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河抱着手站在宫殿门口,看见一阵烟尘滚滚里,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人中,孟岽庭穿着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傅星河却能一眼看见孟岽庭,连眉目连眉目都无比清晰。
本宫视力真好。
她站在那儿,看着禁军忙来忙去,生火架锅搬凳子。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个人。
傅星河转头,看见是李霄征,微微蹙眉。
李霄征和贵妃隔着一臂的距离,平时不能跟后妃接触,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大庭广众的机会,他摸了摸鼻子:“末将有一事相求。”
孟岽庭身边的人都很精,傅星河今晚有要事在身,不想得罪,便问:“什么事?”
李霄征不好意思道:“舍妹久仰娘娘选妃时的风采,想依照娘娘之法,办一个选夫宴。我娘不想她嫁给武夫,舍妹不听劝。”
傅星河:“你想让我劝她?”
“解铃还须系铃人。”李霄征诚恳道,“舍妹希望娘娘能出席她的选夫宴,娘娘若是愿意去,到时候说几句话,改变她的择婿标准即可。”
傅星河笑道:“李将军未免太高看本宫,李小姐对本宫并无好脸色。”
李霄征连忙替妹妹道歉,说是家里把她宠坏了,已经狠狠教训,现在她很敬佩贵妃,贵妃说话一定好使。
原主也是被宓丁兰宠坏的性子,李霄静还收敛一点,傅星河推己及人,不跟她一般计较。
不知道李霄静哪根筋不对,竟然佩服她,但这不妨碍她从李霄征这里捞个好处。
毕竟是暴君面前第一红人,说话比她都好使。
傅星河清了清嗓子:“那本宫为何要帮?”
李霄征更加不好意思:“选妃之前,我在礼部,恰好遇见王逍那家人托了关系,空口污蔑娘娘,妄图取消娘娘的资格。”
傅星河退婚之后,便有了秀女资格,王家气不过,正好在礼部有点人情,就托人说傅星河身子不清白,报复傅家。李霄征路过听见,想到傅星河在青楼时英姿飒爽的退婚模样,觉得这样被污蔑有点可惜,孟岽庭难道正眼看女人。
原本傅寒打过招呼,名册上已经没有傅星河的名字。李霄征一掺和,遴选官打开名册,发现傅星河不在,不问缘由立即就把傅星河的名字加上了。
傅星河笑容灿烂:“原来如此,本宫真是要谢谢李将军的举手之劳。”
妈的。
去他妈的举手之劳,一对坑货兄妹。
李霄征愈发脸红,他不是擅长挟恩图报的人,硬着头皮请求帮助,有一部分原因是,贵妃现在风华无双,傅家也止住下落之势,他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吧?
瞧,他不过是跟贵妃说几句话,陛下已经往这边看了五次。
假以时日,孟岽庭迟早要栽。
傅星河和蔼可亲:“李将军希望妹妹找什么样的人?”
李霄征:“我娘说不要武夫,要读书人。”
傅星河颔首:“本宫记下了。”
不要读书人,要武夫。
李霄征顶着帝王威压办成事,心里美滋滋,急忙退下。
场地已经备好。
为不引起怀疑,傅星河没有往孟岽庭那边走,跟王婵寂一起守着一个锅熬汤底。
大骨汤鲜香浓白,蒸腾着热气,王婵寂咽了咽口水,她一下午都没胃口吃饭,这一刻,肚子突然饿得要命。
傅星河好笑,不知道的以为她在熬汤,王婵寂明明知道等下要往里面放毒,居然还想吃。
傅星河余光看见孟岽庭大爷似的坐在那儿擦拭剑身,往这边看了一眼,直觉自己要被使唤去端茶倒水了。
下一刻,孟岽庭走过来了。
他拿过一旁的小竹筐,一股脑把里面的菜品都倒进锅里,拿勺子搅了搅,反客为主。
然后对王婵寂抬抬下巴:“你到那边去。”
王婵寂:“……”
傅星河:“……”
在锅里翻腾的蘑菇:“……”
傅星河:“臣妾给陛下再做一锅?”
孟岽庭撇了她一眼,“刚才怎么不过来?”
贵妃吃独食不是一天两天,好的东西自己吃,齁死人的果酒倒是想起来分他。
他现在就吃这锅。
傅星河推了推王婵寂,“去吧。”
王婵寂看了傅星河一眼,不肯动。
如果注定东窗事发,责任应该她来当。
她这边不肯走,然后孟岽庭身边的女暗卫非常有眼色,半请半拉地把王婵寂拉走了。
王婕妤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陛下摆明了就想跟贵妃一块。
傅星河闭了闭眼,狠狠心,决定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快速假装中毒——
艹,孟岽庭已经舀了一口汤准备尝尝。
说好的帝王的警惕心呢!
傅星河猛地扣住孟岽庭的手,心里一片绝望。
“嗯?”孟岽庭皱眉。
傅星河扣住他的手不放。
孟岽庭看了一眼汤,立即反应过来,一脚踢翻了沸腾的汤锅,脸色阴沉得山雨欲来。
汤锅被踢出了几十米远,浓汤倒在火堆上,激起一阵浓烟。
泡烂的菌子溅到傅星河裙子上,隔着布料热度滚烫。
现场除了火苗哔啵声,霎时安静下来。
谁也不知道孟岽庭为何发这么大的火,连忙低下头作鹌鹑状,生怕烧到自己身上。
孟岽庭睨了傅星河一眼,冷笑:“朕以为你懂朕的忌讳!”
“朕有要事处理,你们继续吃。”孟岽庭嘱咐了一句,大跨步往屋里走。
傅星河犹豫着放开手,把菌子从裙子上撩开。
“朕今天抓到一个细作。”
傅星河心里一紧,连忙跟上。
孟岽庭气得要命,这细作居然还真跟贵妃有关系。
一只猎物跑下山,进了村民生活地,孟岽庭和李霄征把它抓回时,发现一个武功不低的人,一直看着围场那边,并且不是京城口音。
以孟岽庭的敏锐度,只一眼就断定他出现的目的不简单。宁可错抓,不可放过,万一是太子余党。
初初审问了一下午,对方倒是嘴硬,只说是碰巧出现。
孟岽庭随便诈了一句,傅星河居然像被石头砸了脚似的。
他脸色愈发难看,觉得喘口气都不顺。
他把剑按在桌子上,声音震天,“你要是有一句假话,朕马上杀了他。”
傅星河抬起头,看见孟岽庭一幅“就算你说真话,朕不爱听一样杀了他”的阎王模样,腿有些软。
要不要把王婵寂扯进来……
不了。
今天会出意外,纯碎是她平时招惹暴君太多,没有考虑好一切。
外面传来女子惊慌的声音,是王婵寂跪在外面认错,“不关娘娘的事……”
孟岽庭额头青筋直跳:“让她闭嘴。”
王婵寂的声音顿时低了。
傅星河当机立断跪下来:“我的错。”
“陛下让我管理后宫,我偷奸耍滑,不肯用心,觉得后宫少一人就好掌控一分。”傅星河斟酌着用词,“我见王婵寂不适应宫里生活,郁郁寡欢,便想着带她出来,见行宫地方大,就给王婵寂出主意,故意食物中毒,留在行宫养病,不用回京。”
傅星河尽量往轻了说,她不担心王婵寂和康濉供出私奔的事,一旦说出就是死罪,为了保护对方,这两人就是死也不会说。
孟岽庭冷笑:“还有呢?”
傅星河:“陛下答应过我,我有权处置后妃生死。”
“还敢嘴硬。”孟岽庭微微弯腰,和傅星河对视,“贵妃一共就封两个婕妤,你说朕会不会彻查底细?”
傅星河脸色一白。
孟岽庭没那么闲,就派人查过两个婕妤的背景,俞凤是京城人士,很好查,王婵寂老家远一些,但也好打听。
据说王婵寂以前和一个小将私定终生,不过小将战死了,王将军希望她进宫过安稳生活。孟岽庭不在意王婵寂心里有没有人,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要王婵寂进宫目的单纯就行。
孟岽庭本来没有往这边联想,但是听完傅星河的话,联系到外面王婵寂急着认错,牢里的细作模样英俊,几方一结合,他就猜出个大概。
王婵寂的心上人没死。
他的贵妃正筹划着帮他们私奔。
孟岽庭笑了下,竟然觉得有些荒唐。
傅星河后背发凉,觉得孟岽庭这一笑有点渗人,她腿软得跪不住,往后坐在了后脚跟上,和孟岽庭齐平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胸口处。
她完了。
孟岽庭好整以暇得蹲在傅星河面前,手指慢慢攀上傅星河的脖子。
傅星河以为下一刻,警报声就会响起,吵到她失去知觉。
脸颊一痛,傅星河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