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地势高,又属北地,虽是初秋,但凉州的人们却已披上冬衣。
从凉州南到凉州北,一天冷过一天,到边关时,地上已结满白霜。
凉州西北端出关地的一条荒凉小道旁,一家小破酒馆开门迎客。
从山上下来的猎户们裹紧身上的兽皮,自制的仿建元八式的火铳大喇喇放在桌上,大口喝着酒,眼神如鹰,盯着门外满是晨霜的道路看。
店里的老板迎来送往,满脸掬笑,送走客人后,看到门外路那头远远走来的人,立刻收了笑。
来人是个裹熊皮的猎户,进了这家四面透风的小店后,似和老板是熟识,先要了一碗温酒,润了润喉,这才给店中剩下的几个客人招手。
他们围坐在一起,老板把刚开始营业的店门关上,也坐了下来:“什么情况?听说延半江被抓了?”
那人嫌他消息滞后,鄙夷道:“都一个月前的事了。”
“教主要我们去救吗?”一人问道。
“救什么,延半江又不是我们的人。”
老板对同教中人可没对客人那么有耐心,急性子道:“那你今日来传什么消息?!”
“莫急。”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慢慢展开:“来看这个。”
其余人瞪大了眼睛,见纸上写满了字,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只有老板眼尖,看到了纸上的茶杯口印记。
他从门口悬挂的袋子里取出了一个白瓷茶碗,将碗底扣在了纸上的圆口印上,严丝合缝。
“一口茶!”
“不错,一口茶现在身在云州。但因延半江被抓,风声正紧,一口茶不好行动,所以特地托了人给我送了这张曲子。是他的新作,说是教主看到就知道了,要让我们把这首曲子唱出去,不能在云州唱,只能从凉州开唱,他要传递的消息都在这张纸里,他说,只要唱了,少主就能顺利拿到传位诏登基了!”
长久以来,神风教教主都根据一口茶的曲子探知新朝的一些消息,教徒们都不知道一口茶的来历,只听说一口茶是前朝旧党,冯翔的旧部之一,对新朝深恶痛绝,有各种消息渠道收集新朝机密,之后写成曲子,从有神风教暗线的茶楼酒馆唱起,唱给教主听。
教主就根据他的线报进行安排。
“那还等什么!”老板喊道,“去昌运茶馆,让胡儿唱!兄弟们,唱出去!”
一口茶的新作《真假记》接《潭中鬼》,从凉州开唱,借之前鬼话的热度,迅速传唱回了云州,甚至更盛。
《真假记》的主角是一缕漂在西北角的幽魂,回应的是《潭中鬼》中埋在墨玉潭下的那只鬼。
他不像墨玉潭的那只鬼,并没有自报家门,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埋骨时间久了,陈年往事记不清,只记得我家中情形与那潭中的鬼呀,是一样的。”
一样锦衣玉食长大,一样的家中有一长兄,一样的有一位聪慧能干的嫂子,一样的家兄死时,他在外跑商。
“幸从漫天大火中逃生,翻山越岭归家时,遇上了一位砍柴人……潭中老友,你可还识得我是谁?”
幽魂讲,因人放火烧他,阻他归家路,于是他向砍柴人讲了自己的遭遇,并问砍柴人,可否知其他路能送他还家。砍柴人很同情他,原因帮助他,之后引他到林中去,却突然对他下了黑手。
讲到这里,鬼魂幽幽说道,醒来后,身上的东西不见了,全被那贪婪的砍柴人偷了去。
鬼魂说,自己可能是上苍垂怜,他并没有死,而是被一群猎人救了,因家被长嫂夺去,自己只好跟着猎户北上,在西北处成家做生意。
鬼魂道:“我也有一儿,天下做父亲的都一样,想让儿子过得日子比自己好,我儿本应锦衣玉食平安长大,属于我儿的东西,怎可让恶徒拿去?”
“我也有可证明身份的东西。”
鬼魂说:“恶徒,有件重要的东西在我身上,你未曾偷去。它能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你且等着,我兄长留给我的那封家书,只有我儿能打开。”
“前世账,今日,该让我儿清算了。”
此曲一出,百姓纷纷猜测当年这件扑朔迷离真假难辨之事。
花不沾见热度差不多了,问拾京:“你那……火铳做的怎么样了?”
她差点把炸坟二字说出来。
拾京打了个哈欠,顶着因缺乏睡眠而发青的眼窝,迷茫地看向花不沾。
拾京这些日子,在外人看来,过得挺滋润,白天到花不沾这里制图,免费吃揽月楼的好菜好饭,晚上跑到军营里让南柳哄他睡。
然而,实际情况是,因为《真假记》的传唱,南柳接到了来自京城的急令,一封接一封,皇帝似乎嫌一次骂不过瘾,每天两三封急件,拆开就是骂女儿的。
南柳采用花不沾的建议,确实是在铤而走险。
她年轻心急,想尽快把神风教清剿干净,为兄报仇,也解决大同将来可能会出现的隐患。
这也导致了她这几天十分忙碌,太阳快露出地平线时才睡,太阳完全露出来后就醒。
南柳无法安睡,拾京就陪着她忙,真的干起了端茶倒水揉肩解乏的活儿。
原本,拾京可以白天到花不沾这里补觉,结果因为傅公子改行去当教书先生,并且越做越上瘾,他这季度的火炮任务没有完成,拾京要赶两个人的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正史二三行请大家收藏:(wuxia.one)正史二三行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哦,对,还有那个炸坟火铳。
拾京恹恹说道:“做好了,但南柳不让我去。”
花不沾笑道:“跟公主说,差不多了,明日咱们就把消息放出去,说你要挖潭。”
“阿娘,有什么用?”拾京不解道,“你写的那首曲子,真能把他们引来?”
花不沾说道:“跑到神风教去的那个昭王,身上有一件东西,是根两端粗细一样的圆头银针,三寸长,是前朝帝自己磨的,后来转送给昭王,昭王就一直带在身上。”
拾京还是一脸状况外,想不明白这和神风教那个班桐来有什么关系。
花不沾又问:“阿京,那潭子地下,你阿爸的东西都有什么?”
“只他的东西吗?做火铳的工具袋,琴板,还有一本小册子,画的都是山脉,应该是我阿爸之前记的矿脉。其他就没了,其他的都是他后来做的小玩意,我阿妈给他打的银饰之类的……”
“他们绝对会来。”花不沾说道,“我送去的消息说的是时候到了,可以让少主带着‘那件东西’到岚城这里,只要诏书一现世,少主就可用那件东西打开锁诏书的盒子,公布诏书,奉旨登基。”
拾京睡眼朦胧:“那件东西……银针?”
“对,我这么说,他们肯定认为银针是开盒子的钥匙。”花不沾笑道,“可惜,根本就没有什么诏书盒子哈哈哈。”
拾京撑着脑袋问她:“可,银针要是我阿爸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身上让他带到神风教去?阿爸其他的东西,琴板工具袋,他都没拿……”
“是衣服。”花不沾说道,“建元二年,我见过神风教教主和那个昭王,他身上的外衫的确是王族制式,银丝牡丹,腰间的玉佩也是真货,我想,那根银针肯定是在衣袋里,你阿爸随身带着。后来,衣服到了神风教那个假昭王的身上。对了,你阿爸刚到苍族时穿的衣服还有吗?”
拾京点头:“有,也在潭子里,所有的都在潭子里。”
“什么样式的你还记得吗?”
拾京回忆了好久,说道:“……白的。”
“因为外衫被人拿走了。”花不沾说道,“只有这个可能了。”
拾京还是不解:“那个班桐和教主,真的会亲自来?”
“一定会。教主老了,整日害怕属下出叛徒,诏书这种大事,一定会亲自和班桐到云州,亲手拿到诏书才放心,就算他不到岚城,也一定会在云州时刻看着,而云州的神风教落脚点,我都知道。到时候埋伏在云州成的兵就可以一网打……”
拾京坐着睡着了,头一点一点,花不沾抿嘴一笑,不再说话了。
花不沾易容后,得了特赦令,在岚城慢慢逛了一圈,发现神风教常落脚的暗店来了不少虎背熊腰之人,每日在门口转悠警戒。
看来,那个班桐到了。
不久后,南柳把公开挖坟的时间叫人散播了出去。
拾京这次的坟,炸的有点被迫。
暗处好几双眼睛盯着,还有族人围观看着。
而岚城的各大茶馆茶楼,也坐满了人等消息。
他提着炸坟火铳,有些茫然。
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
他们小声谈论着云州制造办江司郎的炸坟之举。
有个依然弄不懂孰真孰假的问道:“所以,江司郎是真的还是假的?”
“谁知道呢。”一人回他,“看炸出来的诏书盒子,那个班桐能不能开呗,开了,江司郎就是假的。开不了,江司郎就是真的。”
又有人说:“你们谁还记得朝廷里的那个昭王?皇上肯定很心急吧?”
一个略懂的人接话:“嗨,那个……反正那个肯定是假的呗,啧啧,但能怎么样?反正皇上这江山是坐稳咯,神风教连个像样的兵马都没,就算那是那个班桐才是正统,又能怎们样呢?”
不管拾京和班桐是谁真的是谁假的,反正朝廷那个昭王肯定是假的。
这也就是皇帝不远千里每日寄信骂南柳的原因。
南柳却回信道:“母皇息怒,女儿必会安排好,不会有差错,母皇静待消息即可。南柳遥拜。”
所谓安排好,即是将计就计,等拾京把他爹的尸骨挖出来,他们会迅速将尸骨和遗物都打理好封在棺中,停放在军营。
之后,重兵把守,却显个漏子出来,让神风教前来查看。
到时候,南柳就把写好的‘传位诏’放进他们事先准备的盒子里,伪装成遗物让神风教打开,之后现身,逼他们不得不当场宣诏。
再之后,
传位诏上,写的依旧是传位皇后。
南柳轻捶着酸痛的肩膀,微微笑着。
想想就觉得心情舒爽。
喜欢正史二三行请大家收藏:(wuxia.one)正史二三行武侠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