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觉得奇怪,就着这件事议论了一番, 交换情报, 这才发现大家都确实很久没有注意到易王殿下的踪迹了, 于是没有伤的也跟着起来寻找。
这一回很快, 就有几条狼狗冲着附近的一处狂叫起来。
牵狗的是陆屿手下的人,尚骁见状, 扬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他走过去说道:“怎么回事?”
那人手中牵着的两条狗拼命挣扎, 尚骁过去一看,发现狗望着的方向是一处一人多高的『乱』草,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已经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陆屿在身后说道:“把草分开看看。”
虽然自家王爷平常都是一副轻佻放达的模样,尚骁也常常在心里吐槽他,但是遇到这种场合,陆屿这么淡淡一句,却足以让他的心安定下来, 并无条件地去相信和执行。
他于是向着那堆草走过去,草丛深而密,地上泥土湿滑,随着逐渐靠近,还隐约传出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听起来有点像是什么人的呢喃声, 其间还伴随着低笑, 这样的声音出现在目前这种状况下, 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草尽处, 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冷风吹过,外围的人们集体打了个寒噤。
尚骁不由自主地将脚步放轻了,仿佛生怕惊动什么一样,愈发给气氛增添了几分不安。
遇到这种情况,与其为别人提心吊胆,还不如自己过去看个究竟,白亦陵一向喜欢亲力亲为,可是陆屿也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一直侧着身把他挡在后面一点,这里路窄,白亦陵碍着他也过不去。
他于是低声道:“尚统领,给你。”
尚骁回头一看,只见一枚燃烧着的火折子被白亦陵轻轻一弹,像一颗微型的流星般向着自己飞了过来,他连忙说声多谢,拿着火折子往里面一照,不由失声惊呼道:“易王殿下!”
哭声停下,里面坐着的那个人一身华贵紫袍,抬起头来,借着火光看去正是陆协。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跑到里面去的,又在里面做什么。
尚骁喊完了那一声之后,心里头莫名的有种诡异感,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奇怪的是,他不动,陆协就也不动,只是瞪着一双眼睛幽幽地打量尚骁,把他看的心里直发『毛』。
陆屿不耐烦了——他对于跟白亦陵无关的事情耐心都不大好。
他走上前去,顺手在尚骁的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训道:“不说话在这里凝望什么呢?难道你们两个这还是看对眼了不成?”
尚骁被他打的发蒙,正要抱怨,却见陆屿向前走去,他连忙道:“殿下,您不要涉险,让属下……”
陆屿一把把他搡开,径直进了山洞,笑道:“去一边去。”
他进去之后,陆协眯着眼睛辨认来人,向后缩了缩,陆屿此时已经能看出他的不正常了,但他素来百无禁忌,弯腰拍了拍陆协的肩膀,说道:“四哥,躲洞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兄弟来接你了,出来吧。”
陆协忽然一把将他向后推出去,惊恐地喊道:“别过来!别过来!”
陆屿侧身闪开他的推搡,眉头皱了起来。从被沣水邪渡的人抓走开始,这个四哥身上就有不少的疑团没有厘清,他没有循循善诱的打算,现在只想把人给弄出去再说。
要不是山洞的空间不大,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人,陆屿早就直接命人把陆协给抬出去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抬手去架陆协,说道:“先跟我出去。”
陆协的后背贴在墙上,拼命挣扎,奈何陆屿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他怎么挣都挣不开,喊声中竟然已经带上了哭腔:“别打我!我不是孽种,我不是孽种!”
易王的反应实在古怪,这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外围的人一直不明所以地看着,直到陆协喊出了这么一句话,白亦陵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猛然回过头去,在人群中寻找韩先生的影子。
韩先生也参加了这次围猎,此时还真就在离白亦陵不远的地方,正在抻着脖子向这边遥望。
白亦陵一扭头,两人目光相撞,韩先生有点惊讶,警惕道:“白指挥使,你看我做什么?”
白亦陵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只是遇到危急情况,就忍不住想到国师而已。有你在,让人安心很多。”
这话他说的倒是坦然,却令韩宪感到了遍及全身的恶寒,干笑道:“没想到白指挥使如此依赖贫道。”
白亦陵也虚情假意地笑了笑:“那是自然。”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比赛扯淡的时候,陆屿已经生生将陆协扯了出来,然后令侍卫将人按住了。
有人惊道:“易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医师、医师哪里去了?”
陆屿抬了抬下巴,两个随从跑出去,匆匆去找医师,尚骁见他的表情有些不对,低声问道:“殿下,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屿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自己看看他脖子。”
尚骁往陆协的脖颈上一看,心头猛地一凛,原来那里竟然套着一个小孩子所带的纯金项圈,项圈的前面还挂着一枚长命锁,上面赫然用红字刻着“天生鬼胎,不祥之子”八个大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屿盯了那八个字片刻,忽然扬声喊道:“韩国师,过来!”
韩先生微微一顿,他身份今非昔比,打扮的体面很多,谁见了都客客气气,站在人群中也维持着一身仙风道骨,结果这个五皇子喊他就活像是呼唤自家养的一条看门狗,丝毫不留半点面子。
如此跋扈,以后难成大器!还想继承大统,我呸!
可天下都是人家陆家的,皇上就宠这个儿子,那就算是活神仙真大师也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心里狂骂,脚下却一点都没慢下来,忙不迭地走过去了,行礼道:“五殿下。”
陆屿看了他一眼,指着陆协说道:“国师,快来看看,我这四哥身份尊贵无比,可不是什么阴煞鬼婴养大的,怎么就被人套上这么个东西了?”
“阴煞鬼婴”正是上次韩先生说聂家小公子的判词,陆屿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冷淡,但怎么听,话中都含着几分嘲讽。
韩先生听他的语气,倒好像在为聂家那个死去的孩子抱不平,没敢多说,弯着腰过去查看陆协的情况。
他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并不是全靠坑蒙拐骗,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但是上下查看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当下沉『吟』不语。
陆屿道:“怎么?”
韩先生犹豫了一下,含糊地说道:“易王殿下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福大命大,问题当然不是出在他的命格上面,或许是不小心冲撞了什么邪祟……”
陆屿道:“直接说怎么解决。”
韩先生顿了顿,说道:“这……臣需要想一想。”
盛铎道:“那就请国师为了殿下安康,国家太平,一定要及早想出法子来斩妖除魔。只是易王殿下脖子上的长命锁实在古怪,臣斗胆猜测,不会是……阴煞鬼婴在作祟吧?。”
他二弟盛知抱着手在旁边站在,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这话说错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帮人喜欢装神弄鬼的,以为虚张声势弄个写上两行红字就能把人给吓住了,真是蠢货。淮王殿下,以臣所见,还是请随行的医师为易王仔细检查检查身体比较好。”
他一顿,又道:“哦,对了,韩国师别多心,我可不是在说你。”
盛家这几个儿子的『性』格一个要比一个刚,而且还异常护短,这兄弟俩一唱一和,配合无间,韩先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说道:“小人之心才会度君子之腹,贫道自然不会如此。”
但盛知说的话一半是在堵他,另一半却是实情,陆协的身体还需要专业的医师查看。等着被随从匆匆叫过来的医师过来并查看完毕之后,陆屿问道:“易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师道:“回淮王殿下的话,易王殿下似乎是精神上受到了某些刺激,有点失常,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臣见他气空血亏,身子很虚,需要进补。”
说白了,陆协的『毛』病就是脑子不正常加上营养不良。
陆屿道:“本王见四哥方才来的路上足足吃了三条烤鸡腿,这么快就虚了?”
医师额头冒汗:“这,或许是鸡腿不够滋补……但微臣资历轻,见识有限,如果能将易王殿下送回去,让太医院的各位同僚共同会诊,或许还有其他发现。”
虽然无论是医师还是国师,都未能断定易王的病情,但这样看来,最起码目前豹子的事情是有解释了。因为主人在这里,别的人还没有找到易王,这些畜生先就闻到了气息,所以在此徘徊,只是地方荒僻,一时没人发现罢了。
谁料想谢樊又会因为追逐野鹿一头冲过来呢?
——要说谢三公子和易王还真是有缘,总是能发生意外之后碰见。但上一次他救了易王殿下,那是功劳,这回却不那么好说了。
虽然没有他的发现,陆协很可能没那么快被人找到,但是看他的状态,一没有流血受伤,二还有豹子保护,被人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晚点获救没关系,要是因此暴『露』了什么丑闻……那不光是谢樊,就是整个永定侯府,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皇家的事可不好说,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淮王有资格做主,也只有淮王敢做这个主。别人就是满腹疑『惑』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侍卫单膝跪地,等着陆屿示下。
毕竟现在陆协似乎是真的生病了,就算陆屿跟他一向相处的不和气,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故意延误时间,耽误这个兄长的病情。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今天的游猎到此为止,把易王抬到马车上,带回宫去好生诊治,父皇那里随后由本王禀报。尚骁,你护送易王回去,多带点人,严防意外。”
他说着话,冲尚骁使了个眼『色』,尚骁知道陆屿是觉得这件事发生的诡异,让他对陆协贴身保护,不可让人钻了漏子,于是也微微点头。
淮王平素和易王不和,言行也颇为不羁,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的,有他在,其他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连易王府闻讯赶来的侍卫都躬身领命,纷纷按照吩咐干活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白亦陵趁着陆协还没有被抬走的时候,装作无意中在他衣服的袖口边上一碰,陆协手上的伤痕『露』了出来,也依旧是那个位置。
但是同伤痕一同映入眼帘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白亦陵说道:“易王殿下的手腕上,好像系着一根绿『色』的丝线?”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听见“吧嗒”一声,回头看去,发现是韩先生手里拿着的八卦盘落在了地上,但他却不知道去捡,而是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协的手腕。
他本来就是由惠贵妃引荐入宫,关心四皇子倒是无可厚非,只是此刻神情惊疑,像是也看见了什么又是恐怖,又是不能置信的事情。
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他定了定神,扬声唤来自己的另一名徒弟,用一把银『色』的小剪刀将丝线剪了下来,沉声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由我来处理吧。看来易王殿下真的是招惹了什么邪祟,待回宫之后,贫道自然会为他诊治。”
他都这样说了,别人自然也抓紧时间准备,争取尽可能的早些将易王送回宫里面去,韩先生借口要一起回去,也带着徒弟离开了。
走出好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白亦陵的身影还在原地站着,目光冰冷下来。
上次张鸣背叛了韩先生之后,时常跟在他身边的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弟子,见师父神『色』有异,不由在旁边说道:“师父,这白指挥使不会是在怀疑易王殿下的事情跟您有关系吧?”
韩先生冷笑道:“他试探我的还少吗?”
那名弟子立刻讨好地说:“姓白的真是疯了,也不好好想想,师父你跟惠贵妃娘娘是同一边的人,要害四皇子,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疯?哼,目光短浅!此人深不可测,手段又多,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韩先生目光阴冷,缓缓说道:“白亦陵脑子好用得很,就算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但人人都有秘密,被他盯上了,也得万分谨慎才行。都怪张鸣那个小畜生从中搅和,不小心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一天不除去他,我就一天过不踏实。”
他的徒弟在此之前没有跟白亦陵正面接触过,刚才看到他人的时候,还为那过分俊美的面容惊了一下,现在听见韩先生给他这样的评价,心里还嘀咕着不太相信,只是不敢在师父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这时,韩先生却又低低自语道:“不过……他心生猜疑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条绿绳为何会出现在易王的手腕上呢?实在让人心中不安啊。”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陆屿才走到白亦陵身边,向着他附耳低语道:“你知道那绿线和那长命锁是什么意思吗?”
白亦陵斜了他一眼,说道:“看来淮王殿下能为我解『惑』了。”
陆屿笑容轻快,声音压得很低:“那是当然,我可是很有用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夭折若落地,要人把命替’?”
白亦陵刚要说“没有”,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陆屿,一脸惊讶:“你说的是双生索命的习俗吧?”
陆屿点了点头。
这个习惯只有皇家才有,他如果不提,白亦陵还真没有想过。
双生子放在普通人家里,或许是一件喜事,如同白亦陵的两个同胞兄弟谢玺和谢樊就是一胎而生,只不过他们是异卵双胞胎,长相并不相似,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
大多数双生子的相貌都是一模一样,如果生在皇家,势必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否则极容易造成社稷不稳,朝纲混『乱』。
久而久之,一旦皇室有双胞兄弟出生,就成为了一种不祥的象征,甚至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兄弟两人之间共用一条『性』命,一强一弱,此消彼长。如果有一方早夭而另一方却健康地活着,那么很有可能被兄弟不甘的鬼魂回来勾命。
这说法白亦陵听说过一部分,但在本朝立国一来,皇室还没有过双胞胎出生,因此这种种说法讲究也就只是个传说而已,对此他确实了解的不多。
见陆屿点头,白亦陵问道:“也就是说,在手腕上绑绿『色』丝线,原本是专门为了防止夭折的双生子回来索命的做法?”
陆屿摇头道:“错了。”
白亦陵一愣,却见对方缓缓抬眸,看着自己,说道:“按照习俗,绿线应该是绑在下葬的死婴身上的。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陆协还有什么双胞胎兄弟。”
但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想想陆协判若两人的行为,已经他身上的种种古怪之处,真相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陆协很有可能还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正是如今的幕后主使。
可是这件事与韩先生有什么关系?那个幕后者明明应该是皇子之尊,又经历过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聂家、盛家也遭遇过类似的事情,这些不幸之间到底有无牵扯?
白亦陵和陆屿一时都沉默下来,蓝天绿地,春意盎然,两位美少年并肩而立,容『色』各异,却均是风姿照眼,一时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却又自惭形秽,不敢接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过了片刻之后,陆屿又缓缓言道:“而且依我看来,这次那个幕后的凶手是失手了。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肯定是不愿意真正的陆协被咱们看见。但大概受到了豹子的干扰,无法将陆协带走,这才让咱们在山洞里找到了他。不然这么重要的真相,绝对不会被发现。”
白亦陵心中一凛,被陆屿的话提醒,一次失手,就不知道下一步又想采取点什么行动了。他想到这里,立刻匆匆拱手,道:“多谢解『惑』。殿下,我得先失陪了。”
时机稍纵即逝,他必须立刻赶回京都,查找真相!
白亦陵跟陆屿也不需要客气,说完之后转身就要走,陆屿却从后面一把拉住了白亦陵的手臂,说道:“这次不能跟你一起去了,查案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冒进。”
白亦陵查案子心切,没想到陆屿拉住他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严肃的表情上多了一分笑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又有些遗憾地把手放下了,说道:“好。”
陆屿看到白亦陵的动作,飞快地四下看了一圈,将他拽到一棵树下。
白亦陵:“???”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脑袋上竟然砰地长出了两只『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陆屿低着头,把耳朵凑到他面前,冲着目瞪口呆的白亦陵说:“你刚才是不是想『摸』一下我的耳朵?来,给你『摸』。”
白亦陵:“……”
确实,当陆屿还是小狐狸的时候,每次白亦陵要单独出去不带他,他都会眼巴巴地跟着白亦陵跑到大门口送他出去,两只竖起来的小耳朵尤为可爱。所以白亦陵每次都喜欢『摸』『摸』耳朵,跟狐狸道别。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的习惯使然,抬手却发现没得『摸』了,心里也真的是有点遗憾。
可是——殿下你也没必要这样有求必应吧。
白亦陵哭笑不得,在陆屿头顶的狐狸耳朵上『揉』了一下:“好了好了,快变没吧,一会教人看见了!”
陆屿把耳朵变回去,直起腰来,两人目光碰上,都忍不住笑了一下,白亦陵一拍他肩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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