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喝了口茶,定定道:“十有**。楚王既为长子,又是皇上最爱贤妃之子,我来蜀地之前,还听说皇上有意追封贤妃为元德皇后,为的就是为了抬高楚王的身份。若此事成了,楚王便是嫡长子,且他贤德宽厚,大有韬略。费了这金匮之盟,楚王便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孟维忍不住从藤椅中坐了起来:“这样说来,夫人或许有所谋划了?那世叔还等什么?”
赵普拧眉道:“我一届外臣,来蜀地执行公务,怎可无故拜访夫人?加之,我身为楚王的老师,更应避嫌才是!况且,我也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老朽虽妄自猜测夫人不会为难老朽,但毕竟关乎皇位之事,事关重大。且贤侄说的很有道理。若夫人想借此替楚王向皇上邀功,把这事上报给皇上,我这岂非弄巧成拙?”
孟维听闻赵普赞扬自己心思缜密,立刻得了鼓励,脑子一时转得飞快,很快便心生一计:“世叔,我倒有一个法子!可将事情写在纸上,写得隐晦些,让秦国夫人明白,却又不着痕迹。然后,差人送过去即可!”
孟维自觉这计谋不错,不觉已起了身,继续阐述道:“内容写的隐晦些,模棱两可最好。秦国夫人若是照样回了话过来,那敢情好。但假使后来出了什么事,世叔大可推得一干二净。或者干脆说自己没差人送过东西。无凭无据,岂不万全?”
赵普点头赞许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是这传话之人,难找啊!既要聪灵,又要信得过,还得守口如瓶。上哪儿找这么个人去呢?”
孟维托颌思量片刻,笑道:“有个小女孩倒是可以担此重任!”
赵普惊异地扬起灰白双眉:“小女孩?”
这着实是一步奇招啊!
孟维点头:“峨眉县令李章考核得优,提拔上来成都县。目前职令尚未定下,而我又准备迁至都城,便暂借了后宅给李家。李家庞姨娘曾是虎捷都指挥使刘通将军的夫人,后生下遗腹子,名作刘娥。这刘娥被半养作小姐,半养作家生子,聪灵机敏,蕙质脱俗。既有小姐的清明淑婉,又有奴婢的灵巧顽皮。且年仅十岁,还是个小孩子,若真出了什么事,大可说没吩咐过传话,是小孩子们闹着玩的!”
“奇招啊!”赵普拍手喜道:“贤侄着实解了我心头之忧!快,快,叫那小女孩儿过来看看罢!”
孟维随即叫来了家丁,吩咐道:“去后宅看看刘娥丫头在不在,见了就说,清岚小姐找她玩来了!”
家丁喏声出去了。
赵普疑惑道:“为何要借令嫒的名头?”
孟维端起茶杯,笑道:“世叔过会儿便知晓了!”
两人才喝下一盅茶,就见花厅外的灌木丛中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那瓷娃娃般的脸上一双小鹿般探寻的黑眼珠,看见孟维的那一瞬,飞也似地缩了回去。
孟维放下茶碗,正声喝道:“你进来!别跑!”
灌木丛中一片寂静,片刻间,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丝毫不乱地走了出来,稳稳上前几步,端端正正福了个礼:“孟老爷好!”
小孩子的声音甜甜糯糯,却又透着丝丝清脆,竟无半分拖泥带水之感。
赵普微微眯了眯眼,这小女孩果真不一般,总觉着哪儿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
女孩梳着双环髻,髻上扎着彩缯,不像官家小姐那样多以绿翠玉钗为饰,显出她地位稍稍低了些,可那水色缯带却反而更显新奇清雅,不流于众。
她的身子也颇为瘦弱,却亭亭如荷。上身着一件千草色交领窄袖上襦,鹅黄色齐胸长襦裙,以金茶色丝绦束裙,束带上系着一串胭脂色如意结,更显身姿玉立,色彩明媚,如春日和煦。
乍地一看,虽首饰单薄,却也处处精致。
她唯一的饰品是那如意结旁隐约一小串银色。
赵普看不清那是一串什么东西,但还是看到那最下面似乎吊着一颗银色的铃铛。
这小女孩,适才孟维的一声喝并未吓着她,须臾便能镇定自若地走出来,且步态平稳,身形挺立,福身行礼也是完美无瑕。自始自终,竟连身上的铃铛都未曾惊动作响。即使是皇亲贵胄家的小姐,也未必如此周全完满。
七月夏午,红绯色的落日余晖透过灌木丛斜射下来,在女孩白玉般剔透温润的脸庞上跳跃。细嫩的脸颊像是照进了落日的琥珀,半透明的肤色盈盈如水,又似掺杂着烈焰日光,绽放出一种如幻如梦的色彩,潋滟至极。
少女眉若远山,唇如朱樱,最是一双眼睛,异常的漆黑清明。只沉默看你,好似纯真烂漫,又好似灵动俏皮。偏是什么没说,又说了好多。
孟维轻喝了一声,故作责备道:“岚丫头练琴又偷懒了,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想着找你玩儿。这下我非得好好教训她才是!”
刘娥听了,小小眉心微微蹙起,语调却是不徐不疾,答道:“孟老爷误会了!清岚姐姐没有叫我来,是我听说教琴的是蜀中有名的闻乐先生。小女久仰闻乐先生大名,想一睹风采,这才偷偷跑过来看,不想打扰了老爷会客。还请老爷见谅,也不要怪清岚姐姐。”
孟维略微迟疑了片刻,见一旁的赵普赞许着连连点头,知他是觉着这女孩儿不错,于是缓了语气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儿就算了。不过,娥丫头可不可以帮我这远道而来的贵客送个信呢?”
小刘娥点头道:“可以!”
孟维叫人把事先准备好的纸笔端上来,赵普漫不经心地画了几笔。趁着间隙,孟维问刘娥:“成都府路节度使的府上,你可知怎么去?”
刘娥如实答:“知道!”
孟维点点头,继而交待道:“节度使府上来了一位从京都过来的夫人。你要先想法子见到这位夫人,然后把这信亲自交给她,万万不可借他人之手。夫人看了这字条,若有疑问,你自行回答即可。但不可说是谁让你送的信,不可透漏任何人的信息,只记住夫人回的每句话,回来禀报。”
“明白!”小刘娥乖乖回答,却心生疑惑:既不可透露任何人的信息,不就没有任何话可说了吗?为何却又说夫人若有疑问,自行回答即可?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孟维见小刘娥细眉轻拧,以为她正在默记刚才交待之事,便不再扰她,转身望向赵普。便见纸上跃然两个松松垮垮的字。
孟维一见,心底不免又是一阵暗叹,赵普果真行事谨慎,竟然能写出和平日里毫不相似的字迹,且那两字也着实选得巧妙,既是平常又暗含深意,必然只有秦国夫人能懂。
赵普将纸张折好,递给孟维。
后者递给了小刘娥,特别嘱咐道:“若夫人也留了字条,一定要亲自送回来,明白了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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