是嫡长子,他身上要承担的太多了,怎么能不用功?妾身只是偶然得到这个秘方,可以让人精神不容易困倦,还是让人试了才给弘晖用的,妾身当真不知道其中怎么会有寒食散这么腌臜的东西啊!”
四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上辈子他只知道儿子是被老八安插进府里的暗探推落到湖里头撞到石头上溺亡的,却没去深究为什么自幼习武的儿子会这么容易被人所害,如今想想,怕是上辈子福晋就给儿子用了这个香导致他浑身无力才会遭人暗算的!
四爷看着福晋,只觉着这个自幼相伴曾让自己放心将整个府邸都托付的女人竟是如此的愚蠢,就算没有寒食散,那阿芙蓉又是什么好东西吗?真该让福晋去看看那些烟鬼的下场!
四爷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失望,弘晖年纪还小,病可以慢慢治,可是福晋要是如此,那他府里以后还会变得像前世那般混乱!
“福晋好自为之吧,这些日子就陪着弘晖修养,也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若是想不明白,这府里也不用福晋管了。”四爷说罢,转身离开了正院,只留下福晋抱着弘晖哀哀的哭泣着。
四爷心里憋屈的很,折腾了一晚上,其实什么也没查出来。
湖笔和手帕的来历还得继续查,香里的寒食散也不知源头,四爷重生之后自以为知道一切,心里着实也是懈怠了,没想到这府里还是像筛子一样到处漏风,看来这次得下狠手才行。
四爷一个人在花园里转悠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腿往清溪院去了,他心里实在烦躁,不想一个人待在前院。
兰清漪也尚未睡下,而是坐在窗前发呆,四爷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小格格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托着腮,仿佛有很多想不开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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