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只和剧组请了一周的假,因此第二天晚上便飞回了s市的影视城继续拍摄。
七月流火,即是火星西行,天气转凉之际,却也时值公历八月,正处于盛夏三伏的二三伏之间,正是天气炎热之际,而此时,杜念已经在《仙途》剧组呆了三个多月。
大荧幕与电视作品不同,每一帧画面都要精益求精,虽然已经拍了三个多月,150分钟的电影却刚刚拍到三分之一。特别是因为《仙途》有很多武打部分,拍摄进度更是被拖得龟速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观众在电影院里看到的流畅酷炫的画面,实际上都是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拼凑而成的,每一个招式都支离破碎到几乎静止的动作,从不同的角度拍摄,最后再剪辑到一起,才形成最终的武打效果。
杜念有舞蹈功底,本身又会舞,原本以为武打戏对自己来说应当驾轻就熟,十分轻松才是,可谁知道最后最大的问题不是动作有多难,而是这个拍摄过程磨人磨到快要把人逼疯的地步。杜念觉得自己耐心已经很好了,毕竟上一世自己带着欧定宸,穿越丝绸之路,在终点拂菻国呆了整整十年,直到确定欧定宸拥有了斩杀敌人的能力,这才回到中原。
可《仙途》的武打戏把他的耐心生生的又磨到了一个新的境地,他曾经在威亚上吊了整整一天只拍了一个凌空劈刺的动作,一个半分钟的对手戏磨了一周多才让贺熙满意。而现在这个房顶的追逐戏,他们已经熬了三个晚上了,现在是第四个晚上,拍了整整一宿,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然而就在演员休息补妆的时候,贺熙突然又有了新的想法,决定弃用这几天晚上的成果,重头再来。
当他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剧组的从演员到工作人员都躁动了,任谁晨昏颠倒四个晚上没睡都会感到狂躁,而和杜念搭戏的那位艺人当场气红了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盖住眼睛,喘着粗气,浑身发抖。
整个剧组只有杜念还算平静。内功可以补充精力,而他现在神功即将突破第五层,就算一个月不睡,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只不过精神会萎顿一些,情绪上却还算平和。
这几天拍摄的这一幕戏是天衡上仙已经中了叶天璟的毒计,为整个门派上下怀疑与魔修勾结之后的事情。此时,只有掌门师兄还愿意相信天衡上仙,强压住了长老和门人们驱逐天衡上仙的要求,和他一起调查此事。
这一晚,天衡上仙在洞府中仔细思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却感到洞府中有人潜入,正在窥视于他,当即追出,刚好看见了窥探者的身影,便追了上来。两人顺着房顶、树林打了一路,最后追出了天衡上仙的洞府。在玉京门派的大殿后,天衡上仙追上了窥探者,对方却直接撞上了他的剑而身亡,戴在头上的面具消解,此人竟然是璇玑长老最得意的孙子,也是强烈要求将叶天璟逐出玉京门派的几个人之一。而此时,刚才一番打斗已经惊动了门派上下,大家很快赶到现场,目睹了天衡上仙杀害同门的场景。
而现在熬了他们四个晚上的剧情,却只是最开始房顶追逐的三十秒剧情。
饰演长老孙子的演员叫赵烨阳,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一年,家里有关系才能够在《仙途》中饰演一个炮灰角色。这几天杜念和赵烨阳相处的不错,见赵烨阳气得快哭出来了,忙上前安慰他,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边暗中将内力灌输到他的身体中。毕竟赵烨阳早点振作起来,早点领会贺熙的新思路,他们才能早点脱离苦海,摆脱晨昏颠倒的痛苦生活。
赵烨阳只觉得自己刚刚还累得都快要达到崩溃的边缘了,只不过坐了一会儿,忽然有觉得振奋了起来,抹了把脸,看着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的杜念,忽然觉得有些惭愧。小杜如此纤弱瘦小的一个人,都没喊苦喊累,自己居然都快哭了,还需要一个小自己五六岁的孩子安慰自己,想到这儿他不禁脸一红,起身跟着杜念一起去找贺熙讲戏。
武打动作只是调换了几个顺序,背景也稍稍做了点调整,理解起来并不难,杜念和赵烨阳比划了两下,贺熙看没问题了,便决定开拍,虽然天快亮了,但是好歹也能拍上五秒的剧情。
两人站在房顶,场记板拍下,只听贺熙一声“”,赵烨阳向前一冲,从这个屋顶一跃至前方的屋顶,杜念手持纯寒剑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浮在空中向前飘去,接下来两人要在空中交手一次,杜念追上赵烨阳,举剑朝着赵烨阳砍去。
然而,就在赵烨阳抽剑抵挡时,吊在他后背上的两根细细的威压突然断了!赵烨阳瞬间便从距离地面二十多米的高空向下坠落,片场内顿时尖叫声四起,地面上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一旦摔下来,不死也是重伤,赵烨阳怕是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了。
赵烨阳脑中一片空白,他一只手紧紧握着手中的道具剑,另一只手无望的在空中抓了一下,感受着几乎要把灵魂冲散的失重感,只听到耳边一阵刺耳的尖叫。突然,他感到腰上狠狠的一勒,勒得他快要吐出来了。而下一秒他确实也吐出来了,熬了一夜他肚子里只有醒神的咖啡,把他呛得咳嗽不止,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这时他才发现坠势已经停了下来,他又吊在了半空中,像钟摆一样左右轻飘飘的摇晃着。他茫然的抬起头一看,发现吊着自己腰的两根钢丝中的一根正被杜念攥在手中,又穿过手背绕了两圈。男孩紧皱着眉头,鲜红的血从他的攥紧的掌心顺着钢丝流了下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贺熙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嘶声力竭的喊道:“放下来放下来!”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杜念和赵烨阳从空中缓缓的放了下来。赵烨阳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只觉得腰勒得腹腔隐隐作痛,是不是内出血还要去医院做检查,然而杜念手上的伤却严重得十分直观。被杜念徒手抓住的钢丝深深地割破了他的皮肉,血流不止,伤口深可见骨。
在场的几个姑娘当即吓得哭了出来,好在贺熙拍了这么多年的商业武打片,经常遇到演员受伤的情况,一边叫人把车开过来送杜念去医院,一边让人拿急救箱过来止血。一个场务慌慌张张的抱来急救箱,武指懂一些急救知识,抽出绑带紧紧的绑住杜念的手腕,又用纱布和绷带死死的缠紧伤口,还让助理按住伤口止血。杜念疼的脸色发白,却一声不吭,趁大家都盯着他的伤口看时,自己伸手点了几个止血的**道,伤口渐渐的便止了血。
此时车已经停在了片场门口,贺熙和几个助理簇拥着杜念上了车,司机一踩油门,朝着最近的医院疯狂的冲了过去。
“别去小诊所。”杜念捧着自己的手,这点伤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小伤罢了,况且现在已经止了血,就更算不得什么了,“小诊所缝合得不好,到时候留疤会比较严重。”
贺熙被刚刚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搞得心烦意乱,听到杜念的要求,差点一嗓子吼过去问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可当他对上杜念平静的双眼时,满心的怒火突然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熄灭了。他这才想到,演员的职业特殊性使得他们的外貌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比性命还重要,而杜念手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可怕而已,而且现在好像血也不流了,其实并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口,只是恐怕会很疼而已。去大医院找好大夫缝合,对于恢复伤口确实更加有力,伤疤也会更淡。
“很疼吧,你忍得住?”他问道。
“我还好。”杜念说,脸色有些苍白,“去第三医院吧,我记得这个医院的整形科室很出名。”见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杜念笑了笑,解释道,“蓉姐这几天在纠结到底是去韩国削还是在国内削脸,书静姐一直再给她推荐s市的第三医院。”
贺熙当机立断,让司机不要停,直接奔向第三医院,自己则打电话找关系把整形科室最好的医生叫起来给杜念缝合伤口。等到车停到医院急诊室门口的时候,医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车一停就直接把杜念推进手术室。
好在伤口虽然深,但是只是伤到皮肉,并没有损害到神经,医生细细地为杜念缝好了伤口,又打了破伤风,手术便结束了。不过即使如此,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天色也已经大亮。
贺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随即这口气又提了起来。《仙途》剧组出了重大事故,演员差点摔死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流传了出去,只是消息在传播过程中出了些差错,大家只知道威亚断了有演员摔了下来,却不知道杜念救了赵烨阳而手被割伤的事情。记者们闻风而动,涌向第三医院,试图寻找剧组工作人员确认是不是有重大的人员伤亡事故。
杜念躺在病床上,刚刚被推出急诊手术室,只见一群如狼似虎的记者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短炮立刻戳到他们的面前,闪光灯闪花了他的眼睛。
“贺导,是哪个演员吊威亚的时候摔下来了?是不是杜念?”
“贺导摔下来的那个人还活着没有?”
“杜念,是不是你从威压上掉了下来?”
“杜念,你是怎么受的伤?”
“杜念你还站得起来吗?”
几个剧组工作人员和医院的保安努力把杜念和记者们隔开,贺熙大声喊道:“大家行行好,小杜只是割伤了手,他现在很累了,请让他先歇一歇!咱们出去采访,别耽误医生治病救人。”
好在记者们都很通情达理,贺熙还是顺利地把他们带出了医院。杜念被推进了住院部,万晟配给他的助理抱着他的东西冲了过来,把已经接通电话了的手机递给他,喘着气说:“欧总的电话,他说您要是醒着就和他说两句话。”
杜念刚刚把手机贴在耳边,一个焦急的声音立刻响起:“贺熙告诉我你手受伤了,现在怎么样?疼不疼?”
杜念听到欧明聿的声音,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有一次被追杀他的叛徒在肚子上砍了一刀,肠子都流出来了,他捂着肚子,护着欧定宸,拼死斩杀了敌人,也没掉一滴眼泪,反倒一边自己把肠子塞回去缝好伤口,一边安慰欧定宸不要害怕。
而现在,不过一个小伤口而已,可在听到欧明聿的声音时候,杜念却感到了一种极度的委屈,想哭,想闹,想耍脾气。
谁说他坚强?他一直都是菟丝子,只希望能够依附心爱的男人,做他的娇妻罢了。只是现实容不得他弱,他也只能逼着自己强了。
“疼!特别疼!”杜念哽咽着说,气都快喘不上来了,“疼得、疼得手都快、快断了!”
欧明聿心疼得无以复加,软着声音哄道:“嘘,宝贝,乖,我马上就到了。来,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睁开眼睛我就坐在你身边了。”
“我睡不着!”杜念打了个嗝,又哭得咳嗽了一声,“好疼!”
“哥给你吹吹。”欧明聿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杜念在他身边还好,现在隔着电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乖,别哭了,也别想了,越想越疼。”
“那么疼,怎么可能不想嘛!”杜念胡搅蛮缠,控诉道,“你什么时候到?”
“马上就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我坐专机,一会儿就到。”
“那也要好几个小时!”杜念哭诉道。
“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欧明聿听着他的哭声,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办法哄杜念,“要不要听?”
杜念吸了吸鼻子:“好。”
欧明聿也不会唱歌,沉默了几秒,直到杜念又快泫然欲泣的时候,才硬着头皮唱道:“jglebells,jglebells,jiheway……”
杜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上辈子,欧明聿也曾经唱过歌哄他开心,同样唱的也是一首童谣:“脚驴斑斑,脚猎南山。南山北斗,养活家狗。”唱得表情严肃,仿佛自己不是在唱童谣,而是在背诵内功心法。
欧明聿唱了三遍,就在这时,杜念抬起头,却在门口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立刻收起了哭音,道:“明聿哥,我觉得没那么疼了。”
“那就赶紧睡觉。”欧明聿立刻道,“睡着了就没不疼了。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到了。”
“好的。”杜念面色平静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声音软绵绵的好像已经很困了,“我等你过来吃早饭。”
挂了电话,杜念用没受伤的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笑得温和得体:“沈医师。”
沈之逸走进病房:“我来第三医院参加一个会诊,刚到医院就听护士说贺熙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男生来急诊缝针。我一猜就是你,就过来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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