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照自十四岁进宫,如今已有四个年头,后宫虽然华贵富丽,衣食无忧,但她一直不得李世民的宠爱,一年也见不上皇帝几次面,今日闲来无事独自一人漫步湖畔柳林,芳心又是苦闷又是怅然,正在望着浩淼湖水发呆当儿,不意陛下竟从此地经过,如何不令独处深宫的她惊喜万分。
“不必多礼,起来吧。”李世民淡淡说了一句,看了她一眼便举步欲走。
武照好不容易撞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岂能容它轻易溜走,急忙微笑开口道:“陛下,臣妾今日刚好炖了一盅燕窝汤,算算时辰此刻火候正好,不如请你移驾臣妾寝宫,品尝一番如何?”
看到武照楚楚动人,面露期待的模样,李世民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惜,略微思忖,终是点头道:“好,那朕就去尝尝武才人的厨艺。
武照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款款施礼道:“谢陛下。”
李世民微笑点头,看到余长宁正愣愣地看着武照,不由出言道:“余卿,你也一块来吧,待会再去太妃寝宫。”
余长宁恍然回过神来,略显慌乱地拱手应到:“微臣遵旨。”
武照本想与李世民单独相处,不料他却叫上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物,芳心顿时大为失望,但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连忙对着余长宁浅浅一笑以示欢迎。
李世民笑着替他们介绍道:“媚娘,此乃长乐公主驸马余长宁,余卿,这是朕之才人武照,你们恐怕还没见过面吧?”
余长宁笑答道:“微臣与公主新婚不久,公主平时也很少带微臣前来后宫,所以微臣并不认识才人娘娘。”
李世民笑叹出声道:“你与长乐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朕便让你前去河东公干,谁料这一去便是两月,倒也难为了你。”
余长宁赳赳回答道:“微臣能够替陛下分忧,朝廷分忧,乃是莫大的荣幸,而且出去这一趟历经许多危险,对于臣也是一种考验磨练,所学所获也是甚多,说起来臣还要谢谢陛下给臣的这个机会。”
“你能如此想就好。”李世民捋须一笑,又对着武照道:“武才人,我们走吧。”
武照欣喜地轻轻颔首,柔声一句:“陛下请”,三人便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向着清河宫而去。
清河宫乃是武才人寝宫,进去后余长宁目光微微巡睃了一圈,虽远没有长乐公主宫殿那么富丽堂皇,然而却也画梁雕栋,一派华贵。
武照将李世民请至殿内入座后,欣喜地对前来伺候的宫女道:“碧儿,快去将我炖的那盅燕窝汤端来。”
那宫女应了一声,已是疾步去了。
李世民见余长宁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局促,不由微笑开口道:“余卿,矗在那里作甚?坐下便是。”
余长宁拱手入坐,一双眼睛却盯着武照不放,眼神满是好奇的探寻。
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武照俏脸微微一红,心内觉得这余驸马着实无礼,但她一颗心儿如今都在李世民身上,亲自上前替他沏上一盏热茶笑道:“陛下,这是蜀地进贡大内的春茶,清洌醇厚,齿颊留香,用来消困解乏最好,请你一尝。”
李世民微笑接过,掀开茶盖轻呷一口,赞叹道:“果然不错,此茶何名?”
“回禀陛下,这茶叶名为蒙顶,产至蜀地名山县蒙顶山之巅,去岁方才进贡大内。”
李世民有些感叹地开口道:“大唐现在四海升平,交通便捷,商贾发达,皇宫里南北西东的贡品应有尽有,还能喝到蜀地的茶叶,回想起隋末的兵荒马乱时的物质匮乏,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
说起隋末,李世民不由想起了武照的父亲武士彟来,笑道:“昔日你父与先帝交好,时常来太原唐国公府吃茶喝酒,与朕也算熟识,其后先帝起兵反隋,你父任大将军府司铠参军,并随军西行进入长安,出谋献策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虽然他现在已经逝世多年,但朕还记得他与先主一起论天下大势的模样。”
听李世民说起父亲,武照眼中不由出点点泪光:“陛下如此记挂家父,家父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欣慰,媚娘谢谢陛下的恩典。”说罢又是盈盈一礼。
李世民伸出手来正要相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剑眉一皱脸色却是有些阴沉了。
昔日着名相士袁天罡曾看过武照面相,那时候武照尚在襁褓之中,且穿了一身男童衣物,袁天罡见状却是大惊,捻须断言道:“此儿龙瞳风颈,日角龙颜,极贵之相也!不过可惜却是男儿,若为女子,将来必成为天下之主。”
先不论袁天罡是否走眼,李世民即位后却对此事上了心,他深知打江山易做江山难的道理,若有人威胁到他的大唐江山,他肯定是宁杀错不放过。
但武照毕竟乃功臣之女,无故将她杀掉只怕会引起老臣们的不满,无奈之下他退而求次,在武照十四岁那年将她纳入后宫之中,也算放在了自己的眼皮之下,以自己天纵之才,何愁对付不了一个女人?
四年时间悠悠而过,李世民极少前来武照的清河宫,即便来了也是坐坐就走从不留宿,而这桩心事也因为时间慢慢地淡化,此刻突然想起,他心里顿觉不是滋味,再看武照时眼中不由出现一丝厌恶之色。
余长宁从史书上得知李世民对武照一直颇为忌惮,此时见李世民这般模样,心里立即明白了几分。
他有心帮着未来女皇一把,看宫殿一角的案几上放着一张古琴,不由惊奇笑道:“咦,原来才人娘娘也是喜好音律之人。”
武照回眸一笑回答道:“闲来无事,所以操琴弄筝自娱自乐,倒是让余驸马见笑了。”
余长宁笑嘻嘻地开口道:“才人娘娘的年龄与公主看起来差不多大小,而公主除了喜欢笔墨丹青,另外便是这古筝古琴了。”
武照正在忧愁得不到李世民的宠爱,此际闻言心头突然一动,浅笑道:“媚娘资质愚钝,对于音律一向是一知半解,他日若有机会,一定向长乐公主请教,到时候还请余驸马代为引荐。”
余长宁暗呼这女人果然了得,区区两三句话便打蛇顺竿上,要知道才人虽是皇帝的女人,然而身份地位与金枝玉叶的公主却不能同日而语,再加上长乐公主颇得太宗喜爱,若能与她结为好友,一定会有莫大的好处。
李世民却没有想那么多,拊掌笑道:“哈哈,余卿这个提议不错,媚娘与长乐以后可以多走动一下,交流音律,谈琴高歌,说不定还能成为俞伯牙与钟子期那样的知音。”
“媚娘领命。”武照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心里不由对余长宁起了一份感激之心。
吃罢武照炖的燕窝,李世民也不久留,便与余长宁出了清河宫向太妃居处而去。
此时天色已有些黑蒙蒙,李世民步履却是矫捷飞快,不消片刻便来到了一座灯火灿烂的宫殿外。
举步刚刚跨入殿门,内侍高亢的一声“陛下驾到”尖锐而起,殿内三名女子立即款款迎来作礼道:“儿臣(臣妾)参加陛下。”
余长宁细细一看,除了长乐公主与南平公主外,还有一名不认识的宫装妇人,正在好奇她的身份时,李世民已是抬手道:“淑妃,长乐,南平,你们起来吧。”
“哦,原来这女子便是淑妃娘娘。”余长宁闻言已是恍然醒悟。
贞观十年长孙皇后早逝后,李世民便未再立过皇后,以四妃之首的韦贵妃暂代后宫事务,另外还有阴淑妃、燕德妃、杨贤妃三妃,眼前这位淑妃娘娘,便是四妃中排名第二的阴淑妃。
此刻两名宫女将白发苍苍的太妃扶了出来,李世民疾步迎来搀扶着太妃道:“儿臣本应进殿来向母后请安,没想到母后却自己出来了,儿臣真是惭愧。”
太妃笑眯眯地开口道:“陛下日理万机,能够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已是难得,我走几步路算得了什么?”
此际,长乐公主刚刚抬起头,便见余长宁正站在父皇身旁,不由惊奇道:“余长宁,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世民轻笑解释道:“下午父皇与长宁商议了要事,正巧你也在宫中,所以父皇便让长宁一道过来了。”
见公主咬牙切齿,俏脸含煞,余长宁走上前来大咧咧地拱手道:“长宁见过太妃娘娘、淑妃娘娘,南平皇姐。”
阴淑妃含笑点头道:“原来你便是余驸马,本宫虽身在深宫,但也多次听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一表人才。”
南平公主也是微笑道:“更难得可贵的是余驸马与长乐妹妹鹣鲽情深,如胶似漆,实在羡煞旁人啊!”长乐公主突然想起了要在外人面前扮恩爱的事情,立即低眉敛目上前拉着余长宁的手关切道:“驸马离开京城已有两月,本宫一直是牵肠挂肚,今日得知你回来,真是太好了。”余长宁故作感动开口道:“本驸马何尝不是如公主挂念我这般,挂念着公主你,但回京首先要向陛下禀告,所以本驸马只能效法大禹治水那般路过家门而不入,径直到宫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