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茯苓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电视,电视机上正在播放着晚间的新闻节目。
“近日省国道再次发生恶性火车脱轨事件,事件的起因正在接受调查,目前已造成几十人死亡,铁路部门已经派出了抢救队伍,铁道部高官杜石湫日前接受媒体采访时选择了避而不谈,那么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何开年以来,铁路安全频频亮起红灯,让我们聚焦中国铁路安全,探寻那些掩藏在重重迷雾下的事实真相……”
伴随着电视机面的女主持冷静的声音,镜头切换到了一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脸上。在晃动的镜头前,这个男人显得格外镇定和从容,可是面对记者们的质问和家属的哭泣,这个此刻正代表着国家权威部门的官员讲出来的话却显得官腔味十足。
“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个意外……我们无法预知天灾*,只能在大灾大难前保持镇定……哦,是的,这场悲剧也是我不想看到的……当然!我们当然会努力调查事件的原因……这其中不可能有什么水分,难道政府的诚信就如此廉价吗?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政府!”
“……”
坐在电视机前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幕的杜茯苓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他将视线落在那个还在高谈阔论,显得道貌岸然的男人身上,下一秒,镜头一转,那些死难者家属哭泣哀鸣的声音开始充斥在他的耳边。
“呜呜……爸妈——我爸妈不可能会死!你们胡说八道……你们胡说八道!求求你们再找找好不好……我爸妈在六号车厢,你们帮我在找找好不好……爸……妈……”
“老天爷啊……你杀了我吧……我老婆八个月身孕了……怎么就会死了……我老婆叫沈秀秀,二十六岁,你们再帮我找找好不好——老婆……我的孩子……”
“我不活了……啊呜呜……我女儿才念大一啊……她才十九岁啊……她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活的……妈妈的女儿啊……妈妈不该让你一个人上绝路的……妈妈这就去陪你啊呜呜……”
透过电视机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些哭的歇斯底里的家属们的悲痛,杜茯苓红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关上了电视。抬手将遥控器扔到茶几上,他默默地一个人发了会儿呆,接着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已经十点了此刻却还是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的家。
开学前的一个礼拜,照顾了他十年的王阿姨去世了。
这个用心照顾了他多年,唯一知晓他一切的老太太的离世,一方面让杜茯苓心里难受的要命,而另一方面,也让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了现在这样没人管没人要的状态。
他的父母不管他,他的舅舅没空管,他从小到大一身是病,除了王阿姨,有时候生了病连一口热饭都吃不到。
多年前,父母就已经分居,他跟随着母亲杨凤君搬到这间大房子里,可是从那以后,他只有在偶尔晚上起来上厕所时才能看见应酬到很晚才回来的母亲,而更多的时候,都只有他和王阿姨两个人面对着这个空荡荡的家。
“叮咚——”
门铃骤然响起,让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杜茯苓愣了愣,他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到门边,一开门,便看见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中年女人拎着包,半靠在门口垂眸看着他。
“……你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恩。”
敷衍的应了一声,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家门,杨凤君今晚喝的有点多,此时看着面前的孩子的眼神都有些飘忽,见杜茯苓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己旁边,试探着想伸手搀扶自己,她皱了皱眉,接着一把将杜茯苓推开了。
“别碰我!”
女人特意修剪过的指甲尖锐而美丽,杜茯苓躲闪不及,被一下子划破了脸,脸颊上瞬间多了一道血痕。而杨凤君只是看了眼眼睛都红了的杜茯苓,接着走到沙发边坐下,低下身将高跟鞋脱了下来。
“我喝多了,给我倒点水……”
“……”
沉默着走到茶几前,杜茯苓看着杨凤君不说话,而杨凤君见杜茯苓不理睬自己,当下也弯了弯嘴角,嘴里嘟囔了一句,果然养不熟的,还是不是随那个姓杜的,接着便抬起手将杜茯苓揽到手边让他跪在地上,一巴掌狠狠地打上了他的脸颊。
“怎么?叫声妈会死吗?这点教养都没有吗?”
“……”
死死的咬着嘴唇,脸都被打红了的杜茯苓低着头,膝盖跪在冰凉的瓷砖上让他的腿一阵阵的作痛,可是他就是固执地连一个字都不想给面前的这个女人。
“叫啊!叫妈啊!你倒是叫啊!”
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克制,杨凤君边骂边抽了杜茯苓十几个耳光,心里那点因为生意而淤积的火气也散的差不多了。酒精充斥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可是看着面前和自己前夫有几分相似的脸,还是让杨凤君的心肠又一次地硬了起来。
“我可以不把你当儿子,但是你的妈只有我一个!我好吃好喝把你养大!你连声妈都不叫!你说你是不是白眼狼!啊!你说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病秧子!”
像个疯婆子似的冲着面无表情的杜茯苓大喊大叫着,杨凤君用自己手里的手提包重重地打了杜茯苓的头好几下,一直到发泄光心中的怒火才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楼上的房间。只留下杜茯苓一个人跪在客厅里,一直过了好久,他才蹒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整夜,杜茯苓都没有睡着。他哆嗦着发冷的手想打电话给他的舅舅沈曦,可是那头的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杜茯苓试了一次,干脆也放弃了,兀自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抱住腿,心里只觉得冷的吓人。
十几年了,连王阿姨一个外人都知道他有风湿不能膝盖受凉,可是他的亲生妈妈却可以这么毫不在意地让他跪在地上,跪到两腿都没有知觉……
自己与其说是他的儿子,不如说是她喝醉时情绪发泄的出气筒……真是可悲……
恍惚间想起今天在学校里看到的柏子仁的妈妈,杜茯苓一时间就觉得心里酸的难受,刚刚被自己的母亲打的时候都没哭,此刻却觉得两个眼眶涨的难受起来。
“妈妈……呵……妈妈?”
用被子捂着自己的脸,杜茯苓闷闷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声音里有些颤抖。
“生了我就是我的妈妈了吗……那我把这条命还给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做她的儿子了……”
“妈,今天就让我帮你去送货吧。”
晨间的日光打在屋檐上,今天的天气好的出奇,吃过早饭的柏子仁背着书包看着面前的蒋碧云,见她脸色有些疲惫,便皱皱眉开口道,
“我送完货再去上学还来得及,你今天就休息吧,城西那边我大概知道怎么走……还有你以后也别在送货了,你上一次不是答应我要好好休养了吗?”
“唉……那不是老主顾嘛,她店铺搬了地方,想让我先送点过去应应急……这么多年了,咱们也要讲点信用……而且妈妈怎么可能不干送货的生意了,家里总不可能一直没有收入吧……”
“妈,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何必怎么辛苦……”
这般说着,柏子仁将视线落在蒋碧云做了一半放在桌上的鞋垫,那些鞋垫绣工精美,正反面更是绣满了栩栩如生的鸟雀花草,看上去异常的精致好看。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柏子仁眯起眼睛,拿起这些蒋碧云平时打发时间才做的鞋垫手帕,仔细端详了一番,才缓缓开口道,
“妈,我记得外公以前是很出名的老裁缝是吧……你的手艺都是和他学的?”
“啊,对啊,不过我没好好学,只会些简单花样和小手艺……你外公那才是厉害呢,年轻时候他裁的旗袍那是城里的太太们都爱不释手的,只不过后来他年纪大了,又没个徒弟,这次失传了一门好手艺……”
蒋碧云闻言点点头如实回道,她不明白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她平时的确爱好做些小东西,有时候也会打打毛线,做做布鞋什么的,但那都是留给自己家用,或是偶尔送给邻居玩玩的,难道这还有什么大用处不是?
而柏子仁在听了蒋碧云的回答之后,却笑了起来,他将蒋碧云已经绣好的几个花样的鞋垫和手帕收起来放在书包里,接着抬起头冲茫然的蒋碧云道,
“我们班里有个同学家是开服装厂的,可能会收点这种手工做的东西……我今天拿过去问问他要不要,要是要的话,以后妈你不就能呆在家里好好休养了吗?”
半真半假的说着,柏子仁没有在意蒋碧云将信将疑的眼神,收拾好三轮车上的货,接着便推着小三轮出了门。
一路上风和日丽,柏子仁骑着三轮车,想到书包里的那几个精美的绣品,便觉得这次实在是赶巧了。他昨晚还在想着那个鬼淘店铺他究竟该做些什么,这次第二天,就有一桩现成的买卖送上了门来。
他怎么就给忘了,蒋碧云虽是农村出身,但他的外公是出名的老裁缝,年轻的时候便是在各个村上给人缝冬衣做棉鞋的老匠人。蒋碧云自小便和父亲学着踩缝纫机做褡裢,手艺自然是很好。柏子仁刚刚骗她说自己班有个同学家里开了厂,正在收这些手工绣的老式衣服鞋子。蒋碧云一向保守老实,就算有怀疑也不会去亲自验证。而另一方面,鬼淘上兜售的商品,说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些鬼惯性思维的原因,来来去去的不过就是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柏子仁计划着将母亲做的这些老花样的东西拿到鬼淘上买卖,看看效果如何再让她做些正经的传统服装,到时候货源有保证,他自然不怕没有生意上门来……
想到这儿,柏子仁一边往前骑着三轮车一边在脑海中打开鬼淘卖家系统面板,点击创建起一个商品链接,他放上那几个绣品的样品图,标注上价格和存货,接着给这件商品分别放上了一个“【鬼淘热卖】清末慈禧皇太后同款百鸟朝凤吉祥双纹帕”和一个“【卖家断货】清末光绪皇帝同款龙鱼锦绣如意老鞋垫”的商品名。
做完这一切,柏子仁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好前面是个小巷子,他需要穿过去才能找到那家粮油店.倒转车头拐过一条小巷,柏子仁一边往前骑着,一边在心里暗自琢磨着。
鬼淘店的事他隐隐地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路,接下来就是招聘两个鬼差的事,想到这儿,就不由避免地想到了那个短命多灾的杜茯苓,愣了一下的柏子仁下意识地戳开系统面板想要看看杜茯苓的寿数余额还有多少,却被猛然间摔倒在自己面前的苍白少年吓得立马停住了三轮车。
“杜……茯苓?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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