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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警被顾念之犀利反问,一下子涨红了脸,握着拳头说:“我没有给他定罪,我是在说可能的事实!”
“可惜了,在法庭上,没有模棱两可的事实,也没有不负责任的猜想。”顾念之的声音冷了下来,“既然你说话了,那我可以现在问你。”
“你问。”刚才大叫的女警昂起头,“我又没说假话,不怕你问。”
顾念之点了点头,请她来到证人席上坐定,开始盘问她。
顾念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位女警的资料,说:“陶警察,你是不是在八天前去和平里医院给予被告顾嫣然法律援助?”
“是。”陶女警情绪很激昂,“她当时受到很大惊吓,但依然不肯报警,所以我和邱同事一起劝她。”
顾念之又问:“你说到她受到很大惊吓,请问你们当时有给她做精神鉴定吗?”
陶女警茫然了一下,“……没有。”
“既然没有精神鉴定,如何认定她受到很大惊吓?”顾念之面色沉静,问得不紧不慢,但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陶女警有些脸红,“……她已经被打得住进了医院,见人就哭,还怕光,怕见人,我们认为……”
“你们认为?请问你们是专业心理医生吗?还是精神科医生?”顾念之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回手指着正用胳膊挡着自己的顾嫣然说:“你看看,她现在依然见人就哭,也怕光,怕见人,如果这就是很大惊吓,那么持续了这么久,她的精神应该早就崩溃了,我看她应该去精神病院,而不是坐在这里条理清楚地跟我打争产官司。”
顾嫣然正要表现得瑟缩一点,被顾念之一说,全法庭的目光看了过来,她反而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很不自然。
金婉仪忙挡在她身前,轻轻咳嗽一声。
顾嫣然趁机低下头,做出一幅无语的样子。
顾念之扯了扯嘴角,移开视线,看向陶女警,目光很是严厉:“我以为作为警察,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是照法律办事,先验伤,再做法律援助。”
陶女警见顾念之否定她的行为,有些着急了,忙说:“不是的,我们确实是按法律办事。但是家暴案件跟别的案件不同,我们不能代她起诉,一定要她自己心甘情愿起诉才行。”
所以她们能做的,就是打消被害人的疑虑,站出来勇敢指证家暴惯犯。
顾念之呵了一声,将手里的文件夹阖上,背到身后,身姿笔直地站在证人席前,似笑非笑地说:“就算如此,你就能一口咬定,她是被夜玄虐打?你是亲眼见过他打她,还是有视频为证?”
陶女警闭紧了嘴,虽然一脸的愤愤不平,但却不说话了。
“既然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顾嫣然的一面之词,你就能断定是夜玄所为?证据呢?人证、物证,还有逻辑,在哪里?”顾念之步步紧逼,将陶女警问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看向了她的同事邱女警。
邱女警明显更沉着一些,而且一直不发一言,面色淡定,被顾念之揪住陶女警的漏洞,频频质疑身为警察的专业操守,她也不生气。
从自己的位置走过来,邱女警站在陶女警身边,冷静地说:“顾念之小姐,我同事刚才的说法是有事实证据的。根据统计数据表明,我们国家的家暴比例是30%到35%,也就是说,每十个家庭当中,就有三个家庭发生家暴行为。而在这30%到35%的家暴中,90%都是女性遭受来自男性的暴力。还有,被家暴的女性有99%不愿意主动寻求法律援助,或者说,在法律介入的时候,还会主动向警方撒谎,隐瞒来自男性的暴力行为。——我同事的说法也是基于数据进行的合理推论。”
顾念之被邱女警的话震住了。
虽然她有法子反驳邱女警的说法,但在这触目惊心的数据面前,一切基于逻辑的反驳都是苍白的,而且会显得她很冷血无情。
而这,大概就是顾嫣然用出这种法子的出发点。
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挑选了这个角度来陷害夜玄,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什么样的人,会对家暴的数据这么熟悉,而且还能马上利用来给顾嫣然造势呢?
估计应该是跟法律有关的人士吧?
要么是执法者,比如警察,要么,是那些法律援助机构的律师。
顾念之的眼眸闪了闪,她很认真地说:“谢谢邱女警的数据,我收回我的疑问。”说着,她还给陶女警和邱女警一起鞠了一躬,表示赔礼道歉。
陶女警见她态度谦恭,没有胡搅蛮缠,心里对她的印象大大好转,迟疑了一下,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也有不妥的地方,便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刚才的话确实不能那么说。我们并不知道到底是谁对顾嫣然小姐虐打,光凭一面之词,确实不能说是夜玄。我也收回我的话。”说完又补充:“我们的报告上没有说到底是谁做的。”
顾念之心里一喜,对这两位实事求是的女警更加尊敬,忙说:“谢谢您的建议。那么我能不能总结说,你们确认被告顾嫣然身上有虐打的伤痕,但是并不知道是谁做的,对不对?”
“完全正确。”陶女警这时对顾念之也是心悦诚服,索性把前面的事也说了:“顾念之小姐说得很对,我们只看见有伤痕,而且因为顾嫣然小姐在第二天又自己把自己掐了一遍,盖住了以前的伤痕,所以我们无法做法医鉴证,因为无法检验到指痕。”
“哦……”顾念之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顾嫣然一眼,走过去说:“看来,你身上的伤痕真的是自己做的假。你为了陷害夜玄,先把自己全身弄伤,然后故意让医生护士发现,再在警察来了之后,担心他们会做指痕检验,就把自己再掐一遍,声称是自己做的,这样既可以对夜玄栽赃陷害,又可以洗清自己做假的嫌疑,是不是?”
顾嫣然嘴角抽搐了两下,她也没想到,顾念之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把她做的事,还有她的动机都猜得**不离十,脸色更不好看了。
她心一横,捂着脸哭了起来:“……我说了是自己做的,他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夜玄对我做的事,我没脸说出来,都怪我命不好,我不怪任何人……”
她这一哭,大家又沉默了。
毕竟这种事,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边的两个女警更是同情顾嫣然,因为她们见过太多这样的可怜女子,几乎到了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地步。
顾念之明白那两个女警的心情,事实上,如果不是她知道了顾嫣然在她在德国失踪的时候做的手脚,说不定她也会被她骗到。
更别说那两个专门处理家庭暴力案件的女警。
顾念之抿着唇,默默递给顾嫣然一张纸巾。
在顾嫣然低低的饮泣声中,顾念之声音柔和下来:“顾嫣然,我看了你的验伤报告,有几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顾念之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好,顾嫣然心中警铃大作,她也不抬头,一直不说话。
顾念之无奈地看向金婉仪:“金律师,你的当事人是打算在法庭上不说话了吗?既然如此,要不你代她说?”
金婉仪看了一眼顾嫣然,正想开口,顾嫣然却已经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鼻子,哽咽着说:“你不过就算想看我出丑,罢了,我出的丑够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桩,你问吧。”
顾念之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只是想弄清事实真相。毕竟我的重要证人被你说成是家暴你的人,我也很为难啊。”
顾嫣然在心里呵呵两声,面上还是一脸愁苦的神色,说:“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夜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妹妹,我不想你被他骗了。”
“是吗?”
“是啊,你看,你不是被他蛊惑得要告我的当事人了吗?其实两姐妹哪有隔夜仇?家产的事,你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何必要对簿公堂呢?”金婉仪趁机说道,劝顾念之庭外和解。
顾念之不吃她这套,翻看着自己的庭审文件,毫不在意地说:“金律师,刚才我问你是不是代顾嫣然说话,你不说。现在我问顾嫣然的话,你插嘴是几个意思?”
金婉仪对顾念之怼得讪讪地,坐回了顾嫣然旁边的位置。
顾念之这才翻开文件夹的第一页,对顾嫣然说:“顾嫣然,现在,你能把被虐打一事重复一遍吗?”
顾嫣然定了定神,打好腹稿,开始慢慢陈述。
“……那天夜玄晚上来找我,让我签署转让财产的协议,我不肯,他就……他就……”顾嫣然咬了咬下唇,露出一脸羞耻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顾念之忙止住她:“请说重点,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何种手段虐打你。”
顾嫣然皱了皱眉头,“……我记不清是哪天了。”
顾念之:“……”
“他打了你的脑袋?”顾念之反问,“让你记忆混乱?”
“没有。”
“那你为什么记不清是哪天?”
“这么久了,我哪里记得清。”顾嫣然反驳,“我不像你,记性好又记仇。我一向是事过就忘,从来不往心里去。”
顾念之好笑地看了法庭上的众人一眼,说:“只不过是十天前发生的事,顾嫣然小姐就记不清了,看来你应该要测的是智商,而不是精神状况。智商如果在一定等级以下,也当残疾论处,跟精神病同例,没有法律行为能力。”
顾嫣然瞪着顾念之:“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弱智?!”
“我没有,是你自己推论的。”顾念之低头翻开第二页文件夹,“时间记不清了,地点你记得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