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刘娥传（上） 22

杜娟猛地惊醒，察觉刘娥这是故意营造气氛，让舆论开始怀疑她的动机不纯，忙凄切道：“没有没有，我与清岚真的是表姐妹！我们姐妹情深，自小玩到大的，不信你让她出来见我！”

杜娟说完，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攻击点，立刻涨了声音，底气十足地重复道：“你既然不信我，那你让孟清岚出来，我可以和她对质！”

刘娥避重就轻地问：“真是表姐妹？”

杜娟得以喘了口气，诚恳道：“真的是！”

刘娥似乎缓和了脸色，追问：“有多亲？”

杜娟立刻眼中带泪，哽咽道：“亲如同胞姐妹！我们……”

刘娥不想给她描述龚美和清岚如何如何的机会，打断了她的话，疑惑着说：“哦，既是亲如同胞姐妹，那我有一事不明！”

杜娟不解：“何事？”

刘娥面露不屑：“既是亲戚，有什么事过来府上，私下议清楚即可。你却偏选了这正中午，人潮汹涌之时，恐世人不见；下跪哭诉，恐委屈不为人知，极力给人营造委屈可怜之印象。让人先入为主，以为孟府真做了什么大恶不赦之事。我看你手指白皙未做过家务，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却穿着粗布裙子，不是故意骗取同情吗？俗话说家丑不外扬，更可况女子名节，你却偏要闹得人尽皆知。这般大肆渲染，唯恐天下不乱之态，坏我姐姐名声，却还口口声声说姐妹情深。我倒是孤陋寡闻的了，竟不知世上还有这种姐妹情深！”

刘娥一番言语头头是道，既点出杜娟破绽，又细陈利害，着实环环相扣，密不透风。便是适才对杜娟心存怜悯的路人开始对其非议起来。

杜娟见情势急转，瞬时泪光闪烁，高声争辩道：“天大的冤枉啊！我并无要害清岚妹妹的心思。实在是因为孟府不愿见我，我思君心切才乱了分寸，这也是情理之中啊！妾身愚笨，不如官家小姐那般懂礼数，越是步步小心，却越是步步错，没得又惹了孟家误会，实在是罪过！但我绝不是妹妹口中那寡廉鲜耻不知羞的人，若孟府肯开门让我进去，我也就不会出此下策了！妾身实在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啊！”

言辞恳切，面容凄然，哭得声嘶力竭，让人又于心不忍了！想这寻常妇道人家乱了分寸也的确是情理之中！

杜娟见人声渐微，知自己挽回了半边颓势，哭得愈发凄惨！

刘娥暗自冷笑，口气也渐渐转硬：“你说孟府不愿见你？可今日分明无人拜访。你并未差人通传，就直接跪在这儿哭闹，又何来不愿见一说？信口开河这四字倒很适合你！”

言简意赅，命中要害。

杜娟没意识到自己话中竟有破绽，急忙道：“我是以为，因为我和孟家有误会，我以为……”

刘娥冷硬地打断她：“好个你以为，全凭你虚妄之想就在此处撒泼，引人围观。亏得我问了一句，不然众人不知实情，你一个以为就坐实了孟府心虚闭门，藏着掖着。我姐姐以后还见不见人了？你说自己愚笨，我见你却是聪明得很，算盘打得精亮！每句话都藏着圈套，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了！”

杜娟气得几乎咬碎牙，这女孩儿好生会辩，话里有半点差池都给她揪了去大做文章，但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杜娟再度拔高了声音，举起手信誓旦旦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耍心机之心！这位妹妹巧辩机智，我嘴皮子功夫不好，自叹不如。可妹妹却不一定知内情。我夫君三番四次不归家，也怪我无才无德，不如清岚妹妹那般……”

刘娥再度打断：“你夫君不回家，你来这儿找什么？龚美商人出身，出门在外，本是常理。你做妻子的，不体贴关怀，竟说自家相公不归家是与别的女子相好。你家丈夫在外奔波劳累，养活家里，却落得你这般言说，岂不冤死？难道男子不应立业，要天天在家守着你，一家人喝西北风不成！”

眼见这“孟清峦”生生不给自己说话机会，反而给自己套了个“恶妇”的名声，杜娟再也按捺不住，一狠心，叫道：

“妹妹这实在是冤枉我了！我深知女子出嫁之后，以夫君为天，这才如此牵挂夫君啊！实不相瞒，我娘家败落，无依无靠，若无夫君倚仗，岂不是塌了天？正因如此，我平时不敢有半分怠慢，凡事只愿遂夫君的意。平日夫君出门也不敢多问。只是夫君多次外出，其商旅同伴却说并未同行，我一时担心才来府上寻问。”杜娟说罢，已是泪水连连，

“其实，我亦是有私心的，我担心夫君与清岚妹妹情投意合，要休了我娶清岚妹妹为妻。可我命苦，实在无依无靠，孟府大度，还请了了我着小女子的苦愿，别让龚郎休了我！我便是作妾，终身伺候清岚妹妹也无怨无悔！”

说完，便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血肉之躯撞击石板的声音渗得人心发慌。

众人听得如此大爆料，又见杜娟委曲求全，声泪俱下，皆是将信将疑。

刘娥冷若冰霜，陡然呵斥道：“住口！”

“你再信口雌黄，我便叫人撕了你的嘴！我孟府家教森严，清岚堂姐端庄本份，是远近闻名的淑女！女儿家清白岂是你这市井泼妇可以侮辱？不消说你们是亲表姐妹，即使陌路，也知女子名节大过天，断不会这般泼污水，你这‘表姐’，实在是卑鄙之极！”

杜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了一大跳，心想荆湖那边的女子果真够泼辣，适才还脸色稍缓，忽的就翻脸，实在是捉摸不透。

但她也决计不肯再让这小女子占上风了，便投出致命一击：“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家龚郎与清岚妹妹以前有过婚约！”

女子声音尖细，在安静的人群中格外的刺耳。

人群沉默片刻，陡然爆发出阵阵私语。

大门后面沉静的孟清岚再度脸色苍白，几乎摇摇欲坠，沉碧和嫦衣赶紧搀扶着。沉绿满心愤懑，握着拳头在门庭内暴走，咒骂老天爷和杜娟。

刘娥丝毫不意外，反而幽幽一笑：“姑娘果真是不择手段！”

这一笑让杜娟莫名心慌，又让众人都好奇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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