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回想了一下,风皇双手搁在了徐小凤的肩膀上,他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大概会让自己的徒弟很生气:“在他离开之后,师门中人便打算强行让我与其融合灵珠,虽是化身,我也没有与他人合修的打算,更何况是被迫。”
掌心下的肌肉变得越发紧绷,风皇甚至能听到徐小凤因升腾的怒意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寒冬里一头被人激怒的野兽在低吼。
“那后来呢?”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钻出来,师傅虽然说得清淡,可徐小凤能想象当时师傅受到的伤害,被背叛,被欺骗,抛弃一切追随一人来到异国他乡得到的却不是信任而是让人心伤的怀疑。
直至最后,被抛弃,被留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之中。
“即使我受了重伤,他们也有灵丹妙药让我死不了,即使那人终究会回来,只怕那时候我早已经支离破碎。”虽是封印了记忆,风皇的本性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更何况他没有引火烧身玩过头的打算。
“在察觉到情况不对之后我试着逃离,只是面对一个修仙门派我并没有多少胜算。”风皇平静的说道,“我毁去了自己的灵珠,让他人没办法再与我融合,只是没想到那些人并不打算因此放过我,盛怒之下便想折辱于我。”
“师傅——”徐小凤抱紧了男人的膝盖。
风皇笑着拍了拍快要气疯了的徒弟,毁去灵珠之后他差点就一命呜呼,那些人将他关押在了房间里似乎打算就让他这么自生自灭,当天夜里他就恢复了记忆。
本来游戏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但风皇很想看一看凡人最肮脏的阴暗面。
那些人并不知道一个被关押在房间里的“废人”在当晚已经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眼睁睁看着一个宝灵就这么废了,有人恼羞成怒想要折辱于他,或许不知是那么一两个。
神识回归本体,在凡间的“化身”便完完全全的成了被风皇操控的木偶。
当隔天有人闯进来的时候,风皇操纵木偶用刀子将面容划破得血肉模糊,此时的风皇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与化身为躯体切断联系之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与疼痛。
他观察着那些凡人眼眸中闪过的厌恶和恐惧,那些人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宝灵竟然会对自己如此狠心。
“虽然还未完全断气,但最后仍是被他们丢在了后山。”
“那群人渣!”最后过于惨烈的结局基本上算是师傅操纵的,这多多少少让徐小风提着的一颗心落下去了一些,但这也不代表徐小凤会减少一丝一毫的怒意,他恨不得把当年上海了他师傅的那群渣滓找出来全部剥皮抽筋,用尽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后来那个混蛋呢!他回来了没有?!”徐小凤甚至已经在心里谋划了起来,那些渣滓既然是修仙之人,说不定还有人活着,他非得把他们一各个揪出来。
“三年之后,他回来了。他并不知道我在三年前已经死了,虽然很想见我,但回到师门中的第一天却还犹豫挣扎着,最后他还是去到了当年我待过的房间,兴许是当年我操控化身自残的画面太过于可怕,那染满鲜血的房间早在三年前就拆了。”
尽管知道师傅也没有和那个在一起的打算,徐小凤仍然气得发疯:“他一点也配不上你,一点都不!”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如此不珍惜他的师傅,甚至还离开了师门整整三年,连心爱的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的同门编造了一个谎言,说是我在他离开之后就悄悄逃回了蓬莱。”可风皇又怎会坐视不管,他控制了一个弟子的心神,悄悄将真相告诉了那人。他仍然记得那人得知真相之后的万念俱灰与无限悔恨。
“纸终究包不住火,他还是知道了,眼见没有办法隐瞒下去,他的同门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而后他在后山找到了一副枯骨。”
那些人甚至都没有让他入土为安,凤凰梳理着徐小凤的长发,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
“师傅,那个傲北的修仙门派到底叫什么名字?”要是师傅不想动手,徐小凤不介意替师傅出手,那样可耻的修仙门派根本没有存在于这世上的必要。
“你想替我报仇吗?”风皇笑着俯下身在气得快要爆炸的徒弟头发上亲了一下,“小凤,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当年复了师傅的混蛋最好还活着,徐小凤还想狠狠揍那家伙一顿。
“那门派已经被灭门了。”风皇语气平静,“不是我动的手。”
竟然被灭门了?徐小凤微微一愣,有些失落自己没办法给师傅报仇的同时也有些惊讶:“难道是……那个家伙?”
第五十八章 怀光
风皇当时就在天上看着。
他看着当初离他而去的那人失魂落魄地跑到后山去寻他的尸骨,他故意将几块骨头埋在了地里让尸骨看起来残缺不全,沾染血迹的衣服足够让那人认出他来,也足以让那人一位他的尸身被山中的野兽吃了一部分。
他看着那人在山中仰天狂笑,又抱着“他的尸骨”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流涕。
他看着那人哭干了眼泪,沙哑了声音,眼中只剩下如深渊般无尽的悔恨与仇恨,仿佛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神一般提着一把长剑回到了师门里。
他看这那人发疯,看着那人将昔日的同门一个个斩落剑下。
“嗯,他疯了。”风皇放开了徐小凤的头发,两条小腿仍然浸在寒潭之中,他往后躺在了地上,深蓝色与铅灰色交叠的混沌夜空预示着明日的寒冷依旧。
“那混蛋后来是死了还是活着?”徐小凤双手撑在岸边,像一条美人鱼似的从水里灵巧地跳到了岸上,他伸手抓过一旁放着的衣服三两下穿好。
“承受不了的悔恨与苦痛最终让他坠入魔界,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风皇是神界的人,他对魔界一来没什么兴趣,二来那地方也并非他的管辖地,即使那个人没有死,成了魔,当初诱使那人入魔的无尽悔恨也不会就此消失。
生生世世,大概都会活在无尽的自我折磨之中。
在风皇的身旁坐了下来,徐小凤轻轻握住了男人的肩膀,眼中的愤怒已经如春日融冰一般渐渐褪去,只剩下春水般的柔情与磐石般的坚定:“师傅,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不会像那个混蛋一样伤害你。”
伤害我?风皇差点就笑了出来。
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伤害他?
“我知道。”但徐小凤的这番话仍旧让风皇心头有所触动,他相信徐小凤说出来的这些话不是一时情急下说出来就算了的。
风皇握住了徐小凤的手,用真诚的笑容回应着对方无声无言的誓言。
上一世的时候,这只小乌鸦已经用他自己的行动、他的性命向风皇证明了这一点,于是他不会回答“我相信’,而是回答——我知道。
侧过身,风皇任由他的徒弟将他搂进了怀里,如同照顾一个易碎品一般呵护着他。
他所讲的都是事实,的确是从前他身为人的时候发生过的,他只是带了一些私人目的的故意告诉徐小凤而已。
是想让徐小凤因此心疼他更爱他一些?
亦或者是,想让徐小凤对他的了解更多一些,让他的徒弟知道他虽然是神界的人,但并非不了解不能体会凡人的情感。
兴许,都有。
……
……
露寒白霜,晨曦灰暗。
淅淅沥沥,萧萧瑟瑟,轻雨涟涟。
灰蒙蒙的天,似是裹了一层纱,一滴秋雨自屋檐上滑落,在半空中凝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映着飞逝而过的枯叶倒影,碎裂在一个男子冰凉苍白的掌心之间。
凄溅雨冷,碎了的,是相思。
“他竟然、竟然会允许那个人去抱他!我亲眼看见了,我看到他们在湖心之上的小木桥上,他靠在他师弟的肩膀上,我好气,我好伤心……”
哽咽的痴怨之语硬生生打破了这晚秋冷雨的凄迷心醉,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挺身屹立于被打湿了窗棱前的白衣男子朝窗外伸出了手,一滴又一滴的冷雨溅落在他苍白的指间,顺着指间的缝隙滴落在早已经潮湿的泥土里。
“他不会爱你。”白衣男子开了口,平静的声音比窗外的萧瑟冷雨更为清冷,似是看透了生生死死,情情爱爱,只剩下嶙峋的一具躯壳。
“我知道!我知道!”殷万财固执地将蜷缩在矮榻上,用上等的丝棉被子将自己一层一层的裹起来,好似一个蚕茧一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地向他的好友倾诉着自己的心伤怨恨。
“我从来都不奢求他会多看我一眼,他是神,他是我的神,他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神!他的师弟,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他玷污了风先生,他玷污了他!”
不停重复着怨恨的字句,嫉妒的情绪似是一条冰冷的毒蛇一般缠上了殷万财的脖颈,他摩擦着他的牙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仿佛要把他话里的那个玷污了风先生的男子咬碎了嚼烂了一般。
被雨水打湿了的手缓缓从窗外收了回来,潮湿的袖子贴着白衣男子的手臂,隐约能看到男子手臂上一条条诡异的黑色纹路,似是一条条细小的小蛇一般在他的皮肤下流动缠绕,待转过身时,潮湿的手臂已经干了。
扶着椅子扶手在窗旁坐了下来,白衣男子换上了一张轻淡柔和的浅笑面容:“他的衣服在何处?”
“跟我来。”手背拭去了眼角的泪痕,殷万财终于舍得让自己从蚕茧里钻出来,他趿着鞋子吸着鼻子,似是一个被抽了魂的行尸一般浑浑噩噩地走在白衣男子的前面。
扶着扶手上了楼,殷万财将他的好友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这过于奢华宽敞的房屋中间有一件白色的长袍被挂在了木制的衣架上。
一看到那件白色的长袍,殷万财破涕为笑双眼发光,踉踉跄跄地直接跑了过去,兴奋地指着衣服对白衣男子说到:“这就是风先生换下来的衣服,怀光,你是修仙之人,快来告诉我,风先生的灵气闻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殷万财并不能如修士那般嗅到一个修行之人的灵气,风皇与徐小凤等人连续数日在殷家堡的停留让他有机会得到了风皇穿过的衣服。
他将它们视若珍宝,奉若神明,珍藏在自己的房间之中。
他跪坐在衣架的旁边,总是拉着长袍的衣摆凑到鼻息间轻轻嗅着,只是风皇身上的气息太淡了,不到一天的功夫,衣服上他能闻到的淡淡冷香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殷万财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痛恨他不是一个修士,如果他是一个修士,他就能从衣服上闻到风先生灵气的味道。
白衣男子踱着步子走到了月白长袍的附近,殷万财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看着他的好友,小心翼翼地拉起一只袖子递了过去:“能感觉出来风先生是天灵还是宝灵吗?”
没有回答殷万财,怀光接过那只袖子,他用指腹搓了搓这轻柔的衣料,而后才拉到鼻息下轻轻嗅了嗅。
殷万财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怀光,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痴狂而又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又问了一句:“怎么样?”
顺滑的衣料在手掌中穿梭,怀光往前走了一步,一手拉着衣袖,一手握住了长袍的衣服领子,他将自己埋入了这曾经紧紧贴着那男人皮肤的丝绸之中,在殷万财制止他之前缓缓开了口。
“像山林冷雨后的空气,冰凉清新,泥土的潮湿,树下绿草的青涩,一丝淡淡的,几不可闻的花香,熟透了的鲜红野果被捏碎之后甜美汁液自指尖滴落的香甜。”
埋在顺滑冰凉衣料间的白衣男子压抑着自己几乎要颤抖的声音,他的嘴角漾开一丝微笑,恰如寒冬初春时节冰雪覆盖的水面上裂开了第一条裂痕,深邃漆黑的眼眸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没有错,就是这个气息。
缓缓放开了手中的衣服,白衣男子手指轻轻在衣服上弹了弹,最后一丝淡到闻不到的灵气彻彻底底的从月白长袍上消失了。
怀光往后退了两步,迎上了殷万财热情期盼的目光:“感觉不出来风先生具体是天灵还是宝灵,他应该是用法术刻意将自己灵气的气息隐藏了起来。”
“哦。”略有些失望,但这答案似乎又在殷万财的意料之中,在怀光之前殷万财已经让殷家堡内最厉害的修士尝试过,只是非但没有得到风皇是天灵还是宝灵的答案,甚至连其为都闻不出来。
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殷万财只能求救于他这个神秘又强大的好友。
“他们似乎在调查四大封印的事情,我想帮忙,”殷万财眼巴巴地看着白衣男子,“怀光,你能帮帮我吗?”
即便知道风皇不会多看他一眼,也压抑不住想要在风皇面前力求表现的渴望。
怀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我来到殷家堡并非是因为收到你的信,实际上,我也是为了四大封印一事而来,好友,不只是我需要你的帮助,风先生也很需要你的帮助,若是你能在此事上有所帮助,他必然会更加看重你。”
“真的?”殷万财笑得睁大了眼睛。
“自然,”怀光眼角的笑意渐浓,“好友,带我去看看那让你魂牵梦绕的风先生,我想看一看,他是否如你所言的那般超凡脱俗。”
第五十九章 高冷范儿
众人来到殿家堡已经有整整七天,这段时间里除了小凤和四大家族的人基本上把书库给翻了遍,奈何有关四大封印的文字描述实在是太少。
徐小凤也私底下和他师傅讨论过四大封印的事情,只可惜风皇说,神界其实并不如凡人所想象的和平。
正如同凡界有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家族和不同的势力一样,神界也并非一块铁板,各方势力盘踞。
“万年之前,神界天尊将四大神兽魂灵封印在法阵之中以此来维持封印法阵的运转,法阵在,神兽在,即便封印被人打开了,神兽的魂灵也会出战杀死每一个闯入者。”
没有在楼下打坐喝茶,这一次风皇和徐小凤一同在书库的阁楼里随意翻弄着书本,其他人则继续待在他们的楼下。
蹲在一旁,徐小凤一边低头一本一本地翻着,一边问道:“那就是说其实现在人间和妖界的封印并没有销毁,可那些妖怪是哪儿来的?”
封印的确还完好,否则妖界就该大肆出动了,风皇绕过面前的书架走到了另一排书前:“若非不是封印法阵的力量有所削弱,就是妖界已经在暗中蠢蠢欲动,妖界的人纵然无法通过法阵来到人间,但他们仍然可以与在人间的妖魔鬼怪相互联系,如今人间的妖魔活动得如此频繁,其他三界暂且不提,起码妖界已经有突破法阵闯入人间的想法。”
“师傅,神界是怎么看的,他们不管了吗?”
徐小凤仰着脑袋,透过书本的缝隙只能看到风皇的身影在书架后面晃动。
“万年前神界以一敌四元气大损,天尊也因此长时间闭关不出,先如今的神界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试图篡位,只怕神界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又如何能抽身去理会凡人的死活。”风皇往阁楼的角落里越走越远,直至徐小凤只能看到师傅的一小片白色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