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萧萧滚滚红尘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处思华（一）

灵儿静静地看着予穠，看着他的神色从疑惑到了然，从不解到惋惜。

予穠有些气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两件事情刚好撞到了一起，天命啊…天命。”

灵儿轻轻点了点头，“定是皇后娘娘觉得我们夫妻两个在左右逢源，倘若我处于她的那个位置，一定也会觉得太子更好操控一些。”

予穠摇了摇头，神情严肃而担忧，“如此这般想，一切倒是合理了起来，只是这一去，不仅仅是白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而且圣朝恐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灵儿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所以…予澈是人质？”

予穠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兄弟俩绝不会走到那一步，这次只是防患于未然，让他陪我们一程而已，况且，他吵着要出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予穠见灵儿一脸忧色，也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一次有予澈在，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端，倒是你，连累了你跟我一起被扔出来，又毫无准备地回你故乡，你身为安平王妃，不出席一定是不合规矩的，届时，你该怎么面对他们？”

想到这儿，灵儿脑瓜都是疼的，甚至从心底弥漫出一丝胆怯，“我，到底是还没准备好…”

冰凉的指尖轻轻地被予穠的掌心包裹，一种贪心的信赖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果然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就会有想让时光慢下来，安享岁月静好的心肆意滋生，

“路途颠沛遥远，就算再没胃口，你也吃一些吧，左右在凤平滞留不过半个月，礼数走上一遍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灵儿的小指突然一抖，予穠这句话带着让她必须正面应对的试探，回家…

予穠并没有说圣朝，他固然知道灵儿对圣朝本没有一丝眷恋，所以他说了他的安平府，可以被他们一起称作为家的地方，直逼着灵儿心里的某块位置慢慢变得柔软。

灵儿看向予穠的眸子，正巧，他也在看着她…

眉眼温柔依旧，略略下垂的眼角似乎在不断重复着他刚才半是陈述半是询问的那句话。

突然安静的周遭让予穠有些慌乱，他又忙补充道，“回一趟你的故乡不容易，若是你想多待几日，我们便多住几天，礼数走完了后还能去拜见一下我的岳父岳母。”

话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都带有了恳求的意味，灵儿刚要张口回应，指尖复又重新变得冰凉，那是予穠的手，突然变得冰凉，

“你…该不会不准备跟我回去了？”

该不会？不会？会？

灵儿耳边嗡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也不敢许下任何诺言，万一他带不走自己，万一她见到了杞，万一…

“不会…”，安静的时间已经太久，她抬头用自己都不自信地眼神努力给予他尽量的安心，兀自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对自己喃喃自语，“不可能…”

予穠用眼睛审视着眼前清澈的眸子，想象着无数种可能，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便天天想着念着，许是习惯了吧，哪怕是失去，时间长了也许也能习惯，半晌他才把嘴角扯成熟练的温柔弧度，“我信你…”

一地颠簸，两处思华。

关于明天会如何，两个人都明白这承诺的轻薄与无力，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在路途虽然遥远，因着补给充沛警戒周密，而且路边的景色怡人，山山水水伴着月升日落周而复始，景色枯乏之地便加紧赶路，美不胜收之地便歇上两天，这样的日子竟然生出几分惬意来。

……

“日落以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予穠，你怕黑么？”

又是一个怡人的山丘之上，予穠灵儿身着粗布衣裳，像一对贫贱夫妻一般坐在山顶凉亭之内，看着远在天边的红日，灵儿略略伸手，仿佛唾手可得。

予穠的鼻息均匀，红日染红了他微弯的唇角，仿佛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小的时候怕，晚上彻夜都点着灯，月例不够时也不敢向皇额娘开口，嘉儿便彻夜地守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直到我先睡着，这丫头到现在站着也是能睡着的。”

灵儿抿了抿嘴，“我自小就没有怕过黑，爹爹把我养在右相府内，关怀备至，我那时候，以为自己便是世界上最幸运了人了，没想到…”

予穠转头看着灵儿，“像这样…就你我两人，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是不是也很好？”

灵儿一惊，看向予穠，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如水一般的平静，落日的壮阔让她禁不住把眼光又放回到天与地的交界，

“你看天地之间的那条线，黑暗过后，红日便又会从那里升起，看似每天周而复始，但每一刻都不是旧时的那一刻。”

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天地间之间再难分辨融为天地一色。

……

“王爷，再几日便要入凤平国界了，届时会有迎礼官前来迎接，部署这块还请王爷安排。”侍卫的声音适时地终结了这个话题，

予穠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兀自慢慢站了起来，临走他按了按灵儿的肩膀，“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

灵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再回首，红日便已经再也不见，余晖的褪得是那么地迅速，再抬眸已经浑天一色，天便彻底黑了，山间便有了冷嗖嗖的山风呼啸，周遭也变得阴冷冷的。

“该回去了…”

正在阴霾慢慢荫蔽心的时候，一抹温暖的明黄色慢慢靠近，听这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我自己能下去，不用你接我。”灵儿准备用手臂支起身子，腿却因为长时间的坐着而变得麻木，一个踉跄几乎要倒下去，

羽结的手臂恰到好处地扶稳了她，她微微叹气，只得扶住，羽结的手臂像石头一般坚硬，眼神里透着坚毅和凌厉，和他脸上的稚嫩丝毫不相衬。

灵儿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这次回凤平于我来说，意义非同小可，你可清楚？”

“单凭姐姐安排…”

灵儿抿了抿唇，“这件事情不能让王爷知道，我也没法给你说太多，只是入了凤平以后，你便去找趟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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