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夏日的溽热渐渐散去,弘小昼成天跟个苍蝇似的搓着手盼着他儿子降生,自是一天比一天开心。
可这一日来请安,弘昼整个人却垂头丧气,叫舒锦不禁纳罕。
“这是怎么了?”一副死了亲娘似的样子——啊呸呸!是死了亲爹似的模样!啊不,也不对,弘昼若是死了亲爹,恐怕会是高兴更多一些。
弘昼悲切切看了自己亲额娘一眼,眼圈蓦然红了,“白雪,死了。”
白雪?
舒锦愣了三秒钟,才想起来是谁,“哦,白白啊。”
就是当年锦鲤红红死了之后,舒锦为了哄他,所以才从犬舍要了一条京巴犬。那时候,弘昼给那只雪白的小狗起名叫“白白”。
后来弘昼入读,念了几本书,便便白白的名字幼稚得很,就给改成了“白雪”。舒锦当时还觉得名字依旧不咋滴,但后来弘昼又添了一只叫“阳春”的三花猫,才没了话说。
其实自打弘昼搬出去单独居住,陆陆续续养了不少宠物。光猫就养了四五只,有一只唤做“锦衣娘”的简州金丝猫、一只叫做“一捧雪”的海外名品波斯猫、还有一只名叫“幼狮”的金碧异瞳狮子猫。
狗狗除了“白白”之外,还有一只山东巡抚进贡的纯黑细犬、两只西藏土司进献的獒犬以及一只沙皮犬。
哦,还养了两只鹦鹉、一只海东青和两大缸金鱼。
嗯,怎么说呢,这长春仙馆也着实热闹。
舒锦面色古怪:“你不是还有四只狗么。”
弘昼皱着眉头道:“那几只都是犬,只有白雪是小狗。”
宫里的犬指的是猎犬或者斗犬,像京巴这种小巧玲珑的宠物犬,都是叫做“小狗”。
可舒锦还是一阵无语,“那你再养一只京巴就是了。”
宫里的孩子,别看读书辛苦,可物质条件还是很丰富的,比如说宠物,养它十只八只都是寻常。
弘昼叹了口气,“等过阵子再说吧。”
舒锦也没想到弘昼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对宠物的感情这么丰沛,便劝慰道:“白白的年纪也很大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这下子轮到弘昼面色古怪了,他脸色隐隐有些泛红,“额娘,是白雪。”一下子想起幼时囧事,弘昼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红红、白白的……额娘当初怎么也不反对一下!叫橘子、云子,也比这像样啊。
舒锦笑呵呵道:“好了好了,额娘理解你的心情,橘子和云子也都是老猫老狗了,若是那一日去了,我怕是也要伤心一阵子。”
额……为了避免到时候太伤心,她是不是该再养个小猫小狗啊?比如弘昼的一捧雪,简直就是一团行走的棉花!可爱得让人想偷!
至于狗——她对藏獒这种大型猛犬实在不感兴趣,也怕吓着后宫其他嫔妃,还有细犬……她对这种比她还瘦的狗狗实在不感兴趣。宠物嘛,还是得胖乎乎圆滚滚毛绒绒才可爱。
于是,过了两日,犬舍就送来了一只扎着小辫子的西施犬和一只雪白滚滚的金蓝异瞳狮子猫。
添了新宠的舒锦撸很是欢快,宫务都抛在脑后了,兰若嬷嬷的眼神一日塞一日地幽怨。
就在兰若嬷嬷忍无可忍至极,首领太监张守法突然慌里慌张跑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咱们五爷被皇上罚跪在九州清晏殿外!”
正琢磨着给新宠取名的舒锦:?!!
雍正脾气大,前朝后宫动辄得咎,因此舒锦慌乱焦急了一下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舒锦放下怀里的狮子猫,正色询问:“弘昼犯了什么错了?”
张守法左右飞快扫了一眼,这才低声道:“是四贝勒跟皇上告的黑状!说咱们五爷给一条狗办了丧礼。”
舒锦:嗯???白白么??
她囧了一下,这八成不是黑状。
素来沉稳的兰若嬷嬷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四贝勒!竟敢污蔑咱们五阿哥!娘娘,您快些动身去御前,好生跟皇上解释一下吧。”
舒锦揉了揉眉心,“只怕不是污蔑,前阵子白雪不是没了么。”
兰若嬷嬷一滞,“可是,奴才也没听说五爷闹腾着办什么丧礼不丧礼的啊。”——若真有这般举止,含霜不可能不上报!
张守法低声道:“听说,五爷是差遣窦怀忠偷偷去宫外安葬的。”
兰若嬷嬷老脸微微一囧,旋即气呼呼道:“咱们五爷在宫外安葬爱犬,与他有什么干系?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守法连忙道:“娘娘,皇上似乎很生气呢……”
舒锦揉了揉眉头,事关丧礼,也难怪雍正格外生气。原本历史上的弘昼可是有给自己办丧事的“光荣履历”,雍正这也是怕他犯了老毛病。
如今雍正是要把弘昼教导成太子的,如何能容忍这种事?
舒锦便问:“怡亲王今日可在宫里?”
张守法道:“应该在军机处。”
舒锦连忙道:“差个人,把此事透露给怡亲王知晓。”以怡亲王的智商情商,必定不会无动于衷。
——这种事情,她若是去求情,搞不好要弄巧成拙。但怡亲王不同,一则他与皇帝情分最深厚,二则……雍正也得为怡亲王的将来考虑。
难得有机会让怡亲王卖他大侄子一份人情,因此雍正怎么都不会驳了怡亲王的求情。
“对了,此事暂时不要告诉长离,免得她动了胎气。”舒锦连忙叮嘱上下。
“嗻!”
傍晚的时候,太监窦怀忠便扶着一瘸一拐的弘昼来到澹宁殿请安。
“行了,不用行礼了,快坐下吧。”舒锦连忙叫弘昼到罗汉榻上座。
弘昼落了座,便仰靠着身后的织锦缎靠背,长长吐出一口气,“今儿若不是十三叔凑巧来奏事,我还不晓得还跪倒什么时候呢!”——这狗日的弘历,简直是太显得蛋疼了!爷葬爱犬,关你他娘的鸟事!弘昼心里一阵骂娘。
大宫女书香捧了香茗上来,“世上哪来那么巧的事儿?是娘娘着人传了信儿去军机处,要不然十三爷哪里能来得这么快?”
弘昼一愣,先前跪在九州清晏殿外的汉白玉砖石上,他还悄咪咪抱怨额娘怎么来不来救场……弘昼心中忍不住暗生歉疚。
舒锦抿了一口茶,笑道:“怡亲王是军机大臣,日日都要向皇上奏事,我就算不传信,他也早晚要去御前。”——只是当娘的,总不能让自己儿子一直跪着。
舒锦叹了口气:“你汗阿玛如今愈发严厉、疑心又重,我如今是半步也不敢逾矩了。”
弘昼满含歉意地道:“都是儿子太不谨慎了,害得额娘也跟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