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空军亲自护送,从各地的医疗专家中抽出了这些经验丰富的医生奔赴灾区治疗伤员,他们的出现无疑给所有重伤的群众们都带来了好消息,而当柏子仁恰巧跟着傅凛他们离开u市的同时,那位负责指挥这里一切情况的廖首长带着大概七八个医生往这里走,打头的那个赫然就是任天翔。
“老廖,情况怎么样?感染的人多不多?我听说u市医院被震塌了,找不到医生是吗……快带我过去看看情况,现在可是一刻都不能拖啊……”
手上拎着医药箱,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着话,从得知消息就第一时间心急如焚赶往这里的任天翔年轻时候和这位廖首长有过交情,因此此时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诶,老任,这趟辛苦你了……我们这儿情况现在还好,伤员基本给控制住了,物资供给也基本不成问题,目前还没有因感染而死亡的伤员,有个不错的小子帮了我们大忙,啊,说起来,他也是p市的……”
这般说着,老廖就抬起眼睛看了看周围,此刻收容点到处都是伤员和解放军战士,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柏子仁本该格外显眼,边上的一个战士小声地说了句小柏医生走了,廖首长才像是恍然大悟地开口道,
“哦,对对对,柏子仁和老唐手底下那个兵去l市了,你看我这记性……”
拍着脑门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这几天忙得连脸都没洗过一次的廖首长冲面前的任天翔道,
“是个叫柏子仁的年轻人,之前咱们这儿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一直是他在。现在他去灾情更严重的l市了,要是有机会,你倒是可以见见他。”
“柏子仁?!”
一听到这名字就皱起了眉,任天翔心里在疑惑地想着是不是同名同姓,可是直觉又在告诉他,或许并没有这样的巧合。
“如果是个臭着张脸,一副我懒得和你说话的小子的话,我当然认识他,我刚把他的实习成绩给取消了,正想把他找回来了呢……”
“啊?怎么回事?他做错了什么事了?”
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廖首长没听明白任天翔是什么意思,而任天翔也只是挥挥手,做不在意状淡淡道,
“没事,等见面再说吧,咱们先去看看现场,现在关键是要把防疫做好,其他不管。”
颠簸的山路上,飞快往前开着的军用卡车后面正坐着几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他们个个面色疲惫,仅靠这片刻的车程路途中休息,而此时,这只从u市前往l市的车上除了傅凛姚谦他们自己六个,还多出了一个戴着眼镜,显得清俊斯文的年轻人。
“我想想还是要跟来,l市那边情况更不好,那个姓廖的首长和我说了,咱们指导员也在l市呢,咱们一方面过去找到他,一方面也要出点力……”
冲坐在自己面前的几个队员交代着,傅凛靠在车厢上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他临走时特意和那个廖首长聊过,在确定自家不靠谱的指导员的确正在l市,他才选择跟上队伍,可是当此刻,他怀着十分严肃的心情想和他们说点正事时,却见面前的几个小子全都没有在看着他,反而直愣愣盯着坐在他旁边从刚刚就一直没吭声的柏子仁,表情莫名。
“都看什么看!”
见他们都盯着柏子仁,傅凛一下子就瞪起了眼睛,伸出手往眼神最可怕的熊子头上拍了一下,傅凛的力气大,打的其他人全都往后缩了缩,而被打的惨叫了一声的熊子捂着脑袋,好半天才吸着气小声道,
“队长啊,你可轻点吧,我这脑袋可经不起您这一锤……我不看不看还不成吗……说起来,柏医生你怎么会和我们过来啊……u市那边不用人了吗……”
闻言抬起眼睛,柏子仁听见熊子的话,像是思索着该怎么回答似的,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不是医生,我只是医科生在读,叫我柏子仁吧……我离开前,军队护送过来的专业医疗团队已经抵达临时机场了,l市位置较为偏僻,也缺乏医护人员,廖首长说让我和你们一起过来比较好……而且,你们队长的腿还没好,我不太放心他一个人。”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其他几个队员闻言都若有所思地点起了头,显然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反而是姚谦觉得这个人说的话透着些怪,仿佛是和傅凛有多熟似的,而更奇怪的是,傅凛对这个叫柏子仁的态度也很莫名其妙。
之前傅凛昏迷,姚谦就觉得很奇怪,他不是那种性格脆弱的人,根本不可能表现的那么情绪外露,原本他只以为是他伤势严重才造成了那种情况,但是当这个叫柏子仁的跟着他们一起前往l市时,却让姚谦不得不开始怀疑起两个人的关系了。
完全没有关联性的两个人,怎么就忽然这么熟悉起来?据他所知,傅凛是北方人,家里早没什么人了,这么些年他根本没见过他提起什么朋友。而这个柏子仁的,据说是从p市过来的志愿者,连口音都是彻头彻尾的南方人,他们怎么会认识呢?
这样的疑问埋在了心底,姚谦在之后的一路上都忍不住偷偷地观察着面前的两人。可是除了一开始上车时说过几句话,傅凛和这个叫柏子仁似乎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u市和l市之间原本有半小时的车程,因为地震发生毁坏了道路,现在则需要两个小时。他们几个之前一直在跟着救灾队伍到处救人,此刻伴随着车子的颠簸也忍不住打起了盹,而一直到大多数人都歪着脑袋露出些许的疲态,姚谦也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想休息一会儿时,他忽然听见傅凛开口说话了。
“我好累……困。”
漆黑的夜里,颠簸的车厢,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声音,显得有些脆弱而稚气,姚谦在心里默默惊讶这居然是傅凛这货会说的话,那个叫柏子仁也开口说话了。
“靠着我睡会儿吧,过来。”
一听到这话,姚谦的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如果说之前他还在好奇两个人之间那种奇奇怪怪的氛围,那么现在当听到这样透着暧昧味道的话时,他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吊上来。
耳朵里是两个人衣物相互摩挲发出的细碎声音,姚谦支开眼睛,偷偷地看了一眼,便见那个能在藏区徒手制服两只獒犬的傅凛和只小狗似的趴在柏子仁的腿上,一脸满足,就差摇起尾巴了,而当他想仔细听听他们俩准备说些什么时,他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阴冷袭上心头,接着便什么也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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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和死人一样的冷,一点都不暖和”
压低着声音长舒一口气,难得脱掉人前面具的傅凛低低地开口,而闻言的柏子仁只是勾了勾嘴角,用余光确认那个一直在偷偷听他们说话的姚谦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才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硬硬的短发。
“那挪开,别靠近我。”
“才不,我都三年没见你了,还不能抱会儿吗……”
低低地说着,傅凛脸上带着无赖似的笑,他将面前这人的每一寸表情都记在了脑子里,将那些依然空白的记忆一点点的弥补起来,那眼神柔软而专注,看到柏子仁也心头异样了起来。
“这些年过的好吗?”
轻轻的问了一句,柏子仁这般说着,黑色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知道这个人的性格,真要是有自己能够发挥能力的地方,他一定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的全部,而这种性格却偏偏要从事军人这种职业,有时候,柏子仁光是想到他这些年可能遇到的事情,都会觉得心头发紧,再联想到他这次在地震中的那种不怕死的做法,柏子仁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而闻言的傅凛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过去的事情似的弯着嘴角缓缓开口道,
“到军校三年,我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因为我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就一定要做到做好。这些年,我受过伤,受过苦,那些苦和累是我前半辈子根本没想象过的,但是如今,我却为我能够成为一名军人而感到由衷的庆幸……国家的概念以前在我心里是模糊不清的,因为无论我们上学的时候写过多少篇热爱祖国的作文,看过多少次升旗,唱过多少遍国歌,没经历过任何事的我始终都觉得,国家的富强,国家的未来,对我来说不痛不痒……但是当我站在这个国家最高的地方向下眺望,当我站在辽阔的边界线上感受着祖国的存在,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地和你坚持我的决定……”
这般说着,傅凛抬起手,窗外月光正明,他枕着自己爱人的腿,仿佛能听到因为凑得过近两人彼此之间平稳的心跳,他望着柏子仁漂亮的黑色眼睛,忍不住轻轻地沿着他脸颊的轮廓小心地摩挲了一下。
“我用我的这双手触摸过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整整九百六十平方公里,一分都没有少。可是我去了那么多地方,唯独却少了我自己的故乡。军校三年,我每天都在想着过去的日子,我想蒋阿姨,我想秋桦姐肖明月还有春生……除了你,所有人都以为死了,可是我还活着……每到一个地方的时候,我都在想着你,我在想着,什么时候我们也能一起来啊,你现在又在哪个地方做着自己的事呢,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有时候我也在担心,要是我一直不回去,你是不是就不等我了啊,毕竟,每个人都不可能离了一个人就不能活……”
“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愿意等。”
柏子仁轻轻的开口,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感受着傅凛的动作,他的脑海里渐渐地回想起过去那些他们陪伴在一起的日子。从十一二岁时同桌相伴的懵懵懂懂,到少年时期两人的执手相依,最后留在心底的却是一个孤寂守卫在祖国某一处年轻战士的瘦削身影。
“生命漫长而不可捉摸,我的爱人值得我那样做,我也愿意等。或许等待的时间艰辛而难熬,可是我也我原来的地方做着我该做的事,而且我知道,他做的事是对的,这样一切等待也就有了意义。”
“柏子仁……”
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傅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原以为那么长久的分开一定让两人之间充满了抱怨和隔阂,他原以为随着彼此价值观的形成,他们会逐渐产生分歧,毕竟当初是他做的太过自我,而从头到尾柏子仁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挽留,可是当柏子仁看着他这幅红着眼睛说不出话的样子,却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他颤抖的手。
“当初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认栽了。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我承诺过会给你丢了的一切,所以除非我亲口说放弃,你就大胆地往前面走吧……一切有我,不管你是杜茯苓,还是傅凛,你只要记住,你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听见了没有?”
此刻的l市,黑白无常正在乱石和废墟中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
他们俩因为柏子仁的指示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这里,这一晚上不到的时间,光是接受亡魂就差点又累死他们一次,更不用说还要顺手救助一些活人。
此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赵发财干脆便化作了狗的形态,在白羡生的前面边跑边在那些废墟中小心地刨土。
“有活人气?”
抬脚踢了踢赵发财,白羡生蹲下身也在帮着他弄开那些石块,赵发财鼻子抖了抖,仔细辨别了一下土里的气味,再确认还有一丝活气之后,他挺兴奋地点点头道,
“还有还有,估计还没死呢!”
整整挖了一天死人,虽然本职工作就是这个,但是难免还是有点沮丧,此时好不容易遇到一
个潜在幸存者,赵发财嗷呜了一声就挥舞起爪子开始死命地挖。
“诶,你慢点,小心爪子!”
看着自家笨狗这么拼命,白羡生也有点心疼,赵发财那一双狗爪子虽然已经不是血肉之躯了,但是这么使劲往泥土堆里扎也是会疼的。他们俩这几天一直没停歇,一方面柏子仁的交代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也曾生而为人,看到如此多无辜的人在一夕之间失去生命,他们也发自内心的感到难过。
从还只有四五岁的孩子到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一具具尸体被挖出来的时候,白羡生的眼睛都是酸的,更不用说,他们负责的还是将他们带离这个世界。
“挖开了!老白!快过来!”
赵发财忽然发出一声叫喊,白羡生听见动静赶紧凑过去帮他将最大的一块石头挪开。
“旺旺!有人在吗?”
黑灯瞎火的也没了顾忌,此时的赵发财直接口吐人言,也不管会不会吓到人了。可是他交换了半天都没有回应,而一直到白羡生轻轻地嘘了一声之后,他们才同时听见了夜色中传来的微弱的婴儿哭声。
“哇——哇——”
孩子的哭声很小,一声一声就像随时都可能消散在分钟。可是这声音却让赵发财和白羡生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们将身子整个探下去,一下子便看到在那个凹陷下去的坑里,一个孩子正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而那个瘦弱的女人正将自己正在流着血的手指放在孩子的嘴里,而从她涣散的眼神里,白羡生和赵发财都知道,她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同类。
……
袁雅今年做妈妈了。
虽然以她的年龄来说,并不算早,但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还是她的整个家庭都陷入了狂喜。
两家人的老人笑得合不拢嘴不说,她的丈夫也显得格外高兴,一个小生命的到来往往能个一个家庭都带来生机,但是袁雅却觉得,她打从心底讨厌这个皱巴巴的像是个小猴子的孩子。
漫长的怀孕期,强烈的妊娠反应,还有几乎折磨掉她半条命的生产和那道丑陋的疤痕。
出于一个女人的角度,这个孩子带给了袁雅无限的痛苦。而或许是这种痛苦太过强烈,以至于当这个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被她抱在怀中时,她胸中涌动的只有暴躁和愤怒。
“老婆,我妈今天问我们了,咱们要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呀?”
产后的某天,傻呵呵笑着的丈夫一边给她喂着汤一边问,本来还好好的袁雅闻言愣了愣,忽然就抬起手把放在自己面前的小桌子一下子掀开了。
“他叫什么管我什么事!反正生下来不就没我的事了吗!方强!你们家不就当我是个生育工具吗……你妈你妈,你什么都不要来问我……我不想管那个孩子的事了……你给我滚……”
“老婆……你怎么了……是我那句话说的不对吗……你别生气,别生气……”
袁雅莫名其妙的脾气让丈夫方强愣住了,他没想到妻子居然是这个反应,毕竟在怀孕期间,妻子明明和自己一样都在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他们一起准备小衣服,准备洗澡盆,准备各种早教光碟。那个时候,他戒烟戒酒,生怕自己的不良生活习惯影响到妻子和孩子,而妻子则每天小心翼翼,生怕由于自己的不细心而给孩子带来什么问题。
袁雅没有回答丈夫的问题,她只是哭,只是哭,胸口的暴躁和烦闷简直逼疯了她,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反常地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有另一个人活在她的身体里一样,让她打从心底地讨厌着这个曾经让她动心的男人和这个她期待了很久的孩子。
而之后,医生的检查也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袁雅得了产后抑郁。
这个消息让袁雅的家人都不知所措了,他们不知道袁雅怎么就会得了这个毛病,毕竟之前她一直性格开朗,从没有表现过这种问题,而医生的回答也让他们明白了,除非她自己调整过来,否则最严重的结果就是,她在今后的几年里,都会对她自己的这个孩子表现出极大的攻击性。
“我们这儿有个产妇,就是月子没调理好,得了产后抑郁症……结果有一天,她老公出门上班之后,她就把那个孩子抱起来从六楼上扔了下去……这种病是可以治疗的,你们做家人的一定要开导袁雅,尽量不要让她太有压力,知道吗?”
医生的嘱咐让袁雅的丈夫战战兢兢,那个可怕的案例也一直在他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他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妻子居然会如此厌恶着他们共同的孩子,可是他却隐约地知道,正是为了能给自己生下这个孩子,这个原来爱说爱笑,从不和人发火的女人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老婆……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再等两年的……让你受了苦,可你别讨厌咱们的孩子成吗……你倒是看看他啊……”
丈夫方强含着泪试图劝说袁雅,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家里的老人怎么说,袁雅都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看着那个越长越白嫩可爱的孩子也没有一丝感情。
“你们把他抱远点,不要靠近我。”
眼神可怕地这般说着,袁雅拽着自己的头发冲丈夫和家人大吼了起来。她现在越来越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严重的产后抑郁让她已经失去了平常心,她有时莫名其妙地就会哭起来,而只要想到这些灾难都是那个讨厌的孩子带来的,她就越发的愤怒。
“小强啊,我看要不让我和你爸把宝宝带到乡下去住吧……小雅这个情况很不好啊……”
睡在卧室里隐约听到婆婆和丈夫说着话,袁雅冷漠地看着天花板,等待着丈夫同意,却听到这个男人用有些疲惫却意外坚定的语气道,
“不行,妈,小雅她现在这个情况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了,得让她时不时的看看孩子。不然真离开了她,她只会彻底拒绝这个孩子的接近……而且我相信小雅,她爱我们这个家,爱宝宝……我等着她好起来的那天,等着她给我们的宝宝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丈夫的声音渐渐的微弱,原本面无表情躺在床上的袁雅却忽然开始哭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或许是在讨厌着这样自私的自己,或许在同情这个傻男人,可是自从那天之后,她却再没有在丈夫的面前故意说过那些刻薄伤人的话,即使她依旧不想靠近那个漂亮的孩子。
“小雅,宝宝的眼睛很像你呢,特别可爱……”
“小雅,要不今天你来喂喂宝宝吧?”
“小雅,我刚刚好像听到宝宝开口叫妈妈了……啊,我听错了,原来是宝宝的肚子在叫哈哈……”
因为袁雅的病,丈夫方强承担了所有照顾孩子的责任。他养成了喜欢自言自语的习惯,即使他的妻子从不会给他回应,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对袁雅说一声自己的感谢和抱歉,而一直到有一天,因为公司临时加班,方强必须一整夜呆在公司,直到天亮。
“小雅,奶粉我泡好放在厨房里了,待会儿你喂喂宝宝吧,宝宝说想让你喂他……”
抱着坐在沙发上的袁雅吻了吻她的额头,方强的语气有些温柔和期待,而闻言的袁雅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你不怕我把你的宝贝儿子从楼下扔到楼下去?”
“唉,你在说什么呢……这不也是你的宝贝儿子……”
无奈地捏了捏妻子的脸颊,方强的笑容里有着满满的包容的信任,那眼神不知道怎么的就让袁雅有些难受起来。
“我相信我的妻子,因为她是我方强的老婆,一个善良的好女人,一个温柔的好妈妈……她不会舍得伤害她自己的孩子的,我相信她。”
一字一句,仿佛都带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深的爱意。
袁雅坐在空无一人的沙发上,望着就放在小卧室里的婴儿床,忽然就茫然起来了。
在心底,她还在排斥着那个孩子。可是方强的信任,却又让她生不起一丝恶意。
只要一想到这个孩子是她和方强生的,她就觉得发自内心的感到平静,但是让她一时半刻就毫无障碍地靠近这个孩子,她又完全做不到。
这般想着,她一直在客厅坐到了晚上。一直到七点,孩子终于饿的受不了开始哭时,袁雅才被惊醒,而在她下意识地走到厨房时,她便看到丈夫离家前放在小锅上热好的牛奶已经凉了。
袁雅看着锅子发了会儿呆,接着她打开煤气灶开始热气了牛奶。
其实因为这段时间的精神状况,她已经很久没有下厨了。可是此刻这一切仿佛进行的如此理所当然,而当她将牛奶装好,走进小卧室的时候,看着婴儿床里的孩子,她却显得有些为难起来。
她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毕竟孩子那么小,经不起一点折磨。
她想到了那些她偷偷从医生那儿听到的事情,她生怕自己会和那些可怜的母亲一样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而一直到她将小奶瓶凑到孩子的嘴边时,她看着孩子抽搭着将那些牛奶喝下去的模样,忽然就不可控制地哭了起来。
那么可爱的孩子,小嘴巴嘟嘟的,她怎么就会讨厌呢……
他的眼睛果然很像自己,他的嘴像方强……他是袁雅和方强的孩子啊……她怎么能讨厌他呢……
那一瞬间,久久沉睡在心底的母爱忽然苏醒了过来,还在公司加班的方强还对此一无所知,可是袁雅却哭的肝肠寸断。
她一边哭着一边给孩子喂好了奶粉,因为她拒绝哺乳,所以这个到现在还没有名字的孩子从没有喝过一口母亲的奶水。一想到这点,越发地感到难受,那一天晚上的袁雅特意小心地将孩子抱到自己的身边,仔仔细细得看着这个孩子。
她觉得自己这个妈妈做的太糟糕了,居然会白白的浪费那么多和这个孩子相处的时间。而幸好的是,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还很长,她以后一定可以好好地照顾着这个孩子,把自己所有能给的都给他。
想到这儿,忍不住小小的微笑起来,一直到睡着前,袁雅都在用手小心地拍着孩子的身体,可是就在这个晚上,t省大地震毫无预兆地发生,这个沉睡在梦想中的母亲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被埋入了地下。
“宝宝……宝宝……”
黑暗的空间里,袁雅什么都看不见,她的心里怕得要命,可是还是紧紧地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她开始庆幸起自己睡觉前把孩子抱到身边了,如果不是这个做法,那么孩子很有可能直接被压死,而如今,他至少可以在自己的身边,接受自己来自于母亲的保护。
“哇——哇——”
孩子大声地哭着,显然也在害怕着黑暗,袁雅小声地哄着他,自己身体上压着的负重也让她越发喘不过气。她心里在担心着丈夫和家人的安危,她不知道在这场灾难下他们究竟能不能逃出去,而最让她无法放下的是这个此时正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小小,软软的一团。
“宝宝……你还没有名字呢……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坏……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了……要是这次能够活着出去,妈妈一定给宝宝起一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好不好……宝宝,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妈妈,妈妈爱你……”
一声声这么喊着,袁雅一方面在让自己保持清醒,一方面也想让比成年人脆弱许多的孩子坚持下去。可是伴随着被压在底下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饥饿和困倦,孩子的哭声还是越来越微弱,眼看着就快要坚持不下去。
“宝宝……你哭呀……哭大声点……别睡……别睡……”
几乎是哀求着对自己的孩子哭泣着,袁雅觉得自己的心口疼的厉害,可是他的孩子还是在逐渐走向死亡,而就在这一瞬间,袁雅忽然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什么,接着她便在黑暗中将自己的手指凑到了手边,想也没想的狠狠咬了下去。
血液顺着手指淌下,滋润了孩子干涸的嘴唇,也将生的气息缓缓地传递了下去。
这个从没有给自己的孩子喂过一天母乳的母亲在生命最危难的一刻选择用自己的鲜血哺育了孩子,而她自己……
——却为此失去了生命。
……
l市的临时收容所内,方强正衣衫褴褛地和每一个医护人员问询着,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在到处寻找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的父母亲和妻子的家庭都在昨晚已经被陆续找到,可是妻子袁雅和孩子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他从一开始的寻找存活迹象,到如今开始失魂落魄地翻找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他的家人一直在劝着他坐下来休息,可是他却红着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也知道,小雅那个病,说不定她就干脆和宝宝一起……小强啊,你就应该让我把宝宝带到乡下去的……”
“小雅不会那么做的!!她喜欢那个孩子!每次我喂宝宝的时候,她都会偷偷看!她比我们都要在乎这个孩子!!她不会死的,更不会让孩子死的!!”
大声地这般冲母亲吼着,即使到如今也依旧深深相信着自己妻子的方强这般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通红一片,可是他却不想休息,如果不找到妻子孩子,他根本不可能放下心来,而就在迈开步就要走出收容站的时候,他却看到远处缓缓走来了两个人。
“方强?”
白衣的青年手里抱着个孩子,黑衣的男人则背上背着个女人。方强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而见状的白衣青年只是将怀里的那个孩子小心地放到他的怀中,接着用柔和的声音轻轻道,
“袁雅说,这孩子叫方家乐。寓意方强一家三口平安喜乐……从此不再分离……也请您节哀。”
——生死爱别离,人生路长,各自珍惜。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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