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余长宁领着几名抬着全羊的仆役来到房府后花园,四顾一看,却是一片碧绿平整的草地。
草地中央,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宛如明镜,池畔杨柳依依柳絮飘飞,如同身着绿衣翩翩起舞的少女。
房玄龄正与一个年轻男子指挥仆役安扎帐篷,见余长宁到来,他顿时上前捋须笑道:“余兄弟,这地方如何啊?”
余长宁笑着点头道:“环境不错,用来野营再适合不过了。”
房玄龄微笑点头,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青年上前,笑着介绍道:“余兄弟,此乃吾儿遗爱,乃天子帝婿,高阳公主驸马,目下在朝中忝居太府卿一职。”
他就是大唐第一绿帽王房遗爱?余长宁望着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青年,不由有些吃惊了。
房遗爱乃房玄龄次子,可谓显赫贵胄,然这位老兄生平最丢脸的一件事,莫过于娶了一个水性扬花的妻子——高阳公主。
相传高阳公主嫁于房遗爱后不甘寂寞,偷偷与辨机和尚私通,后来甚至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遗爱知情却是怒而不敢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当真是戴得稳稳当当的。
若非后来辨机和尚不慎将高阳公主相赠的金宝神枕丢失,以至被御史发现两人奸情,否者真不知道房遗爱这顶绿帽要戴到什么时候。
余长宁从遐想中回神,见房遗爱淡淡地对自己拱了拱手,也不问好也不出言,白皙的脸庞上有着官宦子弟特有的孤傲矜持。
余长宁悠然一笑,拱手算是回礼,对着房玄龄道:“既然大人已准备好野营之物,那么我就开始烤制全羊。”
房玄龄点头叫好,又吩咐了他几句,便带着房遗爱一道去了。
酉时末刻,一辆垂着厚厚车帘的青铜马车驶出了玄武门,又悄悄地上了大道,在一片磷磷隆隆的车轮声中进入了灯火灿烂的冠带坊之内。
马车内,长乐公主正挑开车帘一脸欣喜地打量着外面的风景,沿街售卖的店面、摩肩擦踵的人群、磷磷穿行的高车……一切看来都是如此地新奇。
肃然端坐的李世民小憩片时,睁开双眼望着女儿笑道:“丽质,算起来你也有很多年未出宫了吧。”
长乐公主闻言微微一愣,却不好给父皇说自己曾私自偷跑出去几次,只得笑着点头道:“不错,若非父皇今日带儿臣来参加房大人的寿宴,我还不知道要在宫中闷多久。”
“哈哈,女大不中留啊!”李世民摇着头轻轻一声感叹,缅怀地说道,“记得上一次出宫,还是朕与皇后带着你去霸陵踏春,不知不觉已有五个年头了。”
长乐公主想起了逝去的母后,美目不由为之一黯,强颜笑道:“父皇忙于国事,怎能有空闲如普通百姓一般带着儿女郊游踏青?今夜能出来我便很高兴了。”
李世民沉重地点了点头,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淡淡笑道:“朕已安排朝臣开始筹备比试招亲之事,并告之了所有的番邦王国,六月初三正式在皇宫广场进行招亲比试。”
长乐公主不满地嘟了嘟嘴,坐到李世民身旁晃着他的胳膊道:“父皇,儿臣乃大唐公主,驸马应是人中之龙才对,你请那么多番邦蛮夷来作甚?也不怕堕了你天可汗的威名。”
李世民纵声笑道:“那与你有着前世姻缘的余长宁不也是一个厨子?难道他也算人中之龙?”
长乐公主闻言一噎,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闷着头不做声。
李世民笑着看了她一眼,捻须自顾自地的说道:“正因为你是大唐公主,所以婚姻大事一定不能儿戏马虎,目前我朝还没有将公主嫁于平民百姓的先例,朕已破例给了你与余长宁的机会,若是他能在比试招亲中战胜那些番邦王子脱颖胜出,整个天下自然是无话可说,朕也乐得其所顺水推舟,不再干涉你的婚事,可知?”
长乐公主纤手不停地绞着衣角,柔声道:“父皇苦心儿臣岂能不知?不过我却担心余长宁,若他不能拔得头筹,那么儿臣……”
一言未了,马车在一阵骏马的嘶鸣声中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一句苍老的声音:“臣房玄龄,恭迎陛下御驾亲临。”
李世民轻捷利落地下了马车,望着跪满一地的人群,负手笑道:“今夜乃爱卿大寿,就不要君君臣臣了。”
闻言,房玄龄愈发恭敬,拱手作揖道:“臣已在府中准备了丰盛宴席,请陛下移步后花园入座。”
车帘一动,长乐公主轻笑着走了出来,问道:“房大人,你只请父皇不请我么?”
“原来是长乐公主殿下。”房玄龄正色一拱,旋即又笑道:“公主能来,犹如仙女下凡啊,老臣自然是求之不得,快快有情。”
长乐公主轻轻颔首,环视周围一圈笑问道:“高阳姐姐在何处?怎么没见到她?”
房玄龄恭敬回答道:“高阳公主正在后花园陪太子殿下与魏王殿下闲聊,公主进去就能见到她。”
“房卿,太子和魏王也来了?”李世民微微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不错,太子于酉时三刻到来,魏王酉时末刻到来,现已恭候陛下多时。”
“呵,他们消息还真是灵通!”李世民一甩大袖,昂昂大步地进了府邸。
此刻,厨房内正是一片火热的忙碌。
大厨们锅铲翻飞,仆役们进进出出,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肴流水线般地送了出去,腾升而起的炊烟翻滚着弥漫进了浩淼的夜空。
作为宾满楼的主事,罗凝不停的调度指挥,看到哪里实在忙不过来便要上前帮衬一下,整个人忙得如同陀螺般飞转。
但相比此地,她更担心余长宁那里,要知道他面对的客人可是皇帝朝臣们,若是出了丝毫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余长宁他一个人能行吗?
心念及此,罗凝不由有些吃不准了。
寿宴设在大池边的杨柳林下,天中明月高悬,林间风灯高挑,晚风徐徐,蛙鸣声声,一派暮春四月的迷人风光。
眼见如此铺排,李世民双目为之一亮,驻步环顾一周,笑道:“房爱卿果然可人,竟有此等奇思妙想,真是别具一番风味。”
房玄龄拱手笑道:“其余宾客全安置在了前院大厅中,此处只有陛下与臣等十余人,陛下请!”
李世民点头一笑,举步来到帐篷前,早已恭候在此的皇子、大臣急忙恭敬上前拱手道:“儿臣(臣等)参加陛下。”
“都起身吧。”李世民衣袖一拂,模样好不潇洒。
太子李承乾身着玉冠锦袍,脸上有一种长期沉溺于声色犬马后的苍白,此时他瘸着腿上前拱手笑道:“父皇,今日儿臣无意听到房相寿宴,所以特地前来朝贺,没想到父皇也亲自前来,实在让儿臣意料不到。”
“皇兄说得不错。”魏王李泰亦是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房相德高望重,劳苦功高,泰亦是仰慕不已,所以也不请自来了。”
李世民知道这两个儿子因诸君之位正背着自己明争暗斗,今夜前来不过是为了要向房玄龄示好争取支持,轻轻一笑也不点破,望着场中那明艳动人的女子道:“高阳,月余未见你,去了何处啊?”
高阳公主浅浅一笑,上前施礼道:“启禀父皇,这段时间儿臣与驸马前往洛阳白马寺诵经念佛,今日刚刚回来。”
房遗爱也上前笑道:“父皇,公主向佛心诚菩萨心肠,每日诵经百篇也是乐不知疲,就连住持方丈也对她赞不绝口。”
长乐公主听这夫妻俩很有默契地妇唱夫随一片融洽,心中不由微微冷笑,高阳公主是何德行她清楚得很,哪有什么诵经念佛之心,多半是去洛阳游山玩水了一番。
李世民捻须笑道:“诵经念佛可化心头戾气,使人平心静气,高阳能有此等心意,也算是为父皇积善积德,布施仁德。”
高阳公主与房遗爱对视一眼,喜滋滋道:“父皇奖掖儿臣愧不敢当,今后儿臣一定会秉承诵经念佛的习惯,求得父皇龙体康健。”
李世民淡淡点头,在房玄龄的引领下进了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