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观察实录 终章

没过几天, 艺术节就要到了。

这大概是高三生最后的狂欢——如果它只允许高三生狂欢一部分。

趁着天气还没太热，校方选了个晴天就给办了。

艺术节嘛, 无非就是十佳歌手, 晚会。

但对于叶西来说，最喜欢的, 还是班级商铺——高三生唯一可以被允许参加的一项。

同志们可以把用过的二手物品拿来贩卖。

笔记本也可以，书本也可以。折纸或其他手工物品也可以。小吃寿司也可以。

所有价格自行标注，收入自行处置。

教职工为了鼓励学生, 也会去各自班级贡献一部分销售额。

这是一场比运动会还要让人振奋的活动。

叶西正忙着和其他班级争取黄金摆摊位置。

虽然那玩意儿抽签的时候已经定了，但因为赵大成的一双臭手, 他们摸到了一个极为幽静的位置。

也许和同级的老狐狸们忽悠未果，带着杨雪婷和苏成，去蛊惑高一的小学弟们。

高一的小可爱们自热水壶事件后，看见她就有阴影，躲在门内瑟瑟发抖。

叶西敲不开门，隔门问道：“几号场地？”

里面答：“三……三十六。”

“放屁！三十一明明在我手上！”叶西怒道, “人与人之间能不能有点真诚？你都隔着门了大胆的说句实话能怎么样！”

里面答：“十八！”

叶西温柔道：“换吗？宝贝儿。”

段主任从她背后的教室走出来，微笑：“这位同学，我们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叶西：“……”

人生真的是，充满忧伤的。

叶西无奈带着示威群众回归, 赵大成正在班级内部进行重大事件宣告。

“我问过老班了, 虽然我们不能去看晚会, 但是我们可以参加！”赵大成站上桌子道, “今天晚上我要去参加预赛, 请大家在心里为我打气！”

群众：“……”

叶西道：“都没熟人能去看你，你参加有什么意义？”

“重要的是态度！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要大声的说出来！”赵大成道，“许岚，我要在全校人面前，为你唱一首歌。”

许岚：“……”

叶西冷汗涔涔。

咋这事儿就没完了呢？

赵大成热情邀请道：“班长，你也要参加吗？”

叶西：“班长不是很想和你说话。”

赵大成说：“我们来个组合，有没有人来？八仙过海，或者三十二天王！”

众生散去。

叶西回到自己座位，发现韩冬坐在她旁边：“你们换回来了？”

韩冬说：“前排目标范围太大。除了老刘头的课，我们决定还是维持原样。”

叶西道：“真是辛苦你们了。”

“还可以。”韩冬问，“场地换回来了吗？”

叶西沉痛道：“不。因为段主任这样的存在，失败了！”

韩冬说：“其实我觉得，场地最大的位置，不是偏。”

叶西捂脸：“是脏。”

韩冬：“你明白就好。”

在路的尽头，毗邻厕所。

就算干净，那也是有味道的干净。

而且那边的墙面，都有些发黑了。

叶西原本还想带领大家买吃的，毕竟吃的最赚钱。

赚点班费，在期末的时候，可以浪一顿。

如此惨烈的现实让她发现，卖臭豆腐，恐怕都不行。

“赵大成！”叶西怒道，“下午带着你的臭手跟我们打扫场地去！”

赵大成道：“可是我下午预赛啊。”

叶西：“……你真去吗？”

赵大成兴奋道：“你们要去给我加油吗？不过预赛是不能封闭的，你们只能在门口听了。”

“不用了。”叶西委婉拒绝道，“我们欣赏你决赛的身姿就可以。如果你能进决赛，我逃课去给你加油。”

苏成迷茫远望：“你这是想和他永别啊？”

下午课间的时候，三班全体出动，去大清扫场地。

赵大成的歌喉，在第一轮预赛的时候，让音乐老师惊为天人。

一曲山歌，被一致否决。

威名远扬。

于是他就滚回来了。

满怀抑郁，加入了他们的休整场地部队。

叶西正带领着群众在除草。

这边倒是有一个好处，有水龙头。

叶西去找体育老师借了两捆水管，清扫起来方便多了。

清洁工阿姨扫完街道，也撸袖过来助阵。

赵大成贴着许岚，许岚贴着叶西，叶西贴着韩冬。

四人互相推攘，挤作一团。

赵大成骄傲道：“虽然我没进决赛，但我是全场唯一一位，让大家都发笑的选手！”

叶西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唱了什么？”

赵大成翘起脚：“睫~毛弯~弯眼睛眨啊眨~”

众人：“……”

“其实我是歌曲串烧，我才串到第二个，他们就让我停了。”赵大成忧伤道，“他们还问我要不要表演小品。谁要演小品？小品一点都不帅好吗！”

众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出声。

叶西道：“赵大成，我必须向你道歉。之前那封情书。真的真的真的是我们搞的事儿！”

“我知道啊！”赵大成说，“许岚早就给我澄清了。”

许岚叹道：“所以人生，一点都不简单。”

叶西：“那你知道了你还缠着她干嘛？”

赵大成反驳道：“我没缠着她啊！我在认真的追求她啊！”

叶西：“……”

“什么是真爱？我觉得我以前太肤浅了。我不应该因为别人喜欢我，我就喜欢她。这样对她们来说太不公平了。”赵大成说，“一个表现的缺爱的男人，是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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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只有一个她。”赵大成说，“跟她是不是喜欢我没关系，而是我不希望离开她的身边。”

叶西和许岚齐齐震惊：“喔——”

赵大成：“我是不是很有担当？”

许岚说：“你这叫痴汉。”

叶西补刀：“这是犯法的。”

赵大成：“……”

赵大成申诉道：“我只是在教室的时候！我没有跟踪你啊！”

“是吗？”许岚回忆了一下说，“总觉得你已经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像一只会发强光还带着扩音器的苍蝇。

赵大成大喜：“你的脑海中已经都是我了吗？”

众人：“……”

“不需要有人跟他说话。”韩冬说，“全世界的人都是爱他的。”

叶西：“如果你也有这种觉悟，冬哥，你就不会这么萎靡了。”

韩冬：“我不需要全世界。我只想成为别人的全世界。”

叶西：“冬哥——！”

天空开始泛红的时候，老刘头找来了。

他几乎要葔光自己仅剩的几根毛，恳求道：“我给你们清理好不好？你们快回去上课！”

叶西：“……还没到上课时间啊老班。”

老刘头擦汗：“我怎么总觉得你们时间那么多呢？高三生不应该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的吗？马上就要高考了啊！”

韩冬：“从高一的时候老师就这么说。所以学生是在时间不存在的次元里生存下来的吗？”

叶西道：“时间嘛，就像海绵。”

赵大成：“逃逃课就有了。”

众人：“……”

叶西：“呸！”

三班班众无奈又被老刘头赶回去上晚自习。

艺术节到的那天，高三生特批放假。

因为场面清理面积涉及范围过大，瓷砖自身变色不可逆，以及多次被老刘头抓包中途告罄等诸多影响之下。

他们最后一年的艺术节，在全校最后一偏僻的角落，搭配着厕所的芬芳，拉开了序幕。

吃的肯定是不能卖的了。

韩冬认为，给予现实情况来讲，倒卖都是不可取的。有极大亏本的风险。

于是众人将自己用过的东西搬了过来。

赵大成搬来了两箱旧袜子。

苏成生无可恋道：“昨天他拿楼下洗衣机去洗，洗了三筒，阿姨都快崩溃了。”

“如果我是阿姨我一定不会崩溃。”叶西说，“想想排在赵大成后面洗的几位男生，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吗？”

苏成：“……你指的是我。”

“哦……”叶西道，“节哀。”

三班班干在原地看摊，其他群众去四处闲逛。

叶西打着伞，守了半天，就不信邪了。

“这里是下了什么结界吗我去！”叶西大怒道，“怎么就没人走过这条线？为什么！！”

韩冬说：“就像没人会在扔完垃圾之后还走进垃圾场看看一样，你懂的。”

叶西：“……”

叶西迎风飙泪：“不——！这都是最后一年了！”

赵大成站出来道：“不要忘记我们当初卖羊肉串的热情！位置差有什么了不起的？力挽狂澜呐！”

叶西道：“对，众志成城！我们需要营销，我们需要客流量！冬哥，打电话把同志们都召集回来！”

于是四散的三班群众在号召下回到自己这边的摊位。

或站或坐，挤满了这一块小地方。

除了自己人，不见一位顾客。

叶西痛心道：“这群人，就没有一点从众心理吗？”

从众心理的女生跑过来，问叶玲道：“同学，你这寿司是哪里买的？”

叶西抢答道：“同学，这是厕所的限量发售品。从细菌的角度上来讲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那女生一愣，然后咋舌道：“咦，你好脏哦！”

然后蹭蹭跑开。

叶西：“……”

叶西大怒，拍桌道：“拿着你们的笔记本给我去叫卖！考神的班级竟然连笔记都卖不出去吗？！”

“没有笔记本，还要用的。这还没高考呢。”苏成，“就是不知道全段第一的草稿本他们要不要。”

叶西：“……”

“啊……”叶西长叹出一气，“最后一年的艺术节，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早着呢。”韩冬看了眼手表，“距离结束还有六个小时。”

叶西道：“反正开不起来了，艺术节嘛，大家自己活动吧。”

苏成抱着草稿本道：“既然是艺术节，不如唱首歌吧。”

“来，赵大成。”叶西挥手喊道，“你的歌曲串烧，领个头，全班同学为你加油了。”

赵大成兴奋走出队列：“我的有舞台了？”

叶西道：“全世界，都是你的舞台！”

许岚：“……我觉得你可能会后悔。”

赵大成张开双臂，拥抱他的舞台。

“大家跟我唱！”赵大成喊道，“班长，你记得替我打call啊！”

叶西点头：“行行行，我和冬哥给我你打call。”

叶西到水池台旁边，拿起地上的水管。

韩冬一悚：“你想干嘛？”

叶西说：“天气热了，我想让他们凉快一下。顺便感受一下类似泼水节的异国热情。”

韩冬无语道：“不要浪费水资源。”

赵大成在前面开唱：“睫毛弯弯眼睛眨啊眨~”

众人倾倒。

赵大成：“还有你们的动作，跟上！”

众生喊道：“班长，我们要退出！”

“放飞你们自己！”叶西喊道，“舍命陪大成吧！”

隔壁摊位笑抽了，特意过来借赵大成一个喇叭。

赵大成如得天助，带领着三班班众登上命运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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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无人问津的角落，忽然被里里外外的人群包围。

叶西不需要带领打call，群众们自发。

三班班众最初感到羞愧，唱着唱着抛开了羞耻心。

一个个都是世界的主角，开始群魔乱舞。

赵大成用喇叭保持着他的主导位置。

然后串烧串到了送别。

几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忽然有些潸然泪下。

叶西抽了抽鼻子，道：“如果，我的高三是这样结束的，它就是个完美的时代。”

高三，应该是人生当中最为矛盾的一段时光。

它最深刻，最快乐，最痛苦，最绝望，也最坚定。

它有太多能让人吐槽的地方。

它是一个完全不完美的地方。

不管何时想到，想到什么，都会报以一笑，但是永远不会想再经历第二次的地方。

它是记忆中占了举足轻重的一个位置。

如今这个位置终于沐浴到了阳光。

韩冬问：“你对他们提了那么多的期望，那你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叶西哈哈大笑：“我的梦想，是再有熊孩子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也可以铲奸除恶，替他父母清理门户。”

韩冬：“……”

韩冬拉住她说：“今年你二十八岁，我也二十八岁。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二十九岁了。我们认识十三年，同班三年同校四年同公司六年。能创造的缘分和巧合我都做了。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谈恋爱耍流氓吗？”

“不耍。”叶西说，“我是个正人君子。”

韩冬：“那就结婚。”

“哎呀，我想起来啦！”叶西看着他们，忽然笑道：“我最后面写的是概括全文式主题是，我希望大家回忆起高三的时候，是以完整和快乐结束的。”

她松开了掐水管口的手，顿时一道水柱喷溅了出来。

前面所有人都被溅了混湿。

众生怒道：“班长！你在做什么？不要玩水了！”

“浪费水！”

“这是什么水啊？怎么有股味儿！”

“自来水。你闻到的应该是厕所味儿。”

赵大成抛下话筒，去拉了另外一条皮管：“来互相伤害啊！”

其余人没能抢占到水池，提了个桶转而冲向厕所。

一片人开始疯狂的无差别水战。

忽然阳光刺破云层，一阵晃眼。

众人手指松开，愣在原地。

“我？”赵大成摸了摸自己潮湿的头发，“咦？”

然后看了眼狼藉的现场。

熟悉的建筑。

飘着几朵淡云的青空。

所有嘈杂的声音，钻入他的耳内。

带起丝丝凉意的东风，和蓬勃跳动的脉搏。

恍惚间泪水就糊了满脸。

这就是他渡过的十八岁。

原来他曾经拥有过的青春，是这幅模样。

杨雪婷一扭头，看见了躲藏在人群中的王超。

眼中都是闪过错愕。

王超向她走来，问道：“单身吗？”

杨雪婷道：“单身。”

王超：“二十八岁。”

杨雪婷笑了笑：“我也是。”

“那个时候我真的有在想。在你那么认真的时候，我却还在想着旁门左道。晚上我会问自己，除了旁门左道，我到底能做到什么。当时我想不出来。现在我才明白。”王超说，“我打了很多年的腹稿，就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只是一直说不出口。”

杨雪婷道：“没关系。”

王超：“我今天遇见你，是不是我的缘分？”

杨雪婷张开双臂：“我也在等这个缘分。”

两人抱在一起。

“班长？”苏成懵道，“我才是班长吧？”

叶西关了水，掐着水管口，四处张望。

韩冬抓住她说：“要负责的，知道吗？”

叶西：“啊？”

韩冬：“我的衣服！”

叶西：“额……”

她想说这衣服不贵吧？

韩冬自己伸手，又把衣服往下扒拉了一块：“必须负责，你看！”

叶西：“……”

丫可以更无耻一点。

仿佛闭合已久的开关终于打开，眼前的画面渐行远去，

原三班的群众睁开眼，发现还是夜半。

拿起手机，一阵恍惚。

然后点开了屏蔽已久的班级群。

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出现的人。

众人互相寒暄，打招呼。

“班长在吗？”

“班长来组织一下活动啊！”

“同学会啊，多少年没开了？班长不合格啊！”

“班长班长！”

苏成冒出来，弱弱道：“你们应该不是在叫我吧？”

众人：“……”

此时叶西和韩冬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叶西拖着下巴道：“老板？你在干嘛？”

韩冬：“我在查民政局几点开门。”

叶西：“……”

这特么是在开玩笑呢吧？

叶西道：“还要查查黄历不？也许忌婚嫁呢？”

韩冬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很有道理。”

然后关掉页面，找了一个算命排八字的网站。

叶西：“……”

深夜两点半。

一群本该熟睡的人，开始清醒。

本文唯一一则番外：

韩小宝：“妈妈，什么是爱？”

叶西敷衍道：“爱，是一种让人想拉粑粑的感觉。”

韩小宝：“为什么？是爱拉粑粑吗？”

叶西敷衍道：“是感觉想要拉，不是真的要拉。”

“那真的想要拉粑粑的时候呢？就没有爱了吗？”

“那想要拉粑粑的时候，爱的是谁呢？粑粑吗？”

叶西：“……”

怎么会有逻辑这么缜密的臭小鬼。

叶西静下来心来道：“爱有很多种，父母间，朋友间，师生间。你都可以去爱，没有某个人呀。”

“像爸爸妈妈这种的呢？”韩小冬，“妈妈每天都在想拉粑粑吗？”

叶西：“……”

叶西站起来道：“我现在真的挺想，拉个粑粑的。你去找你爸。”

韩冬走进来，叶西朝他一扬手：“交给你了。”

韩冬抱起他儿子：“说什么呢？”

“没有哦。”韩小宝道，“妈妈在爱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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