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玄机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夜鱼龙

“跟踪。”

云仆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抹笑，细嚼了一下霍青鱼这句话，垂首轻哼了两声，“上阳京畿的事，有能瞒得过老夫的吗？”

霍青鱼没有应答，云仆伸出一只手，朝着外边示意，“才刚醒来，就要回不荒山去，不想看看上阳京畿长什么样吗？”

云仆料定了霍青鱼会拒绝，不等他开口的时候，率先绝了他的话，“如果我不放行，你觉得你们一行人，能安然走出上阳京畿吗？”

这是威胁。

霍青鱼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仍旧熟睡的玄机，这下再没有什么犹豫。将手撑在窗台上，用力一跃，直接从窗台跳到下面院子里去。

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却见云仆目光一直在打量着自己。

霍青鱼由心底不喜欢这种目光，和在不荒山时候的对垒分明不同，他这会根本摸不准云仆究竟想来做什么。

或者说，李瑶之想他来做什么。

“李瑶之让你来的？”

面对霍青鱼这冰冷的问话，云仆不甚在意，“走走吧！”他率先走了一步，却见霍青鱼仍有犹疑，云仆也沉峻下脸色，“你该不会以为，你们将地下城闹成那样之后，还能安然离开吧！”

霍青鱼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倘若云仆……不，倘若李瑶之不肯放行，现在这座客栈外面可能已经被层层包围，更别说回不荒山了。

霍青鱼看了一眼层楼上的客房方向。灯光花影，仍旧摇曳疏窗，他的玄机仍旧安好于内，没有被这不速之客所惊扰。

“械人，呵呵！”云仆冷笑了一声，仿佛在嘲讽，率先转身出门。

霍青鱼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瞬，也跟随了出去。

店小二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店内的桌上睡着了，云仆和霍青鱼往外走的时候，根本难以将之吵醒。

出了客栈，外面风吹来。

不远处灯影摇曳，再往远处，有人声嘈杂而来……如此繁华夜影，远远观上一眼都能感受到其热闹繁华。

这里，与荒凉千里了无人烟的不荒山相比起来，让霍青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间。

霍青鱼一路没有说什么，就只跟随着云仆一路往前，听着云仆真的如同一个合格的东道主那样，为远来的客人讲解着上阳京畿的风土人情，为他介绍着上阳京畿的九坊十八市，处处有不同，处处皆盛景。

街市中，即便是夜色浓重，可仍旧拢不住这热闹嘈杂。一路上提灯绘彩，糕点粉面各种小吃的香味临街飘来。

垂着双鬓的小儿与她家阿娘欢快地畅玩；不知道那家偷跑出来女扮男装的小姐正拉着扁着一张嘴的丫鬟在四处鱼贯；叫卖的小贩尚且不忘在闲暇之余攒点碎银，为自家娘子买一根素雅的簪子；还有那长相与中原面貌全然不同的海外来客……嘈嚷，热腾，这无数的欢声笑语接连着一坊一市，汇聚成整个上阳京畿。

云来客栈那边偏僻，霍青鱼和玄机出了地下城也直接回到客栈这边来，他根本没法想象这么多人在夜里聚集成市的场景。

走在这热闹非凡的街道上，迎面跑来的小孩，不慎跌倒被他伸手一扶，看清楚了霍青鱼这俊朗容貌时候不禁怔了许久的眉目……这些气息一一掠过他的身边，再从他的身边往后飘去。

霍青鱼就像是一只一直在深山中，不小心飞入了凡尘的鸟雀，好奇且热烈，惊奇又忧忡地看着这冲击着自己视觉的一切。

在不荒山，别说晚上市集了，就连白天将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集在一起，都未必能有这般繁华，更何况这深夜。

在不荒山，老人只会告诉小孩，夜晚有沙狼，千万不要随便出去，沙狼专吃小孩！

“这里，没有沙狼！”这是霍青鱼行走在这夜市中第一个想到的。

云仆走在前头，在一处贩面具的小摊前面停了下来。

霍青鱼看了一眼，摊上是各种脸谱或小动物造型的面具，造型有威武，有娇俏，还有可爱的……霍青鱼意外地见到云仆掏出了钱，买下了两个面具。

一个白须太白的金仙面具，一个是鱼龙飞跃的面具。

云仆将那面鱼龙面具递给了霍青鱼，道：“在地下城须带上面具做交易，在上阳京畿何尝不是，这里的人心思九转，人人艳羡权欲巅峰。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扒下你一层皮，咱们里面那层秘密，可就藏不住了。”

霍青鱼看着前面带着金仙老者面具的云仆，而后又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面具，尽管不苟同，但仍旧伸过手去，将那鱼龙面具给接过。

看着那凹陷进去的东西，霍青鱼略显得嫌弃，轻哼了一句，“小孩子玩的东西。”但还是将这面具给戴了上去。

有了这一层面具，遮挡去了诸多的视线，只有两个小小的眼睛孔洞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但是，眼界小了，世界却不一样了。

在这一刻，狭隘紧促的感觉让霍青鱼有种忽然就融入了这繁华盛京似的。

这……就是面具！

能掩藏住自己所有的短处，用勾勒出来的画面去面对一切，没有人知道你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不远处杨柳依依的流水岸边，花船随着流水顺游而下，载着花魁子在船上，鼓乐笙箫 一水同下。在这一刻，天上忽有一抹绚烂的烟花破空而开，给这盛京再添了一抹繁华。

霍青鱼闻声抬头，从这两个小孔洞里，窥到了这一抹烟花。

“走吧！”云仆催促了一声，仍旧以刚才的速度引领着霍青鱼往前走去。

穿过这层层人间的富贵，这些欢声笑语就像走马观花一般不断地往身后游流而去，霍青鱼和云仆两人就像从未融入其中似的。

穿过最繁华的安乐方，朝道中而去。

前方，是一派庄严与巍峨的建筑，这俨然是巍巍宫城，浩浩皇宫。

霍青鱼未曾见过这样的建筑，站在那里蹙眉而望，久不言语。唯一有印象的，则是在红崖世界里面窥探过那里的仿造建筑，只不过，红崖那里的也仅仅只是这里的缩影，可窥见一二的风华，却无法复刻出直面皇城时候的震撼。

“难怪天下人拜天子，这等威压气魄，任谁不五体投地，叩首跪拜！”霍青鱼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李瑶之不顾一切也要离开不荒山。

外面，是天高地阔，是无边浩瀚，不荒山只是荒凉一隅，根本难以相比。

“李瑶之想见我！”直至此刻，霍青鱼再猜不到云仆今晚此行的话，那就是真的愚蠢无边了。

“地下城杂乱，陛下不好多留，云仆只能与陛下匆匆先离，有什么话，此时再叙不迟。”云仆仍旧带着面具，带着霍青鱼从一处偏僻的宫门进入。

霍青鱼却在内心里冷笑了一声，真如说的这么好听，怎么还留地下城那么多械奴追杀阻拦。

但，没有云仆和李瑶之的话，他也绝无法再次醒来，无论如何，霍青鱼该来的总归还是得来一次。

有些东西，既然有所得，那就必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且先知道李瑶之到底想要什么，还清了就是。

霍青鱼伸出手，轻轻地陇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本就戴得不牢固，这会用手轻轻一拨弄就摘下来了，霍青鱼看着这个面具，眼神里参杂着一缕复杂。

看云仆走得有些距离了，霍青鱼收敛起神色，又再度将面具戴上，跟随着一并走去。

有何可惧呢，一夜鱼龙相会罢了！

云仆没有带霍青鱼走得太久，也没有进皇宫内院里去，而是带他登上了皇宫的最高处，那是龙凤楼处！

李瑶之就站在那高楼之上，临风而立，眺望整个上阳京畿。

在云仆带着霍青鱼登上龙凤楼的时候，李瑶之没有回头，只道了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