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福晋请安!”章佳格格见了万福之后,便忍不住偷偷扫了一眼。却只见福晋身边侍立着乳母嬷嬷春萱并品蓝、品月两个侍女。其中那个品月着实有几分姿色,面如秋月、唇若点朱,哪怕一身寻常宫女衣着,亦十分惹人瞩目。
但章佳格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因为那个高氏并不在此。
“坐吧。”吴扎库氏扫了一眼旁边的花梨木扶手椅。
“多谢福晋。”章佳格格略侧着身落了座,底下便立刻有小宫女奉茶上来。
章佳格格抿了一口茶,便扬着笑脸道:“这茶好香啊,似乎比前些日子的茶要鲜美一些呢。”
吴扎库氏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好灵的舌头,这是昨儿刚刚进贡入宫的新茶,今早才刚刚送来咱们长春仙馆。回头清点了,我再着人送去你们屋里。”
说着,吴扎库氏一顿:“富察格格如今倒是不宜饮茶了,往日里她是最爱喝龙井的了。”
想到富察氏的身孕,章佳格格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她连忙嘴甜地道:“福晋真是大方,除了份例茶,每年还赏赐妾身这么好的贡茶,真是妾身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吴扎库氏心道,反正那么多,她一个人又喝不完,尤其这春日新茶,更是禁不住放。何况这章佳氏也不是寻常出身,他阿玛可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将来少不得要给她个侧福晋的位子。
见福晋对自己的恭维丝毫不为所动,章佳格格面色有些讪讪,忙低头又喝了口茶,复又将目光落在了福晋身边大宫女身上,“这品月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保不齐哪一日便该叫声妹妹了。”
宫女品月忙不迭屈膝:“格格折煞奴婢了!”——心下却苦笑不已,福晋倒是有此意,可惜五爷没瞧上她。
吴扎库氏知道品月现在羞得很,便吩咐道:“你去书房吩咐婉嫕一声,叫她点上一炉迦南香,再把佛经寻出来,我待会儿要抄经。”——贵妃娘娘每日都礼佛,她便也只好学着些,每天都抽空抄两页佛经。
“是,福晋!”品月忙不迭去了。
“婉嫕?”章佳格格神色一紧,忙露出好奇的神色,“可是懋妃娘娘前阵子赠予福晋的那个宫女?”
吴扎库氏心知,这章佳氏必然是冲着高婉嫕来的,便道:“是个识文断字的,我便搁在书房伺候了。”
章佳氏格格忍不住朝着西侧珠帘后的书房瞥了一眼,果然有个窈窕纤细的身影,章佳氏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福晋竟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是丝毫不避着五爷啊!
“瞧着……是个伶俐的,可妾身觉得,还是品月更稳重也更忠心。”章佳氏忍不住提醒五福晋。放着漂亮的陪嫁侍女不用,竟要用这个外来的?!
吴扎库氏总不好说,王爷婉拒了,那品月怕是更没脸见人了。便道:“只是个宫女而已。”
章佳氏扯着手里的锦帕,这哪里是个寻常宫女?她都打听清楚了,那个高婉嫕可是河道总督高斌的女儿!论官职,比他阿玛都高呢!
章佳氏挤出个笑容:“能得福晋这般重用,不知是个怎样的宫女?可否叫妾身瞧一眼?”
吴扎库氏情知这章佳氏就是冲着高氏来的,若是不给她瞧瞧,章佳氏怕是不肯走,可若是给她瞧了,章佳氏怕是更要魂不守舍了。
若论容貌,这几个格格都不差,可比起婉嫕……
唉!
“罢了,叫她出来见见章佳格格吧。”反正早晚要见,日后也少不了打交道。
品蓝应了一声“是”,便快步走进书房,将宫女高婉嫕给领了出来。
却见那人着一袭寻常的豆绿宫装旗服,梳着最寻常的两把头,头上只簪了一双点翠如意簪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出出格,但却有着一张极出众的脸蛋。
“奴才给福晋请安、给格格请安!”高婉嫕低着头,忙福了福身子。
章佳格格死死盯着那张脸蛋,一颗心凉到了骨子里。
今儿这章佳格格也是特意打扮了的,脸上脂粉匀腻,蛾眉细细描摹,双唇嫣红画就,娇艳的桃红旗服衬得人娇艳万分。
可跟这高氏一比,娇艳便成了俗艳了。
章佳格格心底酸涩上涌,“这般容貌,做个宫女实在是委屈了。”
高婉嫕连忙将头低得更深,忙屈膝道:“不敢。”
章佳格格眯了眯眼睛,徐徐问道:“婉嫕?是哪个字眼?”
高婉嫕垂眸道:“王安石有诗云:女复知女功,婉嫕有典刑。家父给奴才取这两个字,乃是教导奴才要柔顺娴静。”
章佳格格眼珠子一转,忽的笑了:“柔顺娴静的意头自然是好的。《晋书》中有云:婉嫕有妇德,美暎椒房。——这可是称赞武悼杨皇后的句子。”
高婉嫕一愣,一下子便慌了神。
章佳格格又继续道:“还有《汉书》中也曾称许孝平王皇后‘为人婉嫕有节操’,可见这个字眼儿贵重得紧呢。”
高婉嫕再也承受不住,噗通一声便软跪在了地上,她抬头看向端坐在上头的五福晋,心中惶恐莫名:“福晋,奴才……”
吴扎库氏摆了摆手,“婉嫕二字既是称赞女子柔顺娴静的字眼,因此才常在史书中用来形容贤后贤妃。”
说着,吴扎库氏笑了笑:“倒是章佳妹妹你素不爱读书,如今怎的对史书也能信手拈来了?”——怕是特意翻查了,寻了毛病,才来我这儿的吧?
章佳格格连忙道:“妾身读书少,四书实在读不通,才翻看史书,想着以史为鉴的。”
吴扎库氏笑着颔首:“你都晓得‘以史为鉴’了,可见是读了不少史书。多读书自然是好,可若因为读书多,便想得多了,可就不好了。”
章佳格格神色一紧,只得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屈膝:“多谢福晋训诫,妾身谨记。”
吴扎库氏摆了摆手:“好了,人也你也瞧见,便回吧。我也要去礼佛了。”
章佳格格不禁有些气馁,特特准备了这么多,竟还是没能叫福晋放弃高氏,也不知这高家到底给了福晋多少“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