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羽到饭店的时候,宋夏眠正在跟林震说尚武堂的事。
“……然后师父也不太高兴,不停给我加功课。再这样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过劳死的。”
师父那个人,的确有点不好捉摸。林震略点了点头。
宋夏眠又道:“还好有二师兄。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小说电视里坏人都喜欢讨好奸妃了。枕头风太强大太好用了。真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道具。”
林震差点没喷出来。
二师兄要知道她这么说,还不真得杀人放火。
这家店的隔间并不是全封闭的,站在隔间的门口,就能通过镂空的雕花隔板看见这对师兄妹聊得开心。
宁飞羽脚步一顿,也并不去撩门口挂着的纱帘,只静静站在那里。
但宋夏眠很快就看到了他,扬起手,“宁飞羽。”
林震跟着看过来。
林震还是一样不爱说话,但有些事,本来也并不是非要说出口不可。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会,像有某种火花,又像有某种默契。
宁飞羽这才笑了声,走进去,看着只有茶壶茶杯的桌面,问:“怎么还没吃?”
“等你啊。说了要你早点过来的嘛,索性就等一等咯。”宋夏眠说着,向外面的服务员招招手,“可以上菜了。”
宁飞羽就拖开椅子,在林震身边坐下来,问:“这次进修完,是不是又要升一级了?”
林震点点头,“本来现在就可以升,但上面嫌我凭太低。”
现在可不是不问出身的战争年代了,就算有能力有后台,要往上走,该要的手续也一点也不能少,所以该镀金的时候,还是要镀一镀的。
“那你明年就是少校了?二十三岁的少校。嚇。”宋夏眠啧啧嘴,做出个崇拜的表情来。
“我说怎么突然要回来念书,又只念这么一年呢。”宁飞羽说着拿起酒水单,问,“不过总归是好事,该庆祝一下,你们点酒了吗?”
“点了。”林震本来就打算要灌宁飞羽的,报了点了酒水,又咧了咧嘴,“你觉得不够可以再加。”
宁飞羽就干咳了一声,“你今天是想让我躺着出去啊?”
林震说:“别担心,有夏眠在,死不了。”
宋夏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教她的神针绝技不是用来解酒的好吗?
三人挺久没聚过了,虽然说从高中毕业开始,各自走的方向和接触的东西就不一样了,但毕竟情分还在,并不显得生疏。彼此说些别后趣事,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到吃完,宁飞羽果然已经被灌得面红耳赤,醉眼朦胧。
连宋夏眠也喝了好几杯,憨态可掬地用根筷子在那敲杯子。一面敲还一面口齿不清地问宁飞羽,“我说,如果……我被毁容了……你还会对我好吗?”
宁飞羽还没有反应,还十分清醒的林震先愣了一下。
原来她还记得这事呢。
看起来貌似还真挺在意的?
宁飞羽眨了眨眼,好像没听清,凑近宋夏眠一点,“你刚说什么?”
宋夏眠就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宁飞羽不假思索地立刻就握住了她的手,深情款款道:“会的。不管你怎么样了,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对你好。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虽然中间夹着几个酒嗝有点破坏气氛,让这番告白看起来有点诡异。但宋夏眠还是怔了一下。似乎连酒都醒了几分。
这真是完美的正确答案吧?
她本来也觉得她肯定会想听这类话的,但……结果她却抵制不住地笑起来,一直笑得伏到了桌上,抬手指着宁飞羽,道:“太假了!”
宁飞羽一脸委屈,“我这可是酒后吐真言,再真不过了。”
宋夏眠笑得更厉害了,“拉倒吧,能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的人,肯定根本没醉。”又回头向林震道,“他装醉隐藏实力呢,不能放过他。”
林震有点哭笑不得。
他当然知道宁飞羽没喝醉,但看起来,宋夏眠倒好像是真醉了。
宁飞羽也笑起来,装模作样地讨了饶。几人又说了几句玩笑话,便结账准备回去。
自己人喝酒么,就图个高兴,哪还真的非喝趴下不可?
再说了,继续喝的话,第一个趴下的肯定是宋夏眠啊。两个男人把个女孩子喝倒了,算什么事嘛?
林震和宁飞羽都喝了酒,当然不能开车回去了。
三人就在饭店门口等出租。
宋夏眠的确是喝多了,脚下有点飘,下台阶都是林震扶着的。
宁飞羽正要取笑几句,林震就把人往他那边一推,“照看一下。”
话还没落音,人已经跑了。
宁飞羽扶住宋夏眠,皱起眉,“搞什么?内急吗?”
“抓人去了。”宋夏眠说。
她是喝多了,但神智还没有完全迷糊。就算之前没有发现,林震这一跑,她也注意到了。
有人躲在暗处偷拍。
看起来这次还真有人非要把她整倒不可呢。宋夏眠咧了咧嘴,那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抓什么人?”宁飞羽问,一面四处张望了一下。
但没过多久,就看到林震孤身一人回来了。
宁飞羽顿时就明白了,不由皱了一下眉,“人呢?”
林震说:“在后面的巷子里,被我套头打了一顿,没半小时醒不来。”
宁飞羽咧了咧嘴,“你……就不怕打错人?”
“错不了。”林震掏出一个相机递给他看。
宁飞羽翻了翻,果然有不少宋夏眠的照片。不单是刚刚从饭店走出来的,还有一些别的地方的,看起来那人至少跟了宋夏眠好几天了。
但这些都是在公众场合的偷拍,不算侵犯**,也不能像下午那样把人拎去派出所。所以林震就干脆直接打人了。
宁飞羽看着那些照片,道:“你确定那人半小时之内醒不来?”
“嗯,我手下有分寸。”
“没有人发现?”
“他自己选了个阴暗的角落蹲着,半个人都没有。哦,我还顺手把他身上掏了个干净。就算有人看到,大概也会以为是抢劫吧。”
宁飞羽斜他一眼,啧啧嘴。“都说部队是正气阳刚的地方,你小子怎么还学坏了?够阴啊。”
林震咧了咧嘴,他执行的那些任务,更阴的都有。这还是他刚回地方上又要去上学,不太想惹麻烦呢。
宋夏眠也凑过来,鼓着腮帮道:“就该把人抓回去,上满清十大酷刑,老虎凳!拨指甲!让他交待到底是谁让他干的。”
林震和宁飞羽不约而同地一滴大汗。
……妹子你真的喝多了。
喝醉的宋夏眠当然没有捞到实施满清十大酷刑的机会,直接就被林震送回去了。
她清醒的时候,也知道自己这一会清醒一会迷糊的状态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索性也就不管了,谢过林震,匆匆去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第二天醒来,本想过问一下后续,结果南弦先打了电话来,让她收拾一下,一个小时以后跟师父飞京城。
宋夏眠吓了一跳,顾不得宿醉后的头痛,飞快的收拾好自己又收拾好行李,南弦的车就已经到了楼下。
宋夏眠跟宋爹说了一声,就飞奔下楼。连学校那边都是打电话让同学帮忙请假的。
方侑昀看她一眼,就皱了下眉,“昨晚喝酒了?”
宋夏眠是不敢对师父有所隐瞒的,连忙应了一声,“嗯,林震回来了,昨天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不小心多喝了两杯。”
“手伸过来。”方侑昀说。
小酌怡情,酗酒伤身,醉酒的坏处随便都能列上一整页,所以方侑昀虽然并禁止徒弟们喝酒,却很不喜欢有人饮酒过量。
宋夏眠就乖乖把手伸出去,一面下意识别开了眼。心想师父这不会是要打手心吧?
这么大还被罚这个,也太丢脸了。
但她眼神一移开,方侑昀的声音就沉下来,“睁大眼睛看好。我只做一次。”
宋夏眠这才意识到师父是有东西要教她,连忙点点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看手。”方侑昀说着,拉过她的手,在她手掌的几个穴位深深浅浅地按了几下,一面道,“可解宿醉。”
方侑昀的动作持续了短短十几秒钟,宋夏眠便果然觉得自己头痛反胃的现象都有所缓解,连忙道:“谢谢师父。”
方侑昀却丢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以后记清自己有几杯的量!”
“是。”
宋夏眠乖乖应了声,就按刚刚方侑昀的手法,自己在自己手上按起来。是解自己的宿醉,也是练习这个新的技能。
结果就连要问昨天那个偷拍的人的后续的事也忘在了脑后,专心地练习了一路。练习了手法,又向方侑昀请教原理,举一反三地探寻是否能用在别的病症上面。
方侑昀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南弦只送他们到机场,临到他们进安检还颇有点不舍地叹了口气,问方侑昀,“真的不用我一起去么?只有夏眠跟你去,生活上难免有不方便的地方……”
出门在外,衣食住行各方面,当然都归徒弟管。女徒弟的确不如枕边人方便照顾。
“不用。我看了传过来的病历,不是什么大毛病,几天也就回来了。”方侑昀说,对着南弦,他的语气可比对宋夏眠和缓得多。
而宋夏眠这时还在摁自己的手呢。
南弦没好气地拉住她,“一涉及医术,你就变成个呆子了。过来我跟你几句话。”
“哦。”宋夏眠就跟着走开了几步。
南弦先是交待了一些师父的生活习惯方面的事情。其实宋夏眠也不是第一次跟师父出诊了,这些也都熟,但二师兄特意叮嘱,她当然也得仔细听着。只是有些不明白,明明前几次也只有她和方侑昀两人出去,怎么南弦这次好像特别不放心的样子?
“记清楚了吗?”南弦问。
宋夏眠就点点头,“记住了,二师兄请放心。”
南弦悄眼看着方侑昀并没关注这边,就勾着宋夏眠的肩,凑在她耳边轻轻道:“程师弟现在在京城。”
啥?
宋夏眠一怔。
程素乔自从那次在温泉山庄看到方侑昀和南弦在一起之后,很是闹了一番别扭。
抱宋夏眠被打了,回来还真是正正经经交了个女朋友。但没几个月还是分了。然后就愈加别扭了。
再然后就跟师父说要出门游历,离开了晏城。
宋夏眠当时还担心过他会不会像故事里那样落到仇家手里。但程素乔虽然人没回来,逢年过节生日什么的还是有给师父和师兄妹们打电话的。还会给宋夏眠寄明信片。邮戳上的地名连起来都差不多绕地球一周了。
宋夏眠想,他难不成是提前去享受结局的周游世界了吗?
就是不知道两人甜蜜地游山玩水和一个人孤独的自我放逐感觉相差多少了。
不过她对程素乔完全没有南弦那么深的感情,只要他平安无事,在哪里,做什么,她根本都懒得管。
但看起来南弦私下里还是有留意的。
程素乔现在在京城,是偶然路过呢,还是绕完了一圈打算就在京城落脚?
师父知不知道这件事?
宋夏眠的眼神下意识就往方侑昀那边飘。
南弦一把按住她的头。声音压得更低,“不要乱看。师父不知道这事。你到时该怎么做,你明白的吧?”
宋夏眠点点头。
她太明白了。
三角恋什么的,就应该果断掐掉。
这几年她过得这么滋润,也不想再回到当年那个暧昧的混乱关系里去受夹板气啊。
但……她明白有用吗?
师父这边打不过骗不了,她是不敢做一点小动作的。
程师兄……说也来也四年不见了,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宋夏眠突然觉得,这趟出诊,自己要承受的心理压力未免太大了,怪不得二师兄会这么不放心。
时间差不多,南弦就放开了宋夏眠,向师父告别,然后目送他们进安检走向登机口。
方侑昀本来话就不多,宋夏眠又装了心事,根本不敢看他,一上飞机就拿了本书在看。除了偶尔请教几个书上的问题之外,几乎没有交流。
结果飞机降落到京城机场,两人取了行李,一出去,就看到程素乔站在接机口。
虽然四年不见,但他那张漂亮的脸实在太好认了,完全不存在会认错。
如假包换的程师兄笑容满面地向他们挥手。
宋夏眠整个人像被雷劈一样僵住了。
什么叫“师父不知道这事”?
明明知道得很好吗?
人家连他们坐哪趟航班都一清二楚呢,难道不是师父主动提供的吗?
看着已经向程素乔走过去的师父,宋夏眠只觉得整颗心都瓦凉瓦凉的。
这下子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