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人略带绝望的目光中,虞喜纵马踏入干涸的河道,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吃惊。 乐 文 .--。
他得赵无恤将令后,便带着赵氏的一半骑兵先行出发,刚好赶上济水浮桥搭好,一千骑从一路小跑经过中都邑,再往东走了一天,终于追上了齐军的尾巴。
在他的预想中,这种追击并拖延敌人战斗,当然是骑兵的拿手好戏,赵无恤安排的轻兵也好,曲阜鲁兵也好,都只是辅助。
不过让虞喜诧异的是,曲阜城内的鲁兵已经先一步出来攻击齐军,与田贲的轻兵配合下两战皆胜。等他过来时,就只看见原地开挖壕沟,垒起土墙,结四武冲阵御敌的齐国后军了。
在与冉求放出的斥候接上头后,虞喜粗略地问了下战况,不由啧啧称奇。第一战,冉求部伤亡不过两三百,都送回曲阜安置了,而第二战,冉求部损失两百余,田贲部更重一点,四百余,比起打残齐国整个后军而言,这都不算个事!
“大功已经被他二人拿下,与我无关了……”虞喜望天翻了翻白眼,同时也不由感慨田贲的勇锐和冉求的机灵。
他和田贲都是赵无恤在下宫收的老班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知道田贲的为人和一切。但冉求,虞喜算是刮目相看了,此人平日没太多功绩,虽然因练兵有方被赵无恤多次夸奖,常称之为“名将之才”,要虞喜、田贲等多多学习,但晋国来的将吏们多半不以为然。
可这次,冉求算是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赵无恤眼光不差。他敢带着曲阜鲁人,当着数万齐军的面狠狠咬他们断后部队一口,得手后也不一味拼命,利用灵活的战术拖到援军到来,最终达成战略目的,不但拖住,而且重创了齐国后军!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这时候,冉求和田贲正在碰头商量何时发起进攻,见虞喜率骑兵赶到,顿时大喜过望,一同出来见他。
两人的阵型长短兵器有余,鲁兵长矛可为正,田贲轻兵可为奇,正好能相互弥补缺陷,唯独远射武器却不足,在齐人结四武冲阵后,面对箭雨有点不好对付。有了骑兵的速度和大量弓箭,就能压制住齐人的弓手,荡平他们的临时壁垒了。
但虞喜却打断了两人,带给他们一个消息,不好的消息。
“虽然我很想助二位破齐后军,立不世之功,但恐怕不行了,国夏三万大军已拔营掉头,就在十余里外!”
……
“国夏来了,还来的这么快……”
冉求和田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不错,我派出前锋百人昨晚夜半时分赶到此地,发现了齐军大营,便开始监视国夏部。彼辈在离郕邑一天行程的地方安营扎寨,今日清晨不见高无邳的后军来汇合,国夏便果断调头。”
“真是干脆……”樊迟挠了挠头,若是他的话,肯定会犹豫上一阵。
“毕竟高子之鼓在此,我听曾在高氏做过家臣的夫子说起过,如今的国、高二卿亲如一家,一荣则荣,一损俱损,高子受困,国子岂能不来救?”冉求叹了口气,如此一来,靠他们这些人全歼齐人后军便无可能了。
“打吧!”田贲依旧只有这一句话。
虞喜不同意:“国夏可不是高无邳,我见他发兵十分有序谨慎,齐军两翼张开朝这边扑过来,到时候被包围蚕食的就是吾等了,主君的大军大概才过中都,到此还得两日,恐怕是赶不及过来……”
众人都口中苦涩,不错,国夏三万大军一来,就算他们自恃勇悍,也不可能是对手。
“知道要输也要打!吾等也可以像齐人一样原地设垒,缠住国夏的大军,再拖住他们一日,甚至半日行程即可。”田贲咄咄逼人,不但自己想死战到底,还想将别人也留下来。
冉求皱起了眉,难怪他曾听子贡评价说,这田贲刚愎不仁,有点像晋国的先縠,若被他以忠诚绑架,恐怕赵氏会在这里经历一场邲之败。
“二三子是否弄错了一点……”就在这时,一直缄默的石乞突然说话了。
“国夏调头,赵将军交予吾等的任务已经达成,虽然只拖延了敌军一日时间。但数万大军行军,绵延近十里,此处到郕邑尚有一天半行程,到鲁国北境更有两三天。有鲁卒的长矛,有轻兵的悍勇,加上轻骑的其疾如风,何愁没有机会,何必要留在此地和齐人硬拼?我石乞虽不怕死,却不打无意义的仗,等将军大军抵达,却见吾等全军覆没,齐人却后顾无忧地撤出鲁国,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功败垂成。”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放齐人离开?”田贲怒目而视,他这次前来,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当然不是!”时间紧迫,国夏的大军不知何时就会包过来,容不得说废话了,石乞便单膝跪下,在地上画起了地图。他虽然是个楚人,可在船上时,已经和樊迟好好聊过,对鲁国的地势地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国夏来救后军,然后才能继续前行,出于教训,必然会将大军再度收缩,而不像之前那样相隔数十里行军,如此一来,速度便会更慢。”
“吾等却没这种忧虑,在暂避齐人锋芒后,不妨再分为三部,如此便能更加灵活。”
“三部中,冉司马和田师帅带着鲁兵和轻卒分别居齐人左右翼,不时作攻击状加以牵制,敌军试图反击则遁入山林边reads;。而虞师帅部,除了留下一百骑给吾等作为斥候眼线外,其余九百骑可利用速度疾驰北上,绕到齐人前面去。遇桥则断,见隘口则伐木阻隔,齐人步卒能绕开障碍,大军里将近一千辆战车却绕不开,除非国夏能狠心抛下这些战车,否则只能走走停停。如此一来,或能在彼辈离开鲁国前将他们拖住。”
石乞说完后,其余四人一时沉默了,冉求和樊迟这对师兄弟首先相互点了点头:”此计甚妙。“
虞喜则好奇地打量石乞,暗想这个楚国小个子不但有亡命徒的胆气,却也有一个聪明的脑瓜,这次端木赐将他寻来,倒是捡了个宝。
唯独田贲依然有些不乐意:“齐人亦会在前路布置踵军,断路和袭扰不一定能拖慢彼辈速度,若他们跑了呢?“
“计是我提出的,罪责在我一人,若跑了齐军,拿我的人头交给赵将军即可。”石乞平淡地说出此言,直叫人凛然。
“这可是你说的!”田贲指着他鼻子尖喝道。“若此事不成,乃公定要拿你的头颅做成蹴鞠,让人踢上一万脚!”
石乞面色未变:“可若是齐军成功被拖住,田师帅可否将下次为先锋的机会让给我呢?”
田贲死死盯着石乞,过了一会才将手与他重重击掌,道:“一言为定!”
就在他们争论的间隙,又有两名骑从快马来通报,他们在虞喜耳边说了如此这般后,虞喜点了点头,让他们退下。
“国夏大军已到十里之内,必须撤离了。”
他又忽然笑着说道:“只剩我未表态了?嗯,我看子僖之计大有可为,因为刚刚得知斥候的消息,先前因孟氏失守而陷落的郕邑,似乎有事发生……”
……
“世兄!”绝望总伴随着希望,敌军就像潮水一样,忽然就退去了,随后国氏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让高无邳热泪盈眶。
他也知道自己罪过不浅,得救之后,高无邳便一脸羞愧地向国夏请罪。
“世兄,都是我一时不慎,中了鲁人的奸计,被硬生生拖住一夜,还失散了一半兵卒。”不仅兵卒,将吏也或失踪或战死了许多,比如那个闾丘明,就在混战里掉下车被活活拖死。
不慎?国夏一如其名,长着一张国字脸,这位齐军主帅三十多岁就面色古板,他看着请罪的高无邳,心中冷笑不已。这不是不慎,而是莽撞大意了,他当初会点名让这样一个人坐镇后军,也是瞎了眼啊!
但随即,国夏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无力感,除了让高无邳将后军,他还能信任谁呢?鲍氏?晏氏?眼见陈氏一天天坐大,陈乞陈恒父子与诸大夫关系亲密,投靠者不计其数,反倒是国高二卿一天天没落下去,虽占据着“天子之二守”的名义,其地位尊贵,里子却早已不如当年了。
高张曾在他父亲国弱去世后,扶持年幼的国夏为卿,要知道,那正是二惠倒台,陈无宇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敏感时节啊。可以这么说,若无高氏,则无国氏,如今高张的身体并不好,高氏急需一位能撑起大梁的世子。国夏照顾高无邳,让年轻的他独帅一军,也是希望能早点培养出自己的助力,这是国夏的私心,也成了他的过失。
想到这里,国夏换上了笑容,接过帛巾,亲自为高无邳失去脸上的灰土,对他说道:”国高本是一祖,相互扶持了两百年,高子之鼓不在,国子之鼓岂能独还?“
“世兄,我……”高无邳毕竟年轻,此时都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国夏将他扶起来道:“起来吧,你我来时携手入鲁,自然也要并肩归齐。敌军想尽办法拖延汝等必有所图,已经耽搁太多时间,全军收拢即刻北上,到郕邑再休息不迟。你与我同车,顺便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细细告诉我,一件也不许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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