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循声望去,出言之人乃是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他历来是一个火爆脾气,怒声喝斥那突厥使臣道:“叛乱之民也敢自称可汗与我大唐天子平起平坐?蛮夷无知可见一斑,请陛下将这使臣乱棍打出。”
嗡嗡的嗓音尚在大殿中回荡,不少大臣纷纷出言赞同牛进达之言,场面顿时一片群情愤涌。
谁料,李世民却是冷笑摇手:“无妨,朕想听听那云可汗说的什么?”
那突厥使臣惶恐地看了周围一眼,这才继续读到:“天下之北,有国突厥,威加海内,兵戎鼎盛,然因君主不肖,兵戈不断,致使国祚断送多年。本可汗顺势而动,应时而兴,崛起于草莽,如枯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立志恢复汗国荣耀,重夺被侵领土,故领大军尽取漠南之地,所到之处部落臣服,欢声拥护,可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大唐乃天下之大国,携胜战之威号令诸夷,广施天朝上国恩惠,孰不知人强则骄,国强则霸,故施恩者卑鄙,受恩者有愧。本可汗忝居漠南,无意用一隅之地对抗整个中原,但若刀斧加身,也不绝不会坐以待毙,愿大唐皇帝审时度势,重建两国睦邻友好,断不可妄加兵锋,致使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本可汗常闻: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愿大唐皇帝慎之慎之。”
国书刚刚念完,朝堂之上顿时起了一阵喧嚣痛骂,这云可汗也真是太无耻了,刚刚煽动突厥降部反叛大唐,屠杀王师十万,下一步便又趾高气扬地要求两国休兵,就好比有人突然打了你一圈,还立即给你将什么朋友友爱,不要破坏团结一样,如此行径实在与土匪强盗无异。
李世民不怒反笑,冷哼一声道:“辞藻华丽,巧言令色,不知国书是出至何人的手笔?”
“启禀大唐皇帝,此国书乃是可汗书房掌事所作。”
“如此文采倒也难得,不知那掌事姓谁名谁?”
突厥使臣略一思忖,回答道:“掌事姓余名为长宁,昔日乃贵国驸马都尉,现在我家可汗已是引以为知己高朋,并担任可汗书房管事一职。”
霎那间,大殿静得唯闻喘息之声,群臣莫不相顾失色,李世民的脸色也是陡然变得铁青无比。
……
长乐公主在两仪殿外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李世民方才下朝归来。
见父皇绷着脸一副严肃的表情,长乐公主虽然心头暗道不好,但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拿出那封书信道:“父皇,此书信绝对不是驸马所写,而那些战俘们所说的话也很值得怀疑,请你明察秋毫。”
李世民冷冷一哼道:“好,那朕今天就来明察秋毫,长乐,你的那位余驸马可是了不起得很啊!”
长乐公主心头一惊,不解问道:“不知父皇此话何意?”
“他不仅投靠了漠南突厥,而且还替云可汗写了一封国书来讥讽朕,说什么轻虑者不可以治国,独智者不可以存君。实在狂妄至极!”说完,李世民一拳砸在了长案上,面沉如水,双目满是怒意。
长乐公主吓得跪在了地上:“请父皇息怒,驸马断不会投靠突厥,请父皇明鉴。”
“哼!人心难测,只怕余长宁已是非以前的余长宁了。”李世民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目,思忖半响,又是沉声道:“时才朕已经下令,将余府一干人等全部羁押天牢,若是罪名坐实,免不了抄家灭族,你乃朕之爱女,可惜所嫁非人,长乐啊,还是写封修书与余长宁和离了吧!”
长乐公主本是满怀希望地前来说情,没想到父皇却以下了如此决定,一时之间如被雷击,顿时娇躯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她呆愣片刻泪流如雨,恍然回神又挺跪而立正容道:“若是父皇要问罪于余家,那么也请你将长乐一并问罪,长乐愿意与余家共担罪责。”
李世民被长乐公主此话震撼住了,愣怔良久方才问道:“你乃当朝公主,金枝玉叶集万千宠爱于一生,为何却要为那反贼殉葬?”
长乐公主拭了拭泪水,一字一顿道:“因为长乐至始至终,都不会相信驸马他已经投靠了突厥!”
“现在人证物证皆在,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
“并非执迷不悟,驸马乃是儿臣之夫,他不在的时候,儿臣有责任保护整个余家。父皇像来聪明睿智,堪称千古明君,这次为何却如此武断草率,要定驸马的叛国之罪?”
闻言,李世民勃然大怒,喝斥道:“你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长乐公主毫不退让地开口道:“儿臣不敢,只是与父皇就事论事。”
李世民冷声道:“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朕无情了。”说完,高声下令道:“来人,将长乐公主带入朝凤宫严加看管,禁止她走出朝凤宫半步!”
话音落点,一名老内侍应命而入,望着跌坐在地不停流泪的长乐公主,轻声道:“公主殿下请吧,不要让老奴为难。”
望着父皇满是怒气的脸庞,长乐公主心头止不住的凄然,起身对着李世民一礼,也不开口求情,转身凄凄然地离去。
自从余长宁投降突厥的消息传来,整个余府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宾满楼今日没有开张,余长静没有去诗社,余长远也没有去国子监,所有人都陪罗凝聚在正厅内,等待公主前去求情的消息。
投降敌国可是抄家灭族之罪,一时之间,所有下人议论纷纷为之色变,一股请辞的声音顿时弥漫了整个余府,还未到午时,已有十多名丫鬟家丁前来请求主母想要离开余府,罗凝虽然无奈,但也全都表示同意。
“秋月,你也要走?”待到听完丫鬟低声的述说,余长致顿时瞪大了眼睛。
秋月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大少爷,奴婢,奴婢的家里出了一件大事,老母卧病在榻需要有人前去伺候。”
“那你呢?夏竹?”
“回禀大少爷,家人最近替奴婢挑选了一名夫婿,奴婢要赶着回乡成亲。”
“春花,你该不会也是家里出了大事,或者赶着回乡成亲吧?”
“奴婢……唔……大少爷,家兄好赌输光了所有的田产,奴婢只得回去替他还债……呜呜呜呜……”
余长静此刻本就烦躁不已,听到哭声立即走来怒声道:“你们这些没义气,没担当的家伙,以前余府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可有将你们呼来喝去的指挥?没想到现在一有点情况,全部想要离开,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长静,你怎能如此说话?”罗凝心里虽然一片凄凄然,但依旧镇定自若地开口道,“主人落难,仆役离开也是常事,昔日孟尝君养食客三千,一朝被罢相免职,所剩食客也是寥寥无几,更何况咱们商贾之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苛责他们?长致,支付双倍的工钱,也让他们走得踏踏实实的。”
话音落点,请辞的丫鬟家丁们全都面有愧色,良久无人说话。
余长静不满地瞪了罗凝一眼:“娘啊,你这人就是太好,哼!”
罗凝摇头一叹,却是有苦说不出。
此刻,冬梅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怯生生地开口道:“夫人,奴婢……”
一言未了,余长静已是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冬梅,你也要走对吧?刚才娘已经说了要走之人前去帐房领取双倍工钱,你还不快点前去。”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冬梅急得双眸含泪,慌忙辩解道:“府中的厨子们已经全都走了,现在厨房里就我和画眉姐姐两个人,现在快到午时,画眉姐让奴婢来问问主母,多久开饭合适?”
“啊,你和画眉都还没走?”余长静闻言美目顿时一亮。
冬梅抹了抹泪水道:“冬梅自小生长在余府,这里便是冬梅的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奴婢都不会离去。”
“哈哈,看来并非全都是无情之辈。”余长静拍手一笑,高声赞扬道:“冬梅,你是好样的,小姐我支持你!”
冬梅破涕为笑,看得余家人心头皆是一片温暖。
罗凝轻叹一声道:“现在公主已经赶去皇宫了解情况,想必不久后便会回来,我们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余长致、余长远、余长静三兄妹,以及梁彩萍皆是正色点头。
便在时,突闻府门外一阵吵杂,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一队衣甲鲜明的缇骑气昂昂入内,领头将军走到院中昂昂高声道:“谁是罗凝?出来搭话!”
见这架势,罗凝心头顿时一惊,走出正厅站在台阶上遥遥一礼道:“民妇便是罗凝,敢问将军有何要事?”将军冷着脸高声道:“余家二子余长宁身为驸马都尉,然却通敌叛国,本将奉刑部之令,现收押余府一干人等入监听审,若敢抵抗,格杀勿论!”话音堪堪落点,余府所有人全部惊呆了,罗凝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已是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