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克里的孩子满月了,天气也暖和了。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这一日一大清早,丰克里便带着襁褓中的孩子来慈宁宫磕头。
“快起来吧。”舒锦笑着唤她起身,又嗔怪道,“晨起还是有些凉意的,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出了月子的丰克里仍有些虚弱,小脸上依然不见血色,说话也透着弱气,“寿康宫到慈宁宫也就这几步路,儿臣还是坐着暖轿过来的,哪里就能冻着了?”
舒锦打量着襁褓中那个孩子,肤色不算白皙,眉眼……不太像丰克里,嗯,或许养些日子能俊俏些,“这孩子可取名了?”
丰克里语气冷冷淡淡:“前阵子额附来信,说老亲王生前给孙子早就预备好了名字,唤做‘桑斋多尔济’。”
舒锦一愣:“我记得老亲王是叫丹津多尔济,额附叫多尔济塞布腾——这个多尔济……”到底啥意思啊?反正不是姓氏,喀尔喀诸部王公那也是姓博尔济吉特的。
丰克里忙解释道:“回皇额娘,多尔济是勇猛战士的意思。”
舒锦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吐槽:“名字取得意头倒是好,就是不怎么好听。”不晓得还以为你们爷仨是哥仨呢……
丰克里心中暗自点头:可不是么!难听死了!
舒锦很理解丰克里此刻的心情,自己累死累活生了个娃,姓不随自己就算了,连命名权都是人家的!而且取的名儿还不咋滴!可不是要心梗了么!
“对了,那桑斋又是什么意思?”舒锦好奇地问。
丰克里小脸有些郁郁:“喀尔喀部有个桑斋泊,那里水草丰美,乃是部落安居之地。”
舒锦瞬间明白了,老亲王这是要叫孙子勿忘故土啊。
舒锦只得宽慰道:“放心吧,你身子尚且虚弱,这孩子又还太小,不宜舟车劳顿。”
丰克里鼻子微微发酸,“多谢皇额娘。”
舒锦笑着道:“放心,只要你不想走,我自会想法子把你留下。”至于丰克里的这个孩子,他毕竟是喀尔喀的继承人,哪怕她是皇太后,总不好不讲理吧?
好吧,其实把人家喀尔喀部的王妃留下,已经很不讲理了。
丰克里眼圈泛着涟漪,“亏得有皇额娘疼我,否则……我怕是要终老在那鬼地方了。”
现在说是鬼地方,你以前给雍正的家书和请安折子,可没少夸咋喀尔喀的风光、额附的优秀。
舒锦也知道,丰克里那是不得已,心中对她怜意更胜了三分,“好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好好回寿康宫养着,过些日子,咱们去园子避暑。”
丰克里擦去眼泪,忙福了福身子:“皇额娘疼爱,儿臣也不敢太失了本分。此来既是请安谢恩,也是来跟您辞别的。”
舒锦一愣,她明白,丰克里都出了月子了,自是不宜再宫中长住。
“您放心,儿臣的公主府也已经特特拾掇过了。”丰克里扬起一个欣然的笑容。
丰克里的公主府自然不差,可她毕竟没有避暑园子。
今年的圆明园之行,懋德贵太妃怕是不会同行了。
舒锦便道:“那就挑个暖和些的日子吧。”
三日后,丰克里辞别懋德贵太妃,正式搬去了她的和硕怀柔公主府。
月余后,舒锦再一次驾临了她忠诚的圆明园,这一次她没有住澹宁殿,而是住进了属于皇太后的万方安和。
皇后长离住镂月开云,淑妃富察舜华带着女儿住敷春殿,慧嫔高婉嫕挺着肚子住凝春殿待产,顺嫔……嗯,顺嫔还关在紫禁城的启祥宫呢。佳贵人和粹贵人位份不高,皇后便指了丽景轩和澄心堂居住。
哦,对了,敷春殿原本的主人齐妃……啊不是齐太妃,早在弘昼抵达圆明园之前,就被挪去了万方安和北面的一处宫室养老,虽不及敷春殿奢华,但起码恢复了自由之身。
先帝驾崩,齐太妃也没有被获准举哀。一则齐太妃身子不大好了,舒锦也是瞧瞧这主儿是否安分,这大半年光景,齐太妃倒是没有闹事,约莫是老了、闹不动了。或抑是明白局势已定,所以不敢闹事。
先帝驾崩,齐太妃也只是安安分分抄写佛经,为先帝超度而已。
“等过些日子,便叫恪郡王把齐太妃接去王府养老吧。”舒锦如是对弘昼道。
其实自先帝丧礼过后,恪郡王就数次上折子,请求接生母出宫奉养。这倒也合乎本朝规矩,当年康熙爷的一些遗孀,便纷纷去了儿子的王府颐养天年。
弘昼虽不喜这个兄长,但亦不愿被人说自己刻薄了兄弟,便点头道:“也罢,齐太妃也年纪不小了。”
说着,弘昼又道:“如今内外安定,儿子算加封六弟和七弟为郡王。”
舒锦颔首:“如此一来,谧太妃怕是也要去王府荣养了。”
虽然这阵子李卿怡赢了她不少簪子钗子,舒锦还是蛮舍不得的。
弘昼低声道:“皇额娘,谧太妃还不到五十呢。”
舒锦一愣,“还有岁数限制?”
弘昼点头:“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舒锦挑眉:“那就是没有明文规矩喽?”
弘昼有点心慌:“儿女天注定,又岂能强求?”这不是刘氏太贵人那点小事,太妃还年轻,怎好离宫?
“要不您问问太妃的意思?”弘昼陪笑道,“谧太妃素与您亲近,只怕未必舍得离开您呢。”
舒锦点头:“倒也是。”谧太妃若是自己愿意才好,若是不愿走,舒锦也总不能撵人吧?
午后,舒锦就把谧太妃给叫了来。
然后,就看到这厮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
舒锦黑着脸道:“今儿不打牌!”
谧太妃顿时泄气三分,“不打牌,太后叫我来作甚?”
舒锦正色道:“有正事!”
谧太妃瞬间收敛了不着调的样子,规规矩矩坐正。
舒锦咳嗽了一声,这才道:“皇帝打算封七贝勒为郡王,照规矩,王府便可以奉养母妃了。你要不要搬去养老?”
谧太妃先是一喜,然后不由一怔,“臣妾还不到五十呢。”
舒锦笑着说:“没事儿,反正只是不成文的规矩,只要你想,可以破例。”
谧太妃心中一暖,去儿子府上含饴弄孙,这自然是她的期许,虽然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谧太妃自是微微心动,但看了看太后娘娘,谧太妃还是摇了摇头,“还是按照祖宗规矩来吧,臣妾不急于一时。”
舒锦道:“就算去了王府,你也可以随时进宫的。”
谧太妃心道,就算可以随时进宫,但总不好日日进宫,且终究有些不便宜之处。懋德贵太妃为了女儿,留在了紫禁城,她若是而已走了,太后岂不是没伴儿了?
谧太妃笑呵呵道:“弘昕与青鸾正是你侬我侬,我若是去了,他们反倒要不适应。还是再等几年吧,这样或许我还能多抱几个孙儿孙女。”
舒锦笑了,当儿子的自然都想把老妈接去养老,可做儿媳妇的……便少不得要受罪些了。
想到此,舒锦突然有点同情恪郡王福晋董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