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李靖府邸,老管家让他们在正厅稍事等待,便一溜碎步地进去禀告。
过了没多久,只闻一声轻轻的咳嗽,白发布衣的李靖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电一般的双眼只在苏定方与余长宁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落在了薛仁贵身上。
感觉到那矍铄老人锐利的目光,薛仁贵顿时如芒刺背,稍事沉吟,他抱拳亢声行礼道:“绛州薛仁贵见过卫国公。”
李靖微微颔首示意,步履矫捷地走上前来坐至主位,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薛旅帅以前可有学过兵法谋略?”
薛仁贵开口道:“在下出身农村,并未学过兵法?”
“那可曾读过兵书?如《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等等。”
“没有。”
“那可曾指挥过军队取得胜利?”
“回禀卫国公,仁贵才入军中两月,并未单独指挥军队征战。”
在这番你问我答中,李靖一双白眉微微皱了起来,耐下性子又问道:“不知薛旅帅投身军中以何见长?”
薛仁贵沉吟了一番,如实回答道:“吃饭!仁贵每顿可食斗米斗饭。”
此言一出,余长宁顿时一脸黑线,擦!这薛大哥真是太老实了,连这些也如实说了出来。
李靖白眉一抖,起先那种专注之色一扫而空,捋须淡淡笑道:“薛旅帅年轻有为,假以时日必定可以成为我军中坚,定方,替为师好好款待余驸马以及薛旅帅。”说罢长身而起,便要离开。
余长宁知道这是李靖委婉地在下逐客令,一时间心头不由大急,正欲开口出言,薛仁贵却是不慌不忙地起身道:“请卫国公留步,仁贵也有几个问题想向卫国公请教。”
李靖脚步微微一顿,神色显然有些惊奇,转过身子淡淡道:“薛旅帅请说。”
“请问卫国公可了解汉朝霍去病的生平轶事?”
“自然知晓。”
“昔日霍去病年方十七岁便大破匈奴,十九岁横扫漠北,以双十之龄封骠骑大将军,最令时人不能置信的是这位百战百胜的名将从来没有读过一本兵书。汉武帝曾劝霍去病多读孙吴兵书,霍去病却说‘为将须随时运谋,何必定拘古法’,所以仁贵认为:天生名将,不关多读兵书。”
听到薛仁贵这番言论,余长宁顿时暗地里叫好,没想到他竟能另辟蹊径,用霍去病的事例来反诘李靖刚才的话。
李靖沟壑纵横的脸上也是首次出现了动容,饶有兴趣地问道:“天生名将,不关多读兵书?呵呵,薛旅帅当真巧言,若是你不信兵书,那为何却要前来学我卫公兵法?”
薛仁贵俊脸微微涨红,长躬作礼道:“仁贵所动心的,并非一本《卫公兵法》,而是卫国公你戎马一生,百战百胜的沙场经验,卫国公南平萧铣、辅公佑,北灭东土厥,西破吐谷浑,每一战都可谓精彩绝伦,那时仁贵虽是鞠躬田地,但一听见乡野流传卫国公的赫赫功绩,心里也是振奋不已。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仁贵不学纸上谈兵的赵括,只学精通军阵的霍去病,请卫国公明鉴。”
一番娓娓之言落点良久,李靖双目陡然一闪,沉声道:“薛旅帅,刚才那句话老朽再给你补充一句,天生名将,不关多读兵书,最重要乃是天赋。你觉得你有沙场征战的天赋么?”
“卫国公,仁贵身在军营多有揣摩,自认为还算举一反三,学以贯通。”
“那好,老朽考你几个问题,不知薛旅帅意下如何?”
“卫国公请讲。”
“若是现在敌军来袭,敌军强盛而我军势微,该如何制胜?”
薛仁贵思忖了一番,正色回答道:“面对兵力强盛的敌军,应该使用谋略将敌军分散而不能相互支援,作战时派出精锐骑兵剿杀敌军斥候,使敌军每一部都不能互通消息,从而个个击破以弱胜强。”
李靖听得连连颔首,又问道:“若你率军征战敌国,面对敌军主力,该要如何应战才能力保不败?”
“如我军兵力弱小应力求营阵巩固,若兵力强大,应力求严整不乱。先自身立于不败之地,这样才能寻去战机取胜。”
“薛旅帅觉得正奇之道又是如何?”
“兵力弱小则利于变化莫测出奇制胜,故多采用奇兵,但风险却是甚高,而兵力强大则利于正面大规模规作战,多用正兵应之。”
李靖一番良久沉吟,问道:“这些都是薛旅帅自己揣摩出来的?”
“对。近日闲来无事,便已揣摩军演对阵为乐。“
李靖微微一笑,突然对着薛仁贵招手道:“既然如此,你跟随老夫过来。”说罢,已是转身出厅而去。
薛仁贵略一愣怔,不由大是振奋,兴奋看了余长宁一眼,跟随着李靖亦步亦趋地去了。
苏定方长吁了一口气,对着余长宁展颜笑道:“余兄弟,看来老师是看上了薛旅帅了。”
余长宁振奋点头道:“不错,若有卫国公指点兵法,薛大哥一定可以青龙飞天,成就一番功业。”
告辞苏定方后,余长宁去了鸿胪寺衙门。
由于目前李百药在家养病,鸿胪寺基本上都是由余长宁来主事,刚刚在长案前坐定,便看见卷首当先摆着一封黄帛包裹的宣纸,不用问,那一定是经过天子之手批阅下来的折子。
余长宁将宣纸放在案上打开一看,数行苍劲的字体便展现眼前,原来是政事房草拟的由鸿胪寺新建陵墓的奏折,丞相们备细禀告了集中新建陵墓的诸多好处,而李世民已在上面画圈同意。
余长宁所见的应该是副本,奏折正本现在一定已经运转到了中书省,只待制诏下发。
眼见这个计划得到了许可,余长宁大是兴奋,急忙吩咐吏员找来杨贤文商议下一步计划。杨贤文到来拱手问好,余长宁也不多说,将那本奏折递给了他。杨贤文拿起一通端详,看完老脸一阵激动的红色,兴奋道:“大人,待到书命制诏下发,那岂不是我们便可新建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