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胡继孝,李雄和吴少华就大喊冤枉。
“冤枉什么?有什么好冤枉的?”胡继孝一挥袖子,坐上主位。
数名将领也随后而入。
“胡代将军,你说抓奸细,奸细在哪儿?”最后走进来的老将刘文扫视了帐中一圈问道。
胡继孝气他明明把什么都看在眼里,还故作糊涂,偏偏这人暂时得罪不起,只得压制怒气道:“刘老将军,奸细就是这三人。”
“刘将,您可要为我作主啊!小的冤枉啊!”吴少华看到直属上司出现,连忙抬头大叫。
“哦?怎么末将看到的都是我北军中的将领?”刘老将军非常不高兴地狠狠瞪了吴小子一眼。
吴少华赶紧闭嘴,不敢再多叫。
“刘老将军,本将原也不敢相信军中会出现叛徒和奸细,但证据确凿让本将不得不信。”
胡继孝一指传山的鼻子,喝道:“此人乃是朗军重甲营的千户长,杀我羲朝兵将无数。如今却跟这两个叛徒勾搭,混入我军!更报上虚假情报,想要乱我军阵脚,真正其心可诛!”
“胡将军,我是罗传山。不是什么朗国奸细,请您勿听小人谗言,您……不记得我了吗?我离开羲朝受王将军之命打入朗*队前一直在辎重队,在这之前,我和你就隔了一个营。你我见过数次,难道您都忘了?”传山挣扎着拼命抬起头来。
胡继孝迷眼瞄了他两下,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看着倒眼熟,不过……谁知你是不是自幼就潜藏在我羲朝伺机而动呢?”
“我家就在平阳县钟山脚下的罗家村,有根有据,家里世代都未曾出过平阳县半步,这都是可以查到的。”传山已经逐渐感觉不妙。这胡小鸡竟是一心想把他当作奸细处理了。难道就因为曾看过他的秘密和丑事,他就恨自己至此?可是这可是军情啊,哪能当作儿戏?
“那又怎样?朗国想要在一个小山村弄一个身份还不容易。”
刘老将军皱眉,这代将军说话怎么老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就算为了坐实奸细的身份,听着也有点刺耳。
“胡代将军,你说的证据在哪儿?”
全军也只有你这个老匹夫敢叫我代将军!胡继孝心中生气,终究比不得他父亲老谋深算,脸上自然就带出一点颜色。
“来人,让人进来指认奸细!”
“是!”
声落,帐篷再次掀开,这次走进两名士兵。
士兵一进帐篷就在中间的空地上跪下,口呼参见各位将军。
“张伟、卢沅,你们看那边的人,是不是朗军重甲营的千户?”胡继孝右手指向被两名士兵压制住的传山问。
两名士兵仔细看了看传山,磕头道:“就是他。”
卢沅更是红了眼睛:“我不会认错,此人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哥就是死在他手上!将军,求您审问过这个奸细后,把他交给我处置!”
传山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在朗军近三年,升上千户长的位置,手上怎么可能没有沾过羲朝兵士的血?
传山觉得自己冤枉至极,可却无法辩诉。他本应该是英雄,如今却被自己人当作了仇人。
他也不想杀羲朝人,他谁都不想杀。可是想要让朗国人相信他,想要在朗军中获得更高的地位,有些事却不得不做。
这样的情况在他进入朗国前就被告知,但是当时王头保证会在他完成任务后,帮他洗清身份,这样的情况也不用担心会遇上。
可因为王头被陷京城不明情况,而军情紧急又不能等待,他只好不得已而为之。心想北军将领再糊涂也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刘文不认识罗传山,但听过这位倒霉鬼的大名。
王标以前经常跟他提起此人,一提到这小子就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可那语气却像是说自家儿子一般,又是恨又是骄傲。可从这小子的死讯传来后,王标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个名字。当时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却有点不正常。
再想到北军这两年来如有神助般接连夺回失去的六座城池,很多时机更是赶得巧妙至极。如果说这都是郑军师的神机妙算,也未免太过玄乎。但如果说是朗军中有人为北军通风报信,那么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你叫什么名字?”刘老将军问。
“小的罗传山。”传山的声音有点低沉。他再怎么开导自己,但杀过自己人就是杀过自己人,不是一句为国家、为大义就可以掩盖。
“你说你被王标派往朗国可有证据?”
“王将军和郑军师知道。”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证明你?”
传山咬牙,“没有人。”
“哼哼哼,听到没有?刘老将军,这可不是本将冤枉他。你说世上真会有那么巧的事?王将军刚回京城不久,这小子就找上大营来说有重要军情禀报。而且……”
胡继孝用食指擦擦鼻子,冷笑道:“听说郑秋玉就是私通敌国被下狱。而这人的身份只有王大将军和已经下狱的郑秋玉能证明,岂非蹊跷得很?”
“我真有重要军情禀报!”冷汗湿透了传山的中衣。
“就是你让少华转告的那些事?”刘文皱眉。
“哈哈!刘老将军,当时您听了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吧?会法术的国师?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阵法?凭两张符就可以招来傀儡兵?罗传山,你当我们跟三岁小儿一样好骗,还是脑子坏掉了?”
对于胡继孝的嘲笑,刘文并没有反驳。这种神鬼之说他也不信,更别提把法术用在作战上。当时吴少华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军情时,他就觉得不太可信。如果不是吴少华拿出朗国的军防布战图,以及提到朗*营中国师受伤、将来很可能成为朗国之君的三皇子薛朝元也悄悄来到军营的事,他恐怕会直接当个笑话听。
“不管你们信不信,朗国就要打过来的事千真万确。请胡代将军、刘老将军以大局为重,先作好迎敌的准备。”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朗国要打过来?放屁!本将军实话告诉你,朗国现在正派出议和人员前往京城商谈议和之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怎么打?就不怕其他国家说他们言而无信吗?”胡继孝拍案大骂。
“成者王、败者寇。等他们赢了,想怎么掩盖事实都可以。代将军,朗国此举意在麻痹我国,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朗国绝对不会议和,他们一心想要趁我朝衰弱之际一气拿下大好江山。他们的大军已经压境,如果我军派出探子,他们应该就在离城五百里左右的地方扎营。”传山也不知现在朗军动向,但他可以大致推算出来。
刘文心中微微动摇,这小子的话虽难听,却也是事实。
纵观周边国家,唯一对羲朝有威胁力的就是朗国。而其他国家想要威胁到朗国,必须联合起来,可实际上的地势却不允许。如果朗国真的攻打羲,恐怕也没有几个小国家敢站出来伸张正义,不趁机混羲朝的水摸羲朝的鱼就不错了。
“不可能。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胡继孝一口否决。
“他们的国师明诀子法术高超,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他一直在训练士兵布置一个阵法,当时我想不通,战场上瞬息万变,阵法要如何布置下去,除非我们踏入他们的陷阱。可上当顶多一次,就算死伤一部分人也不会动摇我军根本。那么明诀子训练士兵布置这个阵法到底有何用?我想了很久,再结合代将军所言,小的可以大胆推测那个阵法就是用来掩藏朗国大军的障眼法。”
“荒唐!”
不止胡继孝一人这样想,听到的将领们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朗国大军多少人?一个小小的阵法就可以把他们全部隐藏起来吗?”
“我没说他们被掩藏起来,而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障眼法,如果我军探子不靠近查看,就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
“刘老将军您怎么看?”胡继孝压根就不信传山的话,故意把烫手山芋抛给刘文。
刘文沉吟。他相信王标,但罗传山?
刘文看向吴少华。
吴少华暗中点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让探子探出五百里地,仔细把周围查找一遍,不就能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一位将校级军官开口道。
“怕就怕朗国故弄玄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明白。如果朗国假借此人传递错误军情,让我军误以为大军压境,结果朗国按兵不动呢?难道让我们天天防着吗?到哪里防?往哪里进攻?”
“胡将军说的也是。”有人出言附和胡继孝,还不只一个。
“依我看,这人八成就是朗国派来的奸细!想想看当初他在军营时,给周围人带来多少倒霉事?有他在的地方就没好事!”
最后一句话说得李雄和吴少华一起点头。没错没错,只要跟这人沾上边就没好事。没看到他这边刚回来,他们两人就被绑成粽子当成叛徒了?
这么一想,两人一起怒瞪传山。
传山眼帘下垂,懒得理睬这两人。
“刘老将军?”胡继孝等不及了。
刘文抬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撑得万年船。请代将军下令,末将这就派人查出八百里外,如果无事最好。如果有事,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好!就以刘老将军所言行事。来人啊,先把这三个奸细压下去!”胡继孝知道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这些硬骨头,很干脆地同意了刘文的建议,随即一挥手。
“等等!”刘老将军连忙喊。
“刘老还有何事?”胡继孝皮笑肉不笑道。
“少华、李雄,末将可以担保这二人决不会是朗国奸细,而且刚才一进来听他们三人所言,只怕他们也被蒙在鼓里,还请代将军明察。”刘老将对可以做他孙子的年轻人抱拳恳求。
“是啊是啊,胡将军,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真不知道姓罗的底细,因为原来共事过,他又说是王将军的命令让他混入朗军打探消息,我们考虑到军情紧急,这才会想要把他引荐给将军您。”吴少华压下心中的恶心感,对上位的胡继孝拼命说明道。
“如果是刘老将军作保……”胡继孝狡猾地笑。
刘文神情不动,坚定地道:“是,末将可以为这二人作保。”
“那好,不过还是要审审清楚才行。来人哪,把两位千户分别带下去问话。”
刘文还想再做些努力,但也知自家下属与这位代将军相来不和,这“问话”也就跟出气差不多,可这气如果不让胡继孝出出来,只怕那俩小子就算能救出来,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不如就索性疼上这一回,即可让胡继孝出一口恶气,也好让他们记住以后办事再不可这么鲁莽!相信胡继孝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吴少华和李雄互看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写有二字:保重。
然后两人又一起转头看向传山。兄弟,弟兄们这次帮不了你了,你就自个儿保自个儿吧。等王头回来,你就可以从大牢里出来了。
“胡将军,那这斯如何处置?”有认识罗传山的将领问。
胡继孝没有多想,立刻道:“等探子传回消息,如果朗军真的压境,那就把他关押起来直到王将军回来确认。如果消息有假……”
看传山眼神紧张地看他,胡继孝简直觉得浑身舒泰。
“本将与你毕竟有同袍之宜,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将让人把你押解入京,让你与王将军对质,如果你真不是奸细,王将军自然可以为你作证。”
一句话,让帐中数人安下心来。传山也暗自抹把汗,心想这胡小鸡总算没有做得太绝,万幸万幸。
事情暂时到此告一段落,三人被分别压下不提。
刘老将军得令,派出得力下属十人分散出八百里打探敌军行踪。
时间在紧张地等待中过去。
一天、两天、三天,十个人分别传回消息:没有发现敌踪。甚至连支敌人的散军都没看见。
得到消息的传山只好看着胡继孝得意的嘴脸自认倒霉。猜测那位明诀子道长难不成真的伤势严重到影响朗军行程的地步?还是他干脆就被黑王蛇给咬死了?
看来他想报效祖国、发挥自己所长的愿望是暂时无法达成了。还不知道王头在京城到底怎样,希望到达京城后一切都会变得顺利。
传山上路了,吴少华和李雄还在关禁闭,没有人来给他送行。戴上枷锁的传山站在春末的寒风中,看着远处的城墙,突然有种“一去天涯路茫茫”的无措感。
去往京城的路漫长无比,头一天晚上,传山的脚踝就给铁锁磨破,脖颈更是被木枷磨得火辣辣的疼。
押送他的人脾气不太好,稍微走慢一点就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吃喝也不能随他,更别提给他上药,还是传山自己撕了衣角缠在脚踝和脖子上。对这些,他都一一忍下了。他知道这是胡继孝在故意整他。
徒步跋涉了五天,身带二十斤枷锁、受尽苦楚的传山在看到面前出现的卢沅时,心沉了下去。
第六章
当传山睁开眼的时候,有那么一小会儿,恍恍惚惚的让他以为在做梦。
慢慢的,神志一点点清醒,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粗厉的嗓音。
“再浇他一桶水!”
“不……”传山一句不用还没说完,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