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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这一踢,顿时显出了高等级灵能力者的威风。
如果是一般的灵能力者,要踢倒这铁门也并非难事,可要是想将这铁门踢飞三十多米开外,那就另当别论了。假设灵能力的强弱能够量化,再将我的灵能力记作“十五”,那么老男人的灵能力就是至少“五十”起步。这种悬殊的强弱差别,正是他身为队长的底气所在。
在破坏入口之后,包括我在内的九名灵能力者立即鱼贯而入,全员侵入宅邸内部,目标是一举擒拿邪教徒老路易斯,审问蓝色结晶的藏匿处。
然而,当我们搜索别墅的时候……老路易斯却早已逃之夭夭。
无论是他的寝室还是书房,餐厅还是卫生间,什么地方都找不着他的身影。就好像他早已通过什么渠道知晓了我们会突然袭击宅邸,所以就提前跑路了。
书房中。
老男人重重一脚踢倒书架,随即转过身,一把揪住六神无主的管家的衣领,用像是要把唾沫统统喷到对方脸上的气势恶狠狠地咆哮:“给我老实交代,他跑到哪里去了!”
管家不敢正视老男人戴着骷髅面具的面部,只能转过头去,颤颤巍巍地回答:“我、我不知道……”
“废物!”老男人将管家推倒在地,开始来回踱步,给人一股正在思索什么的感觉。
很显然,他并没有真正地被愤怒冲昏头脑,刚才的暴怒咆哮只是做给管家看的恫吓姿态。
但是管家看上去却已经失去了平常心,戴着骷髅面具的老男人来回踱步的模样,在他看来很可能就像是在自己的领地中沉默巡视的狮虎一般。当老男人无意识接近他的时候,他吓得在地上往后爬了几下,再也没有最初见面时的从容姿态。
突然,老男人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刚才被自己踢倒在地的书架,然后回头问我:“沙德,上次我们过来的时候,这里的书架上面是不是放了一块信石?”
见他问话,我也看向了倒地的书架,一边看一边回答:“是的。”
然后,我注意到,上次放在这里的信石,此刻已然不翼而飞。
我顿时想明白了,为什么老路易斯能够赶在我们到达宅邸之前就率先逃跑。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亚当恍然大悟,“之前管理地下囚牢的两个看守恐怕也有信石,当我们占领那边之后,他们就偷偷地用信石给老路易斯传递了信息。”
“所以,老路易斯才能够未卜先知地逃离宅邸……”亚丝娜一边思索一边说话,“但是……老路易斯的附近应该有我们的人在监视他才对,他不应该那么容易就能够逃跑,除非……”
“除非宅邸内部有通往外界的暗道,真是古典的做法。”老男人冷笑一声,“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料到这一点,但是却没算到那两个看守能够暗中报信。不过他这么做,就等同于是抛弃了自己现有的地位和财富,今后只能够作为邪教徒生存下去了。我就姑且夸奖他一声懂舍懂得吧,毕竟要是被我们抓住了,无论是爵位还是财富都保不住他的小命。”
接着,他环视周围,说了下去,“现在的他要么是在拿着蓝色结晶逃跑,要么是正在前往蓝色结晶的藏匿处。对他来说邪教徒阵营已经是他唯一的去处了,所以他必须带上蓝色结晶才能保证自己的价值……如果他在被我们抓住之前将蓝色结晶转交了出去,那就麻烦大了。没办法,只能先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了吗……”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走到了书房的窗口前,闭上双眼,开始用直觉扫描宅邸附近的活人气息。
倘若老路易斯还没有跑多远,那么我现在应该还能够捕捉到他的所在。
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沙德,过来帮忙,先把这座碍事的大房子给拆掉吧。”老男人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闻言,我睁开了双眼:“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他奇怪地问。
“我已经找到他了。”我说。
……
……
我是路易斯,一名居住在边境城市的贵族子爵。更多的人称呼我为“老路易斯”。
我正在暗道中一刻不停地奔跑。
暗道既狭窄又黑暗,上下左右都是岩石,只能容许两人并肩行走,顶部离地才两米高,只要跳跃一下就会撞到脑袋。墙壁上没有壁灯,我只能通过自己手里的提灯才能看清前后的景色。每当我奔跑时的步子落地,足音就会响起,并且在这狭窄而漫长的通道中形成回响,这会令我产生一种恐怖的错觉:肃清部队正在从后面追赶过来,而我即将要被追上,变成他们的刀下亡魂。
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这种恐惧驱使我加快步伐,以快要令自己摔倒的动作继续奔跑。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跑得这么快。过去的我总是憧憬能够奔跑的人,并且期盼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那般奔跑,但是我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次狂奔居然是为了抛弃家业、独善其身。
二十五年前,我在这座边境城市中诞生,我的父亲也是一名贵族,我曾经有着两名年轻有为的兄长。
或许是因为自诞生起就先天不足,又或许是因为像是其他人说得那样,我在无意识间冒犯了阿撒托斯神,所以从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总是重病缠身:八岁时,我就已经无法自由行走,连汤匙都拿不稳;十一岁时,我掉光了所有头发,皮肤褶皱,就像是一个矮小的老人;十二岁时,我感染了严重的皮肤病,稍微一揉就会使得皮肤像是泡软的纸张一般碎裂;十四岁时,我已经难以看清眼前的事物,就连别人对我说话,我都经常要让别人重复数遍才能辨识清楚;十五岁时,病入膏肓的哮喘病与迫在眉睫的高血压问题,使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张来自医生的死亡通知单……
我必须让自己平心静气,因为哪怕只是心情的剧烈起伏,也有很高几率使我陷入性命危机,但是看着意中人对自己的嫌弃神情、看着孩童们当面对自己表达出来恶心的反应、看着亲人们因为自己的听力问题而经常流露的不耐烦之色、看着其他贵族们蔑称自己为“老路易斯”,我就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无比憎恨自己的出生,并且虔诚地信仰阿撒托斯神。因为在教会的宣传中,倘若信徒足够虔诚,那么在死亡之后,就会被阿撒托斯接入天堂,享受永恒的幸福。
支撑我不去自杀的理由只有两个:第一是教会的教义告诉我,自杀者会下地狱;第二是我不甘心,我也想要在活着的时候,享受尽情奔跑的快乐,知晓用鼻孔而非嘴巴来呼吸是什么感觉,尝尝看那些并非流体的食物是什么口感……
我想要做的事情多得数不清,所以我在一边尽可能避免带有我的主动意味的死亡危机的同时,又在衷心祝愿自己能够尽早死于一场横祸。
直到三年前,有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告诉我:你不需要等待死亡,你在活着的时候,就能够享受正常人的权利。
他自称“破晓人”,曾经是一位威震四方的教会高层,如今是一个人人喊打的邪教徒。
像他一样的邪教徒在国内国外都有不少,这些害虫并非属于同一个组织,而是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大陆各地。破晓人正是其中一支的首领,他以提供治疗我的疾病的办法为条件,试图劝诱我成为他们的一员。
我无法抵抗他的诱惑,接受了他讲述的邪神教义。
众所周知,邪神教义有着一种邪恶的效应,能够使得听众的感官与心灵发生变异,而我也无法幸免于难。只是听了少许的只言片语,我就感觉自己的耳畔多出了无数道同时共振的声音,就好像有无数个年龄性别种族不同的人正在对我讲述某种亵渎而邪恶的道理。我无法理解这些话语的内容,只是觉得头痛欲裂,并且视野中的场景出现了变化,从本来正常的场景,变成了某种扭曲的、恐怖的、鲜血淋漓的地狱绘卷,就连耳畔的声音和口腔中的味道都出现了难以形容的恐怖变化。
但是好在,破晓人的手里有着专门针对邪神教义的抑制剂,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是能够暂时缓解邪神教义的侵蚀。
他似乎就是通过这种道具来控制自己的手下们的。
抑制剂是一种鲜红色的液体,被盛放在了针筒中,看上去就像是某种生物的鲜血。当晚,我接过了他提供的抑制剂,将其注射到了自己的血管里,耳畔的亵渎话语忽然沉默了下去。我大汗淋漓地说:“这……这就是邪神教义?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活着的教义’,是吗?”破晓人说,“是的,就像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口中的邪神教义……就是活着的教义。”
“什么?”我愕然地反问。
“‘邪神教义’的本体是一种人类如今无法解释的生命体,你姑且可以将其称之为‘思想生命’。虽然并不完全准确,但是没有更好的词汇能够形容它了。它根植于人类的联想力来‘发育’自己,并且通过人们的口口相传来让自己‘繁殖’下去。之所以有着‘无法同时对多人讲述’的弊端,也只是因为它分身乏术罢了。”他说,“可笑的是,有些学者认定它是一种疾病,想要研究特效药来对付它……但它既不是细菌、也不是病毒,而是存在于心灵领域的另一个次元的生命体,物质的药物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它?”
“居然会有这种东西……”我在震惊的同时,又不禁想到:既然物质的药物无法对付它,那么破晓人给我的抑制剂又是怎么回事?
“很吃惊吗?但无论是这种思想生命,还是那些生态圈生命、数学生命、事件生命,甚至是盘踞于角状时间孤岛的生命……归根结底都是人类只要进步下去就迟早能够研究明白的生命形式。”他说,“但是与那些从天空之外的黑暗中无止尽诞生出来的恐怖灵异相比较,就逊色了太多太多,更不能够与那些究极的生命,不,究极的存在相提并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生命这种事物,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宇宙中,也不过是在极其角落的地方奇迹般地生出的小小泡沫,脆弱且转瞬即逝,又怎么能够与旧日支配者相提并论。”
他出神地讲了很多难懂的事情,随即忽然想起了正事,对我说,“好了,言归正传……我之所以要发展你成为部下,是因为你能够在这座城市里获得巨大的权力,到时候我需要你配合我做一些事情……”
“你要做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我要在这里举行‘天启仪式’。”他斩钉截铁地说。
然后……时间过去了三年。
在破晓人的暗中支持下,我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们,成功地继承了爵位与财富。
我并不憎恨他们,但如果是为了地位和财富,如果是为了能够缓解我的痛苦的抑制剂,那么我也不会拒绝谋杀他们。
破晓人没有对我解释天启仪式是什么,他只是不断地将自己的手下们派遣进来,让我给他们提供方便。我知道自己只是他的棋子,甚至只是他随意下的一步闲棋,他在其他地方也有许多布置,但是我不敢因此而消极怠工,战战兢兢地遵守他的指令。
与此同时,我也在实践他提供给我的治疗身体的办法——一种通过进食人肉来补强身体的邪恶法术。
起初,我对此感到恶心与害怕,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多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在补足我的身体缺陷的同时,也为我带来了超越常人的暴力。我很快就陶醉于其中,不可自拔。
深深困扰我二十多年的重疾,居然正在如同遇到开水的冰雪一般融化消逝,我为此感动地落下了眼泪。
曾经有人赞赏我身残志坚,认为我能够顶着重病活到现在,是一种意志力的奇迹。我相信过这个论调,但是现在,我觉得这屁都不是。
什么身残志坚,什么永不言弃,统统都是狗屎!
健康的**,强大的力量,漫长的寿命……这,才是我所追求的。
再强韧的精神也会因现实而屈服,再强烈的激情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下变得不值一提,精神上的强大终究是虚幻且不切实际的,唯有物质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今天上午,有三个治安官访问了我的宅邸,其中的带头者声称我与邪教徒有染。
我不知道他们是哪个政敌派来的,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他们其实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来威胁我的。经过一阵思索,我决定派出两个得力的刺客,将这只伸进我的城市的手砍掉。
但是,不久后……我就收到了两个噩耗:
第一,那两个刺客没能收拾掉目标,反而被目标给收拾掉了;
第二,我用来藏匿“食物”的地点被一群灵能力者给端掉了,其中就有之前访问我的治安官。
我立刻意识到……我被欺骗了,这些家伙根本不是治安官,而是教会的肃清部队。
因为在明面上,我虽然有着不错的权力,但也根本不需要拿出这么多灵能力者来对付。除非是教会知道了我是一个手里有蓝色结晶的邪教徒,才会派遣出来这么一支“万无一失”的队伍。
这蓝色结晶是两天前由一个邪教徒交给我的,他要求我将其转交给破晓人。
如果我完成不了这个任务,那么破晓人的天启仪式计划就会宣布破产,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此时此刻,我终于跑出暗道,来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
肃清部队没有追赶上来,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突然……后上方传来了一阵十分细微的动静,就好像是有人在用鞋底摩擦地面一样。
我悚然一惊,回头看去。
只见,在后方,十多米外,小巷尽头的高墙之上,一个佩戴鸟嘴面具的黑衣人……正拎着一把沉重的大砍刀,居高临下地俯瞰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上前一步,走出七八米高的墙顶,从容得好像走下一级台阶,然后在重力的俘获下垂直坠落,整个人的姿态笔直,连安全的落地姿势都没有摆出来。
但是……在离地只有两三米的时候,他的坠势却陡然一缓。
就如同从一块重石,变成了一片树叶……他十分缓慢地降落着,衣衫和发丝微微浮动。
砰。
他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落地时连膝盖都没有弯曲一下。
这时候,我忽然认出了他的面具,一个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某个肃清部队成员的外号,从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接着,我恐惧地再次后退起来:“你、你是……”
他没有回应,只是将那把沉甸甸的砍刀拖在地面上,缓慢地向我走来。刀尖与地面相摩擦,带出了细碎的橘色火花,在这条昏暗的小巷中尤为显眼。
听着这金属与石头摩擦的重音,我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夺路而逃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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