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为爱裸贷的消息,又劲爆又难得,很快就在占地不大的校区里疯狂地流传起来。
人们总认为穷人才会借贷,山穷水尽才会接受苛刻如同吃人的条款。但没料到有人天生就爱铤而走险,他们拿了上天眷顾的好牌,坐在人人心向往之的金钱堆上,不知道最普通的民间疾苦,因此渴望更刺激的戏剧人生。
然而在俞舟欢和大部分人的眼里,这些行为根本就是难以理解。照片里,郁然拥有金色大床,脚边不远处就有一堆名牌包包,却……简直是只会在狗血剧里才会出现的弱智行为。
她难道是疼痛小说看多了,要靠自我折磨、自我牺牲博得爱吗?
她这么做,又把程道声当成了什么。
俞舟欢愤愤地将笔摔在了桌上,她甚至忘了图书馆应该安静,就急急忙忙拨出电话。程道声的手机接不通,打了几遍,耳朵里反反复复都是“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机械女声。
她再也无心学习,背着书包就往外走。
路上有人说话含糊了一些,或者有人回过头,俞舟欢都觉得他们是在讨论郁然和程道声的事情,当然,也许讨论着讨论着,就会讨论到她。
程道声会不会因此跌下神坛?
他们的恋爱还能继续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走下去吗?
至少在旁人的嘴里,不可能了。讲闲话的时候,谁会关注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当然要捡更容易挑动神经的东西去讲。
俞舟欢恨自己想象力充沛,已经猜到素不相识的那些人会怎么说。他们就像脚下的影子,密密麻麻,在一次次的晃动中盘根错节,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不!
无论那些人的揣测会有多阴暗世俗,只要程道声没有做错、她没有做错,她就应该忽略掉流言蜚语、奇异目光,就应该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趟过这次刀山火海,他们的感情将会更加坚固。
俞舟欢这么想着,放大脚步,跨过了自己的影子。
“欢欢!”程道声迎面而来。他声音仓促,像一把并不锋利的刀,将月色划成扭曲的两半。
印象中,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没有把握,抓着俞舟欢肩膀的手都有些用力过头。
“我不知道她的钱是那样来的。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会接受,欢欢,我确实需要钱,可我真的不会那么龌龊!”还没等俞舟欢开口,程道声已经在替自己澄清。
他眼神里有绝望、有怨恨。之前就算他爸爸爱赌,将他和他妈妈拖入贫穷的沼泽里,他都没有想到过怨恨。
过去的二十多年,程道声一直活在天才的称赞中,他的智商得到无数仰望、无数包容,一路路灯让他拥有百分之两百的自信。哪怕创业路上受阻,他都视为常态,毕竟就连一个国家想要发展,都要走过工业革命那段艰辛路,不是吗。
他始终相信自己并不普通,足以改变命运。
但是郁然的出现——她就像一个托着厄运的魔鬼,是常识以外的东西,天赋与后天积累都不能帮程道声摆脱她。
她让他陷进陌生的舆论环境,可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程道声连着喘了两口气,他的神情好像刚刚穿过枪林弹雨。俞舟欢几乎是扑在他身上,两只手紧紧绕着他的腰,心疼地说道:“程道声,我知道和你无关,我相信你,你不要担心!”她的脑袋在他胸口亲昵地蹭着,就像那些最亲密的时候。
程道声这才松了一口气,抵着她的额头,说了好几句“谢谢”。
“程道声,那——之后你准备怎么办呢?郁然的钱……”
“我和她有合同的,回头我再问问法律系的学长。关键是——”他猜不到郁然接下来还准备做什么,“我希望她不会伤害到你。”他是真的喜欢俞舟欢,想把最好的一切给她,没想到却让她看见他最无奈、狼狈的时候。
俞舟欢看得心疼,伸手,摸了摸他额头的纹路,安慰他:“我没事的。”对她来说,爱情中最无法接受的就是欺骗、出轨、背叛、嫌弃,其它的并不可怕。
程道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郑重地落下一个吻。路灯晃过来,将他们的手照得明亮无暇。
“相信我,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在我们的纪念日之前。”
“需要我帮忙就直说哦。”她语气轻快,仿佛这并不是一个大问题。
俞舟欢其实很想帮忙,潜意识里,她想要知道所有细节,不想让程道声和郁然再扯上任何一点关系。然而她的善良比占有欲更加强烈,她不想给程道声太多压力,这几个月,她的程道声显然已经不像从前那么云淡风轻又志得意满。
不知道为什么,她讨厌看见天才认输。
冬天继续向前走,寒冷肆无忌惮地绽放。
本该随着时间一起消失的关于郁然裸贷的新闻,还是没有被其他新闻盖过去。俞舟欢看多了,一边叹气一边感慨:“她爸爸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不找点人把论坛上的帖子刷掉。”
“说不定是他们故意的呢。”正在打扫垃圾的周佳卉回了一句。
“你是说……”俞舟欢想到小脸变成苦瓜模样。
“哎呀,别看了。”周佳卉走过来,直接替她关掉页面,“除了你,谁关心这个,大家都在说隔壁学校情杀的事情。”
“情杀?”
“对啊,说是表白三次都没成功,直接把女生捅了。”
大概是周佳卉说得生动,俞舟欢代入感极强,紧张兮兮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为了爱情,有必要连命都不要吗?”
“你说呢?”周佳卉无奈抖了抖肩膀,“别看人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只嘴,差别可大着呢。”
俞舟欢的负面思维被打开,她咬着发白的嘴唇发问:“那郁然,会不会,杀了程道声啊?”
“程道声好歹是个男的,你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吧!”
“啊,不要!”俞舟欢被恐惧彻底吞没,抱着脑袋往桌上乱撞,她想要的爱情根本不是这种被第三人主导的,而且这位第三人还是个疯子。
“我不出寝室了,就在这儿待着。不不不,我还是回家吧。等到答辩的时候再来。”
周佳卉看她是真的受了惊,连忙搂住她的胳膊,安抚道:“放心,在下跆拳道□□,受人所托,一定会保护你。”
大概话真的不能乱讲。一下楼,就有人对俞舟欢泼来污言秽语,她还没来不及反应,又被泼上不知名的液体。
俞舟欢下意识地拿手挡着脸,心中一阵心惊胆战。跟在后面的周佳卉连忙跑上来,举起她的袖子闻了闻:“还好,应该只是脏水。”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改换一副质问面孔,将泼水人的手臂牢牢地箍住,“你们到底想干嘛!”她发火的时候,有着与身高不相符合的威严。
泼水的女生愣了一愣,但鉴于自己还有同伴,又理直气壮道:“看,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吧!多恶毒,和男朋友一起骗人家,让人家裸贷给你们钱,啧,太不要脸了!大家都得认清楚啊!”
“你有证据吗!请问你和郁然是什么关系,要替她扭曲是非黑白!”周佳卉往前跨了一步,同样气势汹汹。
俞舟欢替人答道:“喔,会不会是金钱关系啊?她出钱,她们出力。”
“那网上的帖子说不定就是她们发的!”周佳卉反应极快,继续抢话。
对方没想到她们并不退却,威胁道:“别以为你们能说就是没错,郁然被你们害成那样,你们就该遭报应!等着吧!”
“等什么,下次要泼硫酸吗!学校有监控,你们不会有机会再来的!”周佳卉指了指路灯旁的监控器。
对方显然不知道,刚想走人,俞舟欢灵光一闪,将她拽得更紧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哪个学院的,学号多少?”
“凭什么告诉你,放开!”
“你根本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就说嘛,我们学校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呢。”
……
俞舟欢和周佳卉快要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要不是詹意和杨宵看见,还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地将他们送去保卫处。
从保卫处出来,詹意和周佳卉越走越慢,渐渐落在了远处。两人的吵闹声倒是没有断,一个担心那些液体,说要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个则觉得小题大做,反而更担心如何解决郁然的事情。
杨宵插着口袋,走在俞舟欢的身旁。
俞舟欢正在低气压中,走路忽左忽右,他只好跟着左、跟着右,以此保持住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想说话,说很多很多关心的话,但憋了很久只说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俞舟欢机械般地答道。
他知道,那并非真心话。
“其实我比詹意先到一会儿。”
“嗯。”她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明明他还没说完,她就开始敷衍。
于是他鼓了鼓嘴,气馁地吞下了后面的话。
风,寂寥地吹了很久,厚重的羊角扣大衣快要抵挡不住,更不要说俞舟欢身上湿了的羽绒服。
“然后呢?”她忽然又接上话。
“嗯?”杨宵将目光往上挪了几寸,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被冬天冻住了。他真的好想替她捂一捂,可他只配握紧自己的拳头。
“你不是说你先到了嘛,然后呢。”俞舟欢补充道。
“哦,我刚看到就想来帮你的,但我怕帮了之后,会有其它闲话。”
她轻笑,没什么恶意。
“你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犹犹豫豫的。”
“我……”杨宵无言以对,天生一副笑脸都僵硬了。
还好俞舟欢根本没看他,她说:“这次谢谢你!”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詹意和周佳卉,“谢谢你们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