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符?”于管事不知纸符作用,但他知道那纸符就是那少年所贴,考虑到少年有可能是丘和宜请来的人,虽说昨晚也许就是靠少年的符箓和陷阱才能抓住刺客并阻住难民骚乱,可是就因为那符箓有效果,于管事也越发怀疑那符箓对曹氏是否有什么害处。
丘和宜淡淡一笑,“那纸符只会对心怀恶意想要害我们的人产生作用。曹氏心中无鬼,怎么会觉得纸符可怕?”
那郎中恨不得捂住自己耳朵,他真的不想卷进这种富户后宅阴私中啊!
于管事观察丘和宜表情,明智地没立刻说要揭掉符箓,只先恳求丘和宜道:“夫人,请您身边的刘予郎中也给三……曹氏看看吧。”
丘和宜对这位于管事的能屈能伸也是服了,需要他的时候就称他为夫人,不需要他的时候就给他加个数量词,就好像在提醒他,除了他,苏家还有其他夫人。
“可以,不过我的郎中不会给她开药,原因你们自己清楚。”
于管事面色挣扎,“请夫人的郎中只管开药,如有任何问题……”
“你承担?”丘和宜冷笑。
于管事嘴巴张了几次,到底没能说出自己能承担的话。
丘和宜还是把郎中予派了过去,不过他说不开药就是不开药,除非曹氏自己愿意发誓吃了药不管有什么事都和他们无关。
曹氏恨不得趁此机会就此赖上丘和宜,听说要发誓哪会愿意。但她腹中疼痛也是真,那位从难民中请来的游方郎中只给她开了一副和昨晚差不多的安胎药,对她的情况束手无策,而且再三请辞,表示自己无法胜任。
于管事看怎么也留不下那位郎中,只能把人放走。他倒是想强留,可丘和宜嫉恶如仇,最恨别人仗势欺人,更不可能让他破坏丈夫名誉,他哪敢当着丘和宜的面行不法之事?
郎中予去看了曹氏,他的医术确实要比那游方郎中高明不少,但他不擅长妇科,而曹氏情况也过于古怪,郎中予看完出来,几次想对丘和宜说什么。
丘和宜看出他的表情,把他拉到一边,“安杏,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刘予刘安杏思考再三,斟酌着词汇说道:“紫枫,你当初让我给曹氏诊看,我当时其实并不是很确定,只是曹氏请来的另一名郎中言之凿凿说曹氏已经怀孕两月有余,我根据曹氏月事来迟和脉象变化等情况推断,也只能得出曹氏怀孕的诊断,但是……”
“但是什么?”丘和宜神情极为冷静。
刘予略略踌躇,老道突然冒出来道:“但是他再次诊脉却发现,曹氏脉象古怪,即像是怀了胎儿,又不像是。概因那代表怀孕的脉象忽有忽无,是也不是?”
刘予看老道开口,反而松了口气似的,忙不迭地点头:“确实如此,我只以为自己不擅长妇科,但怀孕脉象是最容易摸出的脉象之一,第一次为曹氏摸脉时还是确确实实的有孕脉象,但昨日和刚才……”
刘予苦笑,“予甚至不确定曹氏腹中是否真的怀有胎儿。我想之前那位郎中非要请辞也和这个有关,他大概也是看出不对,但出于安全,他不敢说,就只能请辞。”
丘和宜目光微沉,他确实看不惯曹氏,也怨怼爱人背叛,但曹氏如果腹中真的怀有苏镇青之子,他丘和宜还不至于要弄死这么一个无辜孩儿来泄愤。别人都以为他要害这个未出世的孩子,但这个孩子的存在与否于他真的并不重要。
爱人如果真的背叛了他,有孩子和没孩子,又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背叛。
他在乎的是苏镇青是否真的背叛了他,而不是他有没有和别人生下一个孩子。
丘和宜突然问老道:“道长是否看出什么?”
老道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天灾降,妖孽出,鬼魅生,众生乱。知道贫道为何会落在贵府车队车厢上?只因适前贫道经过尔等车队时忽有所感,如今见了你们那位曹夫人,贫道已经有七成肯定,那位曹夫人腹中所孕恐不是正常人胎。”
刘予下意识问出来:“不是人胎那是什么?”
老道故作玄虚地摸了摸山羊胡,没说答案。其实他也不知道。但他也确确实实从曹氏身上明确感知到一丝古怪不详之感。
修者善观气,他虽然不是真修者,但他天生对感受气机方面特别敏感,这也是他哪怕传承不行仍旧给他走到距离先天只有一层窗户纸的原因。而当年他师父之所以把他从侍候的道童收为亲传弟子,也就是发现他特别擅长寻找宝物和趋吉避凶。
他刚才看那曹氏,只觉得她腹部一团漆黑中藏着一点深红,而不管是那团漆黑还是深红,都让他感到莫名不详。
丘和宜对老道行了个大礼,“还请道长救救敝府众人!”
老道一脸坦然地受了这个礼,“现在能告诉贫道那贴符的高人是谁了吗?”
贺椿和小阿蒙恰在此时从山上下来,他手里还提了两只兔子。
洪水和干旱时期,兔子最多,不是这种天灾适合它们生存,只是天灾也逼得它们往外跑,这才会给人造成灾难前后兔子多的印象。
丘和宜也把之前搪塞老道的话又说了一遍:“真没什么高人,这些符箓都是外子偶尔在边关所得,听说他当时帮了一名道长一点小忙,这些符箓就是那位道长给的谢礼。以前我们都没怎么用过,只是这次天灾后出行,出于心安就贴上了。”
老道半信半疑。
“丘先生,看,我们抓了什么。”贺椿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炫耀地提起两只兔子。
丘和宜看到贺椿和小阿蒙回来,脸上顿时扬起笑容,微带亲昵地责备道:“胡闹,现在外面这么乱,你们就算……离得不远,也不能瞎跑,出事了怎么办?”
贺椿傻笑,“兔子兔子,吃兔子。蒙啊,你也想吃兔子对不对?”
小阿蒙看着软乎乎的兔子不是很想吃,觉得它们有点可怜,但他还是点点头。
养过两个孩子的丘和宜怎么看不出来这是小的在附和大的,忍不住笑出来,让人把兔子带下去收拾,又跟两个孩子很自然地介绍了老道。
“道长,这是敝人友人之子,这次过来拜访我,谁知不巧正好碰到洪水。十一郎,十七郎,还不见过道长?”
“道长好。”贺椿抱着小阿蒙笑嘻嘻地向老道行礼,并没有见他邋遢就看不起他。
老道没有报道号,他的目的是高人,可不是想和苏家亲近,更不是前来为他们解决一个不知怀了什么的小妾,当丘和宜再三否认没什么高人后,而他也没有找到可以散发灵气的宝物,他就不是很想再继续和苏家打交道。这时候丘和宜向他介绍友人之子,他也只是随意扫了扫,见是之前见过的两孩子就没怎么在意。
原本贺椿还担心老道会不会看出什么,见他神色正常就安下心来。
他师父阿蒙一向有让别人忽略他的能力,现在哪怕变小了没记忆了,似乎也一样可以做到这点,也许这是他的本能?
小阿蒙却把自己半张脸藏在贺椿怀里,就好像怕生一样。他是有本能,他的本能告诉他,只要藏在哥哥的怀抱中,他就是安全的。而一旦离开哥哥,他就会被人发现……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少年,他怕刚认的哥哥会因此讨厌他。
没告诉少年的是:他在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亲切,特别想要和他在一起,而且他脑中似乎有谁在告诉他,只要和少年在一起,他不但会变得安全,还不会再给别人带来灾难。
丘和宜想留下老道,不管是回府作证,还是预防曹氏出事,有个老道在,说不定还能对付一下那位老祖宗。
丘和宜这样想,并不是他改变主意不想请贺椿他们帮忙,也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人嘛,都希望做多手准备。再说丘和宜对孙氏的忌惮已经根深蒂固,他越是喜爱贺椿两人,就越不希望两人出什么事。如果那老道可以代替两个孩子对上孙氏,也可以给两孩子减少危险不是?
贺椿也看出丘和宜想法,所以看丘和宜接近老道也没说什么。
老道虽然因为找不到高人而大为失望,但他转而想到没有高人,可这家人还有宝贵的符箓和能产生灵气的宝物,于是他跟丘和宜提出条件,说让他对付曹氏可以,但丘和宜必须把剩下的符箓全都给他,还要让他在他们的随行物品中随意挑一样做酬劳。
听说老道的目的是纸符,也希望多一层掩护的贺椿暗中塞给丘和宜一张叠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丘和宜就把那张纸符拿出来,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敝人仅剩下的一张宝符,只要道长能证明曹氏怀的不是正常胎儿,这张符就送给道长。至于其他,只要道长有看中的,包括敝人身上饰品,除这枚玉佩是敝人与外子的定情之物不可失外,其他道长都可以随意挑选。”
老道还特意看了看那玉佩,见只是普通玉佩就没怎么放在心上,“除了这枚纸符,你们车上的符,贫道也要,不过可以等你们回到广宇城后再交于贫道。”
丘和宜做出肉疼的模样,同意。他是真肉疼,知道少年的符箓有奇效后,他一张都不想送给老道。可后面还有用到老道的地方,丘和宜想着如果老道真的有用,那就送他,如果老道只是口花花,那就一张符都不给他。
下人前来禀告,说饭食已经造好。
因为不确定后面还有没有合适又干净的水源,这次休息,丘和宜指示家丁特意多做了一些干粮,又煮开很多水装起来备用。
苏家车队分成了三个圈子用午饭,一处是丘和宜这里,一处是仆人们,一处就是曹氏这里了。
曹氏吃了安胎药,自觉舒服了一点,但不想吃任何东西。
她身边的丫鬟为让她开心,有的给她捏腿捶背,有的给她说笑话,她最信任的大丫鬟看周围野花遍地,心中一动,找了一名护卫跟她一起去附近采花。
偏大丫鬟嫌弃宿营地周围的花草都给难民踩坏,非要让护卫带着她往山上走。
护卫无奈,只得陪同她一起上山。
大丫鬟拎着一个篮子,跟郊游似的,一路走,一路采花,直走到山上的泉眼附近,见再往上就没有人走的路了,就在泉眼附近采了不少野花。
山下,于管事丢下饭碗,坐立不安。
他着实担心曹氏的胎儿会保不住。
抬头时,他正好看见贴在车厢上的符箓,想到曹氏说就是那符箓害得她又出现问题,虽说这符箓没有也贴到曹氏的车厢上,但其他车子都贴了,于管事想多少还是会对曹氏有些妨碍吧?
于管事转头看向大夫人方向,见丘和宜正在和两个孩子说着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一咬牙,走到车厢边,伸手就把车厢上的符箓给撕了下来。
大概是于管事心中没有恶意,只是不想曹氏受罪,他撕下符箓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于管事撕了一张,见没事,胆子也放开了,反正撕一张也是撕,剩下的也不用留了。
于管事以检查的名义,溜着车子走了一圈,除了丘和宜的车厢有人守着没有动,其他车厢上的纸符他全都撕了下来。
于管事的行为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但所有纸符都没了,贺椿第一个感到变化,随后其他家丁也发现了这点。
福清拦住于管事,愤怒地让他把撕掉的纸符交出来,说要重新贴回去。
于管事当着福清的面,把所有纸符都给撕碎了,口中还说:“这东西已经害了三夫人再次落红,哪能再留?还是你们真的像三夫人说的,想要害他?”
于管事只说你们,没敢直指丘和宜,但福清等仆人怎么不知于管事指的是谁。
福清看于管事把纸符就这么撕碎了,气得要上前打他。
老道也突然钻出来,一把夺过于管事手中碎纸符,心疼万分地叫:“你这个不识货的蠢货!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老道猛然抬头,眼睛死死盯住曹氏方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纸符全部被毁后,那股不祥感更加重了。
曹氏大丫鬟提着花篮回来,她没有注意到于管事那边的纠纷,只快步走向曹氏马车,献宝一样地把装满野花的花篮递给曹氏,满面欢愉地道:“三夫人,您看,这些野花生得多好看,闻起来还很香呢。”
曹氏闻到花香,心情也一下好了许多,在小丫鬟的服侍下坐起身,随手从花篮里挑了一朵紫色小花举到鼻子前嗅了嗅,笑道:“嗯,真的很香,你们等会儿就把这些野花制成香包吧。”
第169章 小花
因为之前丘和宜已经跟老道说过, 他手上的符只剩下一枚, 谁也没想到于管事会为了曹氏两句话就把纸符给揭了还撕了,这时候丘和宜也不好求贺椿再赐给他们纸符。
贺椿见丘和宜车辆上的纸符还在, 只笑了笑没说话。
丘和宜进入车厢后对贺椿拱拱手,“让十一郎见笑了。”
“哪里。”贺椿摇手。
丘和宜如自语一般道:“一开始曹氏闹腾跋扈, 我还以为是她小人得势不懂得遮掩。现在她还这样闹,看来她也知道这个胎儿保不住, 想把这罪名栽到我身上。甚或她一开始就知道她怀的这个胎儿不对劲, 所以就可劲地闹腾,图的想要让我出手对付她?想让胎儿有个‘合理’消失的借口?就是不知道这个于管事是知道她想法想要配合她, 还是单纯地想要‘保护’曹氏。”
丘和宜闭上眼睛:“我们家那位老祖宗还真是想着法子离间我和外子之间的感情……不对!”
丘和宜突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孙氏恐怕不止想要离间我和镇青, 她……更想要借此让镇青休了我?”
贺椿不知道当地风俗,没插话。
丘和宜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低喃道:“如果有了合理理由, 孙氏就算无法逼迫镇青休我,她也可以向当今请旨。镇青可以暗中反抗孙氏,但他能违抗皇令吗?”
丘和宜想到此处,求证一般看向贺椿, 问道:“孙氏之前也有让镇青与我分开的意思, 但还没有做到如此明显的地步,甚至她现在使出的手段让我闻到了一股迫切的味道。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着急分开我和镇青?”
贺椿竖起两根手指:“要么为了让苏镇青更快有其他孩子,要么就是为了……你。”
“我?”丘和宜眼露迷茫。
贺椿:“你别忘了,那刺客招供说他是想活捉你,而不是想刺杀你, 为此他身上还带了迷昏你的药物。”
丘和宜脑中闪过什么,脱口道:“于管事。”
在刺客被捕招供后,他们就怀疑刺客一个人要怎么把车队之主从那么多家丁仆从的眼睛底下掠走。
就算那是晚上,可在暴动没有形成的防守状态下,想要带走丘和宜,必须要遣开他身边那些家丁,可刺客一个人要怎么调开丘和宜身边大多数的保护力量?
除非刺客有帮手,而且必须是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