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处在无边的黑暗里,我感受了一下除了肩膀撕心裂肺的痛,其他的地方都还好,我刚想开口说话,一只柔软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别出声,日军在我们头顶。”妻子对我耳语。
我一惊,我轻轻拨开妻子的手,突然钻心的疼痛从伤口传来,我强忍着剧痛,轻声说道,“找块木板来,快!”
“木板,克义!”妻子焦急的说。
“没有,哪有木板,枪给你,让他咬,一会咬到舌头了。”刘克义无奈的说。
妻子把她的胳膊放在我的嘴边,我疼痛难忍又怕发出声音,我一口咬了下去,没一会我又晕了过去。没多大一会我醒了,我发现我在无尽的黑暗里,身边有罗雨果那老头,有刘克义,有我的妻子,妻子还告诉我头顶有日本人,是的,是的我头顶应该有日本人,我太高兴了,原来六道轮回是真的,地府也是真的,我心花怒放,我终于不和日本鬼子在同一个世界,终于远离了战争,最重要的我依然和我的家人在一起,虽然我们相互之间看不见,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够了。
“翠芬,我们的孩子们去哪玩了,让他们回来,让我听听他们的声音,去叫啊?”
“克杏,日本人在我们头顶,小声说话。”妻子哭着说。
“在就在呗,我听不到日军的声音,只是眼前一片黑,黑一点没关系,我的孩子们呢,昌兴,昌顺,珍珍,昌隆,昌发,昌达,雅雅,蓉蓉你们在哪里,我们一家团圆了,这里没有战争,你们再也不要害怕了,翠芬,教孩子们过来啊,为什么不去?”
“我们还在碉楼山,我们在两座碉楼之间的暗堡里,当时你也不能动,实在没办法,罗雨果,克义就把你抬到这了,他们发现我还活着也把我带来了。”
“孩子们呢?”
“何劲松把蓉蓉抱走了,其他的孩子都没找到!”妻子哭出声来。
我听了只感觉血往上涌,喉咙一甜一口血吐出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弟兄们呢?”
“弟兄们解散了,老爷做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后,又召回来十几人。”
我叹了口气,我相信乡亲们都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有此举,否则我们不可能活到现在,“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在这?”
“弟兄们都知道,日军和弟兄们一起在上面站岗,这几天吃的都是弟兄们偷偷从机枪孔送过来的。”
“他们都是好样的,但是,你们中国人真的不会打仗。”罗雨果说道。
“闭嘴,你个老头子就会打仗了?要不是看你救了队长的份上,我早就揍你了。”克义满含怒气的说。
“克义,这老头有两把刷子,而且,我告诉你,在西医上给人开刀做手术很正常,我看要不是罗坚持,我也活不了,罗,谢谢!”不管罗雨果看不看的见我尽我所能对他欠了欠身。
“不用客气,你这就比较友好了,不想这个人,粗鲁,不是个东西,打我几次了,不是人,就是个牲口,我要打的过你,我要天天打你一顿,不是个东西。”
我听了罗雨果放飞自我的谩骂,心想这家伙老是揍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用想我都猜的出接下来刘克义要干嘛,“克义,别……”
虽然我制止了,但是,罗雨果还是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二爷,您给评评理,我不该揍他吗?”
我严厉说道,“以后不许揍他,听见了没有?”
“是!”刘克义极不情愿的回答。
“听见没,你们长官说了,以后不能揍人,你这个畜牲,没人道……”
“克杏啊,你在哪弄来这个活宝的,这几天你晕的时候,我都快被他们两个折腾疯了,一个骂,一个打,一个骂不得,一个打不怕。”妻子怨恨的说。
“我也快疯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听好,从现在起都不许发出声音,老老实实睡觉。”
“是!”刘克义回答到。
“我不困,我不睡。”罗雨果不情愿的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兵。”
“闭嘴,每天只能说十句话,忘了吗?”
“好吧,我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
就这样我们在漆黑的暗堡里像土拨鼠一样待了七天,白天弟兄们和日本人在入口或者机枪口那上厕所,夜里弟兄们把用纸包好的窝头和装满水的葫芦从机枪口捅进来,送来的人也不敢说话,食物进来之后机枪口立刻被粪便或泥土堵上,只留下一丝丝缝隙,我们在里面的人全身都长满了疮,这种疮奇痒难忍,我们全身都被抓烂了。这一天我能稍微动弹了,我霸占了一个机枪口,尽管洞口满是粪便恶臭难闻,但是我还是能在白天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亮光,每天不一样的一丝光影让我深刻的感受到我在现实世界的国仇家恨,否则我真想永远待在黑暗里一了百了。夜里送干粮的来了,他突然扒开机枪口的粪便和泥土,我尽量压低声音,“你是哪位,镇里情况怎么样?”
“队长,我是贺胜利,我们镇被日本人占领了,死了一大半人。”他也尽量压低声音。
“全镇四万人死了一大半?”
“当天死于日军炮火下的冤魂就有五千多人,后来镇上的人杀了一些日本人,杀一个日本人,日本人杀我们一百人,日本人也不屠镇,他们的机械部队屠杀完我们以后就撤出了三都,现在他们需要劳工构筑工事,修建房屋,我们镇活着的不到两万人了。”
“我父亲怎么打算的?”
“老爷子投降后做了维持会长,在日本人面前强颜欢笑,看着我们又止不住伤心,也没说什么。听说政府已经有人和日军密谋成立另一个政府。”
“你们这十几个人还有没有枪支?”
“没了,解散的时候,老爷子让带走了,我们只有棍子。”
“镇上有多少日本人?”
“五百多人,但听说日军还要往我们镇大量增兵攻打大幕山。”
“日本人在哪里驻扎?”
“就我们之前驻扎的四座营房,各有一百多名日军。”
“你们尽量弄些枪,实在弄不到,弄些刀。”
“是!”
“保卫队还有多少人?”
“保卫队当天牺牲了一部分,解散的时候不到一百人。”
“都回家了吗?”
“估计都不敢回,应该都在山里头,家里人给送饭。”
“你这几天准备四套你们现在穿的衣服。”
“是,队长,还有什么需要?”
“没了,你去吧!”
“是,您好好养伤。”
贺胜利走了以后,我心中五味杂陈,心急如焚,但是,此时此地的处境我什么也做不了,又过了半个月,我感觉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天夜里贺胜利来了。
“队长。”
“我要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好了。”
“明天带过来,我要出去。”
“队长,外面很危险,我们弄不到枪,刀也不太够。”
“我等不及了,有多少?”
“三四十把,都藏在宗祠的后面。”
“还要加紧弄。”
“是,明天还出去吗?”
“出去,我的伤已经差不多了。”
“队长……”
“明天把衣服送来。”
“是!”
这二天夜晚,贺胜利等人慢慢的将衣服一件一件送了过来,在黑暗里我们摸索着将衣服换好。
“翠芬,你和罗雨果在里面,我和刘克义出去。”
“不行,我要出去。”罗雨果小声抗议。
“你那张脸像我们中国人吗,继续待着把你。”刘克义说道。
“你们再坚持一下。”我抱了抱妻子,我慢慢将入口处的一块木板慢慢往外推,顿时,粪便和泥土从侧边漏了下来,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我不顾一切一点一点的往外推,推开入口我偷偷的观察两边的碉楼,右侧上的人戴着钢盔,应该是日本人,左侧的碉楼只有两个人,墙角下有几个人影一动不动,那是接应我们的人,我慢慢钻了出来,刘克义随后也出来了,我将木板恢复原位又重新推过去一些泥土和粪便,我和刘克义匍匐在地一点点的向左侧的碉楼挪去,日军发现我们这边有异动,两个人过来了,我和刘克义加快速度爬向我们的人,我们和他们一起站在墙角。日本人过来了,他们眼神狠戾的从我们当中走过,当他们来到我和刘克义面前时捂住了口鼻,满脸嫌弃的走过,因为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日本人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