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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红色扭曲纹路的苍白拳头,有着蓝色直线回路的漆黑拳甲,彼此激烈碰撞,清晰的冲击波以交击点为中心膨胀开来,整条通道数十米之内的红光灯管都由近至远陆续破碎,响声连成一线,转眼间就碎了个一干二净,这一条通道也陷入了难辨的黑暗之中。
下一瞬间,我们就像是互相撞击的台球一般在黑暗里高速分开。
我的身后就是在刚才被自己撞得龟裂的墙壁,此刻不得已后退,又是一撞,顿时就轰隆一声撞得粉碎,让我来到了一条有着红光照明的新通道,只是退势依然不减,我又撞击在了后方的墙壁上,险些再次撞塌。而在本来的黑暗通道中,一道轰炸音陡然响起,听上去像是城主正在踩踏地板借力,我这边才刚站稳步伐,就感应到自己先前撞塌的墙洞对面,那黑暗里,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杀机迸发出来,令我一时间产生了那黑暗正在伸出雾状触角往这边蔓延的心理错觉。
只是那么一恍惚,我就看见他的身影就像是子弹一般射出墙洞,中间还在这边的地板上踩踏加速,一眨眼就逼近到了我的身前,同时七八米内的灯管也被他踩踏地板时制造的巨响所击碎。只见他的脸色冷硬无比,一记左手刀劈向我的颈部侧面,而我提前预判到了这个动作,侧步闪避,绕到了他的右边,抬起右膝狠狠攻向他的腰部柔软处。
哪怕是身体强度得到了强化,人体应有的弱点,他也八成是有的。
但是我的企图没能得逞。
他提起右肘,闪电般地捅了过来,与我的右膝重重地对拼了一记,这一条通道的全部灯管也被爆炸般的巨响统统粉碎。在视野再度黑暗之前,我将目光挪向他的胸膛,确认了一件事情。
这是我刚才用念力制造的大枪命中的部位,距离命中时间过去了最多两秒钟,而这个部位上的猎装布料早已撕裂,暴露出来的胸膛肌肤只有一条长度两厘米不到的创口,深度估计仅仅四厘米,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
超速再生?
我之前命中的攻击,只有这个效果,并且,他能够以这么快的速度修复自己?
视野转入了黑暗,我遵循自己的记忆,对着前方快速地挥出重拳,然后感觉自己打到了什么。从手感来看,好像是打中了他的面部,但是下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左脸也被狠狠打中,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脸被火车头正面撞击一般,我不禁觉得自己的脑袋很可能会就此脱离颈部。
但是幸好,我只是以很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只是一秒钟不到,我就觉得自己的背部撞到了通道尽头的墙壁,身后传来了龟裂音。
如果我用的是普通的铠甲,那么即使铠甲本身的质地再怎么坚固,他的力气也能通过铠甲打碎我的脑子,可好在这身强化外装的防御性能十分了不起,外部的打击无法穿透进来,此时我固然感到自己头昏眼花,左脸剧痛,但是至少还能继续战斗,算不上严重伤势。
他那边的情况好像也是大同小异,会因为我的猛击而受伤,却不会重伤,更加不会被一下子推入一击毙命的下场。
万一谁都拿不出更加强力的攻击,那么战斗就会不可避免地转入持久战,谁的伤势与疲劳先累计到极限,谁就会败北,而这种战斗,对我来说可谓是绝对性的不利:一来,我的强化外装特权有着时限,我本人也无法长时间承担强化外装的负荷,一旦时间用完,我就会不得不以平常的“弱小状态”迎接他的“镰刀”;二来,我本人并不具备超速再生的本领,我的伤势无法自动痊愈,而他却能无视受伤与我战斗下去。
虽然不知道他能够维持这种状态到什么时候,但是我并不认为他会比我更早迎来极限。这一场持久战,很可能是我位于压倒性劣势。
我还有其他可以打出的手牌吗?
脑海中出现了“影子球”这个选项。
但是,影子球的破坏力度已经跟不上这个层次的交锋了。除非他愿意把我做出来的影子球吃进肚子里,否则影子球能够造成的伤势,不会比我的拳脚攻击强到哪里去。
尽管一时间想了不少,可现实的时间却只过了最多一秒钟,这是灵力的思考加速特效带来的好处。我已经重新站稳了,而对面的黑暗中传来了他呼吸平缓的话语:“这就是你的力量吗?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可是没法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安心下来的。”
我重重地长出一口气,沉默以待。紧接着,巨大的力量往这边压迫过来。虽然视力无法洞悉黑暗,但是我却能够莫名地想象出来他以无与伦比的快速向我踢过来的画面。
我抬起左臂挡住了他的强击,身体被向后压去,背部紧靠的墙壁无法承受这种冲击,顷刻间四分五裂。在他的推动下,我又移动了一条有着完好灯管的新通道,他那与我相似的面容再次呈现在眼前,锋利如刀的目光钉在了我的脸上。
下一刻,我们分开,拉开十多米的距离。
他踩踏在身后的墙壁上,双足使劲,粗细不一的裂纹遍布一大片墙面,然后犹如炮弹般向我冲刺过来。而我则避开了他的强势冲击,让他通过自己的身边,然后紧追上去,用拳头与腿脚发起攻击。
一次次地前进,一次次地后退。
不可计数的交锋,前所未有的厮杀。
拳打、脚踢、肘击、膝攻、臂刀、腿鞭、踵坠、头槌、肩撞……
攻击眼球、攻击咽喉、攻击软肋、攻击腰眼、攻击下体……
每秒钟都有五次以上的碰撞,每次碰撞都有三次以上的攻击交换。
在忘记时间的互攻中,不知道粉碎了多少面墙壁,不知道距离本来的地方跑出了多远。途中因为撞碎太多承重墙,所以导致两三个区域出现了塌方。迷宫般的通道地形已经无法成为束缚我们的条件,四处纷飞的石子就好像子弹一样足以杀人,拳脚碰撞的声波能够使常人立刻晕厥倒下。
又是一面墙壁被打碎,我们到了新的通道上,不远处出现了正在对峙的残党成员们和支援城主的敌人们:前者看见我们,立即打算动手帮助我;后者仿佛蠢蠢欲动地想要攻击城主,却按捺下来,选择了作壁上观。
但是仅仅两三秒钟,他们就被高速移动的我们甩掉,周围再次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目光能及的场景已经不再是红色灯光与肮脏铁锈遍布的通道,而是相对正常化的通道,铁锈与血污只在少数地方点缀着,多数地方都是干净的白色墙壁与地板。只是,因为城主的到来,所以这些地方都在逐渐地感染变异,铁锈与血污正在快速地腐蚀正常的地带。
这是死者们即使死去也要纠缠城主的强烈怨毒,无论到什么地方都绝对不会放手。我想,即使城主通过了亲手制造的“门”,到达没有旧日支配者的崭新世界,这些怨毒也一定会纠缠不休地追逐他吧。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对他发问:“值得吗?”
碰撞、分开。他落到地上,问:“你是指什么?”
“地下一层的研究人员对我说过,你想要利用十万人份的遗血前往新的世界。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在新的世界追求新的物质享受,还是寻找新的青叶,但是……”我意图让自己的语言清晰有力,“即使你去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看你的身边,你已经无法再触碰美好的事物了,所以……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这是由我决定的。我能够看出来,你与过去的我是比较相似的,所以,你一定对我过去数年做的事情十分愤懑吧。你一定无法接受,自己也迟早会变成如此丑陋不堪的样子,对吧?”他闭上了双眼,随即睁开,对我说,“对你来说,放纵自我,就是那么令你不安的事情吗?”
“是的。我承认我有追求放纵的一面,但是我也有谨守原则的一面。”我回答他,“曾经有人尝试说服我接受前者,但是我不认为自己应该放弃后者。”
“然而,接受后者,就意味着要放弃前者。这就是你现在的做法。”他说,“为什么不尝试接受自己的**呢?这或许会让你不安,但是很快,你就会适应。你的矛盾之处就在于想要追求一个矛盾的活法,可是这种活法无论在哪里都不存在,你只能在两条道路中选择一条……而只要你在其中一条上走出十步、二十步,你就会忘记最初几步的不安。”
“就像是你一样?”我反问。
“就像是我一样。”他说。
“我不会成为你。”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憎。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与我相似。就算你现在不作出选择,现实也迫使你作出选择的。比如说……”他说,“假如你是我,你会选择坐以待毙,等待旧日支配者将你连同这颗行星一起毁灭,还是选择杀死十万人,前往一个安全的世界?你有着即使去死,也要坚持你的安心、你的良知、你的人性的决心吗?”
面对他的提问,我只能沉默以对,因为他的提问确实命中了我的痛楚。
就像是我以前无数遍设想过的那样,如果我必须作出一个抉择,让我以杀死伙伴为代价获得生还的机会,那么,我会不会杀死自己的伙伴?
过去,我能够毫不迟疑地回答:会
而现在,随着我逐渐地明白自己的追求,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安心,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杀死伙伴也问心无愧的恶人,我就很难再说出那个于心难安的“会”了。
“不回答吗?”他注视着我,随即后退一步,向我冲刺了过来。
我立即迎击,就像是之前做得那样,连续数次地交锋,高速碰撞带来的狂风与炸裂再次造成了一大片的塌方。我们又来到了新的通道里面,继续彼此的交锋,但是,我已经难以招架他的攻击了。屡次碰撞带来的伤势累计起来,让我找不回最初的气势与快速反应。
半空中,他一把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右臂。我试图组织反击,然而他却快了一步,右手一抬,手中凭空凝聚出来一把鲜红色的长刀,刀身犹如不停流动的血液一般鲜艳。下一个刹那,红色刀光一闪,我感觉身体的右边一轻,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快速地踢了我一脚,我们彼此再度分开。
我落到了数米外,一条裹着黑色臂甲的胳膊啪地掉在了身边的地板上。
那是我的右臂。
我愣怔了一两秒钟,随即才感觉到右肩部位传来了一阵强烈无比的剧痛,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
鲜血从右肩断口处快速无比地喷射出去,令我联想到了消防用的水枪。不仅如此,就连精力仿佛也随着鲜血离开了我的身体,坚固的强化外装就好像失去水分的枯叶一样逐渐地支离破碎,变成尘埃般的黑色雾气迅速瓦解。才过了两秒钟,我的右半边身体都暴露了出来,左半边的铠甲也在消失中。
我艰难地向十多米外的他看过去,只见他的右臂不知为何也掉到了地板上,红色长刀也消散不见了,但是他却面不改色地用左手捡起了自己的右臂,然后噗哧一下粗暴地将两边的断口接到一起,再把左手松开,右臂却没有掉下来。
这是他的再生力,原来连断臂接续也能做到。
这么说来,刚才他用来切断我的右臂的攻击,应该也是一种另类的诅咒之力,所以他自己的右臂也会掉下来。
但是我们的再生力却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我效果拔群的诅咒,对他却未必如此。
万事皆休。
他抬起右臂,握紧右拳,然后松开,反复试了三遍,然后才向我走了过来,说:“归根结底,你我之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说你不愿意成为我,但这其实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遗憾的是,你已经没有未来了。”
就像是他所说的,我已经穷途末路了。我的强化外装几乎快要碎完,黑色尘埃在半空中漂浮着,宛如在象征我不断逝去的胜算。
过去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浮起又沉没。我捂住右肩处的断口,眼前开始黑暗起来,耳畔的声音也在逐渐地远去。
他说的话……其实,有一点不对。
很久以前,我也有过为了坚持自己的良知而不惜生命的时候。
在第一次的剧本世界,在红眼病患者遍地行走的河狸市,在我还不知道自己对于精神攻击有着强力抗性的时候,即使面对在当时看来无比强大的邪教祭司,我也没有接受劝降,而是凭着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意气,堂堂正正地向其逼近过去。
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思考的呢?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蠢,但那或许才是现在的我所追求的姿态。
只是,现在的我已经改变了,在多次的剧本经历中,我正在变得更加冷漠,更加漠视人命。那个会阻止三轮雪绪杀人的自己已经成为了回忆,现在的我再也不会阻止同行者的杀戮,因为那好像有些多管闲事。
他走到了我的身前,再度凝聚出来那把鲜红如血液的诅咒之刃。
我抬头看向他。
没有给我说遗言的机会,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刀刃,然后向我的颈动脉切来。
我的直觉一如既往地预判到了他的动作,不过失去了强化外装的我已经没有闪避这招的速度了。我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抬起左手,快速地凝聚出来一个影子球,然后将其发射出去。
他一定能够认出来这招,这是他过去亲手杀死的理查德·威廉姆斯的得意招数。但是他看上去很是警觉,没有小看我的临死反扑,而是立即停止了自己的攻击动作,侧移一步,影子球从他的身边飞了过去。然而下一刻,我用念力捕捉了飞出数米的影子球,让它倒飞回来。他没有反应过来,背部挨了一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音下,不由自主地向我扑来。
如此近距离的爆炸,哪怕他替我挡住了冲击波,哪怕我提前用念力隔绝了耳畔的空气,我也觉得差点被震聋了,脑子都被震得恍惚。但是我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集中精神到左手。
身边漂浮的黑色尘埃汇聚到了左手,十分勉强地凝聚出来了一个稍微透明的黑色手甲,表面的荧蓝色直线回路隐隐发亮。
趁着他姿势不稳的瞬间,我刺出了着甲的左手,凭着强化外装的蛮力刺进他的胸膛。
但是……只刺进了半个手掌,我就再难继续突破他的坚固身体,再加上他的超速再生还在发力,我甚至觉得自己的手掌正在逐渐地被往外推出去。
“这就是你的临死反扑吗?”他抓住了我的左手腕,“很遗憾……到此为止了,宁海。”
我连自己的身体都难以支撑,快要跌倒下去,右肩断口还在止不住地喷血,但我还是没有放手,艰难地长出了一口气:“嗯,是啊……”
话音刚落,在我的左手掌前,在他的胸膛里面。
黑紫色的光芒开始隐隐约约地亮起。
“……到此为止了,宁海。”我闭上双眼,引爆了最后的影子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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