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川略显失落地抿起了嘴:“看来如果我不把事情解释清楚,就将失去吴先生的信任呢。”
他向着光亮处点了点头,灯光便越发明亮起来。
吴鸣终于看清了,亮光来自于一座移动的堡垒。堡垒形似圆顶塔楼,上下三层,高约二十米,最下层直径约五十米,金属框架,底部设有百余条可收缩的重卡车轮,而四面竖起的类似于方向翼的装置,似乎又暗示着它是个可以腾空而起的飞行器。
在堡垒顶端,一个舱口敞开着,灯光正是从那里照射出来。在那刺眼的白光旁边,吴鸣还隐约看到一个宽阔的人影。
戴在古川耳朵里的通讯器这时闪起了蓝光,一个粗重的声音也外放了出来:“需要我干点儿什么,头儿?”
“屠鲁,我大概就要带我们的客人过去了,所以……”古川回答说。
“明白!”粗嗓门痛快地应了一声。
随即,那移动堡垒发出一阵嗡嗡的异响,一条长长的机械臂慢悠悠地探了过来。机械臂顶端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开放式运送舱,古老而粗糙,看上去很像挖掘机的巨铲,只不过那是用来运人的,而且好像也是进入那座移动堡垒惟一的方式。
吴鸣跟着古川走上了运送舱,摇摇晃晃了好一阵子,便被直接运送到了堡垒顶层一道围栏圈出的平台之上。才一落脚,还没等吴鸣观察清楚周围的环境,一阵咆哮声就缠住了他的裤脚:“呜……呜!”
“该死的,快住嘴,豆子!你要咬破他的高档西裤了!”一位打扮时髦、满头黄色短卷毛的黑人壮汉责骂了起来,从声音来判断,他应该就是那位名叫屠鲁的手下。
“别在意什么裤子了……”吴鸣像被施了定身法似地僵在了原地,“它其实咬中了我的小腿……这是巴哥犬么?它还真挺凶的。”
“巴哥犬?那小东西只会冲着你叫,不会真正咬断你的腿骨。”屠鲁已经把那狂吠的疯狗抱到了怀里,满不在乎地对吴鸣哈哈一笑,“她是纯种的瑛国斗牛犬,他们都是。”
地面上还聚着两三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屠鲁所说的“他们”指的就是那几位仁兄。此刻它们都在同声吠叫,声势惊人。
“好了,好了,这是我们的客人,不是我说过的那个敌人,你们可以放松一些,先来和他认识一下。”屠鲁这么一声招呼,那几位还真就安静了下来,就像它们真能听懂人语似的。
“这是阿大,这是阿二,跑去撒尿的那是阿三,还有在我怀里这位,你能猜出她叫什么?”屠鲁的个子不高,加之身形圆滚滚的,那使得他在说话时总是把上身仰起来,再配合那张肥脸上得意的笑容,看上去派头十足。
“你几乎考倒我了。”吴鸣苦笑着揉了揉小腿,抬眼望了望古川。那家伙也在微笑着,就好像对看门狗进行自我介绍也是一项十分必要的礼仪。
“我猜她不叫阿四,而是叫豆子,我说对了么?”吴鸣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想要拍拍豆子的脑袋,却发现她龇了一下牙,连忙又把手撤了回来。
“哇,你可真行!”屠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脸上那气派劲瞬间消失,反而露出了原本的憨厚与迟钝,“这个问题难住过好些人,你是第一个准确猜出豆子的名字的,难怪我们头儿认为你是个关键性的大人物,我敢说,你肯定是个天才!”
吴鸣无奈地笑了笑:“你太过奖了,朋友。”他又扭过头望向了古川:“按古川先生的逻辑,似乎这位朋友会给我个解释,又或者是这位豆子?”
古川淡淡一笑:“这回你可猜错了呢,人们说眼见为实,我想只有你亲眼见到了一样真实的东西,才会卸去心中的所有疑惑。”
说着,古川又向屠鲁摆了摆手,那位黑胖子便恭敬地让开了身,把整个舱门亮了出来。
厚厚的舱门不算很大,高仅一米四五的样子,正常人都得矮着身子才能进出,门边还设有密闭的胶垫,仿佛这座堡垒还需要下潜入深海,而当吴鸣一头雾水地钻进去之后,这个猜想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最上面的圆形座舱像是一间控制室,其中安有各式操纵装置,吴鸣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声纳系统,那说明水下行动正是这座堡垒的主要功用之一。加上之前所观察到的外部功能,它应该是个水陆空三栖移动基地。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怪家伙,就吴鸣所掌握的知识,没有任何一样高科技产物与之类似,就如同所谓的救世集团一样,这座移动堡垒似乎也未曾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顺着中央的斜梯下行至第二层,出现在面前的是十余间分隔开来的居室,屠鲁和阿大他们应该就住在这里,因为吴鸣在左侧第一间房门上看到了屠鲁的名签,而与之相对的那间屋子,门上则赫然挂着勃丹的名签。
“答案在这里呢,请进吧。”古川鞠了一躬,表情平静,就好像他确定那位秃顶的好心人仍好端端地坐在里面,只等人敲开他的房门,而后又会像以往一样,拉住人手吁长问短。
然而那房门不可能再被敲开了。
屠鲁从兜里掏出了钥匙,嘴里也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哗啦一声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干净整洁,连一点灰尘也看不到。正对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幅东方的书法作品,上面工整地写着“侠骨仁心”四个楷体大字,落款则潦草了一些,但如果仔细辨认,隐约可以看出书写者正是古川自己。里面的床铺上铺着雪白的床单,枕边放了两本古旧的书籍,床边是一双拖鞋,床头柜上还摆着半杯清水……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古川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一声,像是担心惊扰到谁的好梦,“可这里还是多了一样东西呢。”
他慢慢地走向了壁橱,甚至不需要去摸索,手掌就准确地找到了柜门把手。
“我好像对你说过,他是我的亲人呢……”
在拉开柜门之前,古川停了下来,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在压抑着某种他极不喜欢的情绪。
“其实那样的描述并不准确,我的朋友。”他把脸侧了过去,声音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是我最爱的亲人,甚至比我的父亲还要亲呢。”
“呃……你不必打开它了……好吧,我相信你了,请你……”吴鸣心里一个劲地发毛。他觉得不管那壁橱里装的是什么,那肯定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可古川已经拉开了柜门,从中小心地捧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那形状类似于骨灰匣,但吴鸣清楚,那里面装的绝对不是勃丹的骨灰,因为他的尸体被码头赌场的安保人员处理掉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骨灰早就随着苏伊士运河的水流漂进了红海。
“可我还是得麻烦你看一看他留下的遗物。”古川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强人所难。他把木盒子放在了桌面上,轻舒了口气,微一用力把它打了开:“我确信它会有助于你认清自己的处境,而且正如我之前所讲的那样,你会了解我的亲人是因何而牺牲的呢。”
屠鲁已经把脸扭了回去,怀中的豆子也发出呜呜的低咽。
吴鸣定了定神,斜侧着躲开古川的身体望了过去。
他看见了,那是一个像玻璃又像金属的球形罩子,罩中八颗黑色的圆球像磁石一样悬空于八角,之间以黑色的电气两两相连。而在那魔幻般的电雾之中,更封锁着一只已然枯萎的手掌!
“这是……”吴鸣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勃丹先生遗失的右手?”
“是的……”古川在轻轻叹息着,“但我可以请你再靠近些,再观察得仔细些么?”
吴鸣屏住呼吸向前探了探身子,顺着古川的指向,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物件,就在掌心的位置。
那是一小块断裂的薄片,小得几乎肉眼难以发现。在薄片的尖端,几道细若蚕丝的黑索交结着刺入掌心,而在手腕断开之处,同样的黑索竟然刺了出来,仿佛活蛇一般,在空中摇晃着,四下里探刺着,幸而有那黑球发出的电雾控制着活动范围,否则它们非得像贪婪的藤蔓一样,生长得无所不在。
“它是勃丹先生从你肩膀上取出来的。”古川轻声细语地说,可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吴鸣的心窝,“你或许知道这东西的来历,或许不知道,但我想你一定能够认出它来的呀。”
吴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他还记得,就在那个位置上,曾经有位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充满善意地拍了两下。而今,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连个伤疤都未曾留下,只留下一个健康而自负的穿越者……
不知不觉间,冷汗流了出来,漫布整个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