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深深的夜幕下,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撞跌的跑向不远处焦急站着的宫装女子身边。
“铮儿, 铮儿, 怎么了?”慌张的蹲下身, 女子抱住孩童, 连声问到。
“哥哥他们都欺负铮儿,他们不喜欢铮儿吗?娘……”伴随着软软童音的, 是一张哭花了的小脸。
眼看着孩子的模样, 女子心中大痛,一时间只记得抱住孩童:“铮儿、铮儿……”
须臾, 女子渐渐平静下来。
稍稍拉开彼此的距离, 女子先心疼的替孩童擦去肉嘟嘟的脸上的几道灰痕,再整了整他稍嫌凌乱的衣衫, 才柔声开口:
“铮儿别哭, 你的皇兄们、皇兄们不是讨厌你。”
“他们骂铮儿, 还推铮儿。”睁着圆圆的眼睛, 孩童满脸的委屈。
“那铮儿有和他们冲突吗?”女子轻声问。
“没有,娘说过,铮儿不应该这么做。”摇摇头,孩童看着女子, 满脸的信赖, “娘, 铮儿听你的, 不做坏孩子。”
“铮儿乖, ”摸了摸孩童柔软的头发, 女子露出一抹微笑,“他们不是讨厌铮儿,他们是有更喜欢的人。”
“更喜欢的人?”孩童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是啊,”点点头,女子问,“铮儿是更喜欢娘,还是更喜欢皇兄们?”
“娘,”孩童毫不迟疑的回答,接着,看着女子,他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铮儿也喜欢皇兄们。”
笑了笑,女子站起身,牵着孩童走进屋子,一边走,一边说:“和铮儿一样,皇兄们也更喜欢他们的娘啊。”
“可是……铮儿没有欺负皇兄们。”迟疑着,孩童回答。
看出孩童心中的疑惑,女子没有立刻回答孩童的问题,而是问:“铮儿知道狼吗?”
孩童点了点头。
“那铮儿害怕吗?”将孩童抱到椅子上,女子问。
略微迟疑着,孩童又点了点头。
“但铮儿甚至没有见过它呢。”抿唇一笑,女子道。
“可是书上说,它会害人……”孩童的语气并不是那么确定。
“它害铮儿了吗?”女子柔声问。
孩童摇了摇头。
“那铮儿怎么这么肯定,它对铮儿怀抱恶意呢?”女子问。
孩童怔住。
见孩童的模样,女子微笑:“铮儿对狼的态度,就和皇兄们对铮儿的态度一样。”
“可是……”呐呐的,孩童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看着孩子,女子几不可察的叹息一声:“铮儿,狼会害铮儿的,因为它要保护自己,要保护自己的伴侣、孩子。”
“娘的意思是……皇兄们觉得铮儿会像狼一样害他们?”喃喃着,孩童又道,“可是铮儿、可是铮儿……”
“铮儿,”柔声打断孩童的话,女子道,声音竟不觉有了几分凄凉,“有些时候,并非你想伤害才是伤害。有时……有时,存在便是一种错误。”
“娘……”张了张嘴,孩童脸上泛起了难掩的伤心,“铮儿错了吗?”
从恍惚中惊醒,女子连忙开口安慰:“铮儿别哭。这不是铮儿的错,这是娘的错。若不是娘、若不是娘——”
“娘没错。”突然打断了女子的话,孩童看着女子,闷闷的说,“娘没错,铮儿最喜欢娘了,最喜欢娘了,娘没错……是铮儿的错,铮儿再也不去找皇兄们了,铮儿就在这里陪着娘,好吗?”
听见孩子的话,女子鼻头一酸,险险掉下泪来。吸了几口气,女子闭目好一会,才将心头的酸涩和痛楚压下去:
“铮儿,你是娘的这一生唯一的宝贝,答应娘几件事好吗?铮儿。”
“铮儿答应娘任何事。”孩童的声音清脆,眼里也带着全然的信任。
“好孩子……”强笑着,女子摸了摸孩童的头发,“第一件,娘可能不能陪你许久了,如果你一个人的话,千万要好好生活下去,明白吗?”
“娘要去哪里?”脸上有了些惶急,孩童问。
“娘的身体不好,只怕……”看着孩童,女子轻声道,“铮儿,娘知道你聪明,平常又喜欢看书,清楚‘死’的意思了,但你要明白,娘这一生,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娘很高兴,能有铮儿这样的孩子。”
眼眶倏然红了一圈,孩童却忍着没有掉泪,只是重重的点头:“铮儿知道。只要娘高兴,铮儿就高兴。”
心中骤然一痛,女子几乎不能呼吸。
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她的孩子,她唯一视若明珠的东西才只有四岁,就要单独在这阴森森的地方,但……
“娘这几年的命是借来的,该还了……”这么说着,女子回想起过去,好一会,才继续开口,“第二件,铮儿,你以后若有了爱的人,不要管什么世俗礼教,只管喜欢,可好?”
“……爱?”似乎有些不解,孩童想了想,才迟疑的说,“是和喜欢娘的程度一样吗?”
“是啊。”笑了笑,女子说,“会比喜欢娘更喜欢的。”
“……不会的,我最喜欢的就是娘,只有娘对我最好。”沉默了一会,孩童小声的说。
没有回答,女子只是仔细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孩童,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半天,女子方才继续开口:
“第三件,铮儿,若、若……”
“娘?”微微扬起头,孩童问。
“……”放于身侧的手有了一丝颤抖,好半晌,女子才继续说,“若你以后爱的人不爱你,或者不愿只爱你一个,铮儿,答应娘,你别再爱了……至少,别让对方知道。”
没有预兆的,一颗透明的液体顺着女子的眼角滑过脸颊,顺着脖颈,悄然没入衣襟。
并没看见女子的失态,孩童只是郑重的点点头,用清脆的声音认认真真的回答:
“娘放心,铮儿知道。”
抚摸着孩童的脸颊,女子没有再开口。
窗外,夜色幽幽,恍惚间,似乎响起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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