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去向是城东,隐约已经出了热路撒凉城区,估计属于某一由前巴勒斯丹实际拥有的小镇,但具体地点吴鸣还真就说不清楚,因为他被蒙上了双眼,像个前来与绑匪交易的中介人,迷迷糊糊的就被带上了车。
等吴鸣靠着车身慢慢恢复好视觉时,一座落日余晖下的荒芜的戈壁村落出现在面前。
几十间土坯房错落于沟壑之间,大多已经破败,不见住人的迹象,往南很远才是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公路。这儿看上去很像是一处被僵尸彻底捣毁的荒村,要么就是某一恐怖片的拍摄场地,就算大白天恐怕都罕有人至,而到了傍晚时分,就算是又饥又渴的迷途旅者也没那么大胆前来造访。
这是个极佳的隐居地,如果忍受得了清苦的话……
到达目的地后,烈獒在前面引路,杜尔博士则陪在吴鸣身边,偶尔问问僵尸的神经系统,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话讲。来到了这里,缇特也安分了起来,像个娴静的淑女,乖乖地跟在最后面,表情肃穆,一言不发。
在经过那几间破旧的土房时,吴鸣注意到一些警惕的目光正在暗影中闪动。但他们都很识相,并没有打破寂静出言询问,因为吴鸣身旁的那三张面孔就是这里的通行证。
进入荒村深处,竟难得地开阔了起来,一片土坡占据了附近的制高点。在那土坡中央,石墙围出了一个不小的院子,最里面的是一座三层小楼,上面的圆顶四面架着监控设备,估计旁边的开孔也该有人把守。毫无疑问,这里就是那位大人物的住所。
当烈獒在西向的正门前站定时,还没等敲门,沉重的木门就吱呀一声被拉了开,一位满脸银须的亚拉伯老者正等在那里。他探出脑袋向外打量了几眼,随即对杜尔博士点了点头:
“老爹已经久等了,博士,你们再晚来一会儿,他就必须得歇息了。”
杜尔博士充满歉意地对老者笑了笑:“我了解,我估计时间也不会很久。”
博士回过身挽起吴鸣的胳膊,把他带到老者身前:“这就是老爹要见的人。”
老者拿眼睛上下扫了扫吴鸣,眼神中好像带有些愠意:“这小家伙会让他兴奋过头的,你们就没考虑过替他换一套衣服?”
杜尔博士耸了耸肩:“已经没法补救了,老爹通过视讯器见过他目前的这副样子,否则他又怎么会这么急切地想要见他一面。”
“是投其所好么,这狡猾的东西!”老者的语气并非是真正的指责,更多的则是好笑和无奈。
但他其实说对了,那正是吴鸣真正的用意。
杜尔博士的手掌送了出来,直接把吴鸣送到了老者身前,而他自己则恭敬地退了回去,看样子老爹打算接见的只有吴鸣这么一位贵客,其余三人都只是随行者。
“呃……这……”吴鸣求助般地回头望了过去。
到了这会儿工夫,他竟然真的局促了起来,哪怕那三人其实和自己并不熟悉,他还是希望他们能陪在身边,毕竟这是个大事件,自己很有可能应付不来。
但那三位毫无同情心地站在原地,连一句话也未曾多说,只有缇特甜笑着眨了眨眼,算是给予吴鸣一定精神上的鼓励。
“请吧,小家伙,你要见的不是魔鬼,用不着这样怯懦。”
老者淡淡地说着,侧身让开了大门,手掌微微前举,向院子深处比了一下,而后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一楼的小窗亮着一盏灯,也是整个荒村惟一的光亮。
吴鸣顾不上答话了,只得暗自吸了一口气,连忙迈开步子紧紧跟上。
庭院破落,到处是横生的杂草和硌脚的碎石,也不见一条像样的甬道,估计院子的主人很少在外面走动,负责打扫的佣人也就偷起懒来,任由这地界白白地荒废着。
吴鸣对此稍感失望,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推测:等在屋子里的真的是那位大人物?
尽管眼下那位大人物还处于低调的蛰伏期,正该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但这样的住所实在太过简陋了,简直称得上是一种自我虐待。其实这个地点占了个灯下黑的便宜,他的对头们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跑到了最为敌对的区域,就算他把自己弄得舒服一些,恐怕也不会暴露目标吧?
院子并不算宽,只有五十来米的样子,但老者的方步却拖得很慢,同时,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吴鸣总觉得这一小段路好像走了足足有半个钟头。
终于,在绕开那一小片干涸的花坛后,小楼的正门到了。
门竟没有上锁,只需轻轻一拉就可以打开,仿佛此间的主人随时欢迎客人的到访,又或者说,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门锁之类的东西都是毫无必要的。
走入昏暗的大厅,向右一拐,没出三米,淡黄的灯光就从那间居室门缝里透了出来。在门前停下脚步,老者轻轻拍了两下房门,随即恭敬地等在了那里。
“我吃过药了,”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是亚拉伯语,“而且离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再让我安静会儿么,缠人的苏拜特?”
老者摇了摇头,略略提高了些嗓音:“不是我要来烦你,奥萨马,是你自找的。我这儿有个小家伙是你想见的,我想你一定都忘得一干二净。”
“喔,你瞧瞧,我还真忘了。”里面的人笑了,转而操起生硬的联盟语说,“是那位年轻爱蛮干的国王么?如果他还没被你干掉,还是活生生的,那就快请他进来,我都迫不急待了。”
被称为“缠人的苏拜特”的老者也笑了笑,尽管这样的笑话他几乎听了大半辈子,可每当同样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他都会觉得异常开心。
他推开了房门,回过来向着吴鸣点了点头,却没忘了用低沉的声音发出口头警告:
“注意你的言行!我就在这里等着,而且我得提醒你,我袖子里的弯刀比鹰嘴还要锋利。”
“那您千万站稳当些,可别把弯刀掉下来割伤了脚面。”吴鸣几乎都要举手投降了,“我还要请您放心,不管里面那位是魔鬼还是天使,我都会对他毕恭毕敬,就算要我和他签订出卖灵魂的协议,我也毫不犹豫。”
老者翻了翻眼睛,默不作声地退入阴影中,动作无声无息,态度也相当平和。
从这副做派看得出来,这位名叫苏拜特的老者曾经是位保镖,现在大概改行当了管家。想当年他应该挺捧的,估计没少在死人堆里打滚,可放到眼下,他只是个纸老虎罢了,除了虚张声势还有那么点儿架势,真要把刀握在手里,恐怕再也拿捏不好分寸,早就失了水准。
吴鸣也不再多言,暗自稳定了一下情绪,抻了抻衣角,跨步走进了屋子。
脚下是一张厚厚的毡毯,打理得还算干净,只不过局部区域有些泛黄,估计应该有些年头了。
屋子很宽敞,并非是预料中的卧室,而是间书房,而且还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房,因为那些书籍都是实打实的本子,并非什么存储在电子芯片上的虚拟读物。那些古旧的书籍被分好了门类,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覆盖了两面墙的书架上,粗略估计得有上千本。吴鸣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各类宗门经典和涉及政经方面的著作。
书架上有一处空缺,不用多想,自然就是放在主人膝头的那本必不可缺的《古兰经》。
屋子的主人就坐在落地灯旁的轮椅上。
他身着亚拉伯人传统的白色袍子,头上没有包着头巾,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背向了脑后,长长的胡须垂到胸口,同样也是花白的。过多的白色,再加上灯光的陪衬,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刺眼,整个人仿佛伪装成了头戴光环的圣人,令人无法直视。
然而吴鸣还是看清了。
他骨瘦如柴,尤其面孔极为清瘦,脸颊深陷,颧骨突出,那使得架在他那高挺鼻梁上的老花镜显得不合比例地宽大。好在他的眼睛也大得惊人,多少弥补了一些突兀感。令人遗憾的是,他的眼球已经浑浊了,而且眼角的下垂使得原本就偏多的眼白变得更加明显,至于那双眼睛在往日曾表现出什么样的凶光,单凭想象是无法推断出来的。
尽管他一直坐在轮椅上,而且岁月也令他佝偻了起来,无从观察到他整体的身形,单是从上半身来判断,他个子应该不矮,至少也要在190公分以上。
如果这个形象再结实一些,少一些皱纹,最好再年轻个二十多岁,吴鸣绝对能和头脑中被存储进去的影像资料对上号,可现在,他就是一位生命垂危的普通亚拉伯老者,与那位传说中妖魔似的人物毫不相关。
可那位爱恐吓人的苏拜特已经叫出了他的本名:奥萨马。
毫无疑问,他就是他——
前极地组织头号领导人,在1年前策划实施了恐怖袭击,在1年前由米**方宣布被击毙,实际上却通过掉包计逃过一劫,并一直躲在暗处休养生息的、现年75岁的奥萨马-宾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