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被谢元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他真是恨不能地上有个地缝,自己好钻进去。
崔弘跪坐在百官之首,看到这幅场景,禁不住垂下了眼睑。
他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谢皇后竟如此厉害,借着国库岁入的账目来发难。
转念又一想,崔弘又释然了——
妇人嘛,原本就习惯于纠结这些琐碎的账务。
她的眼界,也不过如此。
谢元:……以为这就结束了?
天真!
谢元做事情,都是有目的性的。
只为出口气或是争个颜面,却没有半点实质性的好处,这绝对不是谢元的做事风格。
刚才的当面问责,不过是第一步。
就在户部尚书被羞得抬不起头来,嘴里不住地说着,“臣老迈!臣疏忽!”
谢元却不理睬他的这番推辞,直接开口道,“把郑侍中请来。”
多寿作为谢元的内侍总管,自然跟着她一起上朝。
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太监,却已经做到了椒房宫的内侍总管,成为谢元的心腹之人。
多寿也算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但,多寿还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陪着皇后娘娘一起站在大殿上。
多寿恭敬地站着,手里抱着一个拂尘。
此刻听到谢元的吩咐,赶忙一甩拂尘,躬身领命。
王、崔、郑三位相公皆是一愣——
“郑侍中?”
“这是何人?”
“……我大周朝还有‘侍中’这个官职?”
三人先是诧异。
侍中是个历史悠久的官职,自秦汉时就有。
侍中属于皇帝的心腹重臣,大多用来“加封”。
跟宰相差不多。
如今,侍中寺已经改为门下省,而宰相的正式官职,也改为左右仆射、中书令等。
基本上,大周朝已经没有了侍中这个官职。
“等等!”
“有!”
“女侍中!”
三位宰相不愧是反应快、嗅觉敏锐的老狐狸。
稍微一个停顿,就想到了——看书喇
谢皇后的女侍中!
王、崔、郑三人能有如此反应,除了聪明外,也是因为他们家里的女眷就被选聘为女侍中。
比如王禹,他的儿媳妇,就是女侍中。
每天都去椒房宫,听说还有“庑下食”!
呵呵,不过是妇人间的把戏,居然也弄得像模像样。
儿媳妇呢,似乎也比过去多了几分“傲气”。
王禹是个豁达的人,也从不会跟妇人计较。
儿媳妇与儿子偶有争吵,他只当不知道。
但,此刻,谢皇后却要把“女侍中”宣到大殿之上。
这、这——
“不可!”
崔弘没忍住,没有找马仔出头,而是自己开了口,“朝堂重地,岂可让妇人涉足?”
谢元到没有说什么“本宫也是妇人”之类的话。
因为这样的话,只要说出来,就是一通扯皮。
她可没有赫连珏那样好的“肺活量”,可以跟朝臣们吵上一天。
而且,这样的事儿,根本就没有意义!
她,谢元,已经坐在了朝堂之上,吵输吵赢,都不能影响什么。
谢元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女官们也能正大光明地走上朝堂。
让“女官”,不再只是一个表面的称呼,而成为实质性的“官”!
“崔相公,本宫倒是想让户部尚书这位堂堂郎君回答,可是他一问三不知啊。”
谢元做出了为难的模样,仿佛说:我也不想的!谁让你们这些所谓大男人都是废物!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户部尚书的脸,刚才还红彤彤的,此刻却瞬间变得惨白。
谢皇后是什么意思?
骂他不如妇人?
这,这简直就是最大的羞辱啊。
户部尚书也不是年轻人了,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古代绝对可以自称“老朽”。
他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噜的一阵响动。
他根本不敢张开嘴,因为他自己一开口,就会喷出一口血。
就是崔弘也被谢元的直白惊到了。
话说对于他们这些搞朝政的人来说,几乎很少把话这么说得这般直接。
含沙射影、笑里藏刀,隐晦曲折、旁敲侧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一点儿政治性、艺术性都没有!
偏偏,这样的话,却让崔弘半句辩驳都说不出来。
见崔弘哑了嗓,谢元淡淡地说了句,“宣!”
多寿赶忙应声,“是!皇后娘娘有令,宣侍中郑卿觐见!”
“皇后娘娘有令,宣侍中郑卿觐见!”
“皇后娘娘有令,宣——”
一个个的小太监,将这句话喊了出去。
明明声音算不得多大,却莫名有种惊天动地的气势。
郑卿,也就是南陵郡主,她站在大殿外的台阶前。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对于前朝,也并不陌生。
但,今天绝对是南陵第一次正大光明地踏入大殿。
如果是过去的南陵,她肯定不敢。
她那么的自卑、怯懦,在后宫,都要被那些太监、宫女欺负。
而前朝,大殿上,威严肃穆,满都是文武官员。
那阵仗,只是想一想,就会让人两股战战、心生畏惧。
然而,南陵做了女侍中,在谢元的鼓励下,早已华丽蜕变。
“我不怕!我真的不怕!”
“这是娘娘好不容易为姐妹们争取来的机会!”
“我是大周朝第一位上朝的女官,我、我一定要成为榜样!”
心底的小人握紧拳头,拼命地对南陵说着。
南陵深吸一口气,握紧那个小小的黄金算盘。
她高高昂起头颅,挺起胸膛,一步、一步地跨上阶梯,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臣,椒房宫侍中郑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南陵恭敬地跪下,行叩拜之礼。
“免礼!平身!”
谢元看到恍若重生的南陵,眼底又是骄傲、又是欣慰。
是她,改变了这个怯懦的女孩儿。
而这个女孩儿,也给了她极大的惊喜。
今天,女侍中们第一次踏上朝堂。
这,只是个开始!
谢元相信,她可以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郑侍中,你来告诉本宫,去年国库岁入总计为多少?租庸调、地税、户税、资课、附加税等各为多少?”
谢元重新丢出了刚才的问题。
南陵听到是有关账目的情况,紧绷的神经瞬间变得松弛。
她虽然不怕了,但该紧张的时候,还是会紧张。
不过,御座上有娘娘,南陵就仿佛有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