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人家主仆忙碌,赵幼菱一直靠窗站着,望着对面窗外的星空,这时听沈容姿和她说话,她朝沈容姿点点头。
“你肯定不知道我祖母是很挑剔的,给她绣衣服注定讨不到她欢心。”
“哦。”
赵幼菱扑闪了一下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容姿。
沈容姿圆圆的脸蛋说话时很生动,赵幼菱喜欢看她嘟嘴说话的样子。
“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啊,为什么呢?”
“因为你肯定完不成我母亲给你安排的绣活,就算你能完成也讨不到我祖母的欢心,我祖母不高兴你不但讨不到赏钱,还可能挨板子。既然里外都不得好,当然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吗,我母亲派人找遍京城绣坊,都没人敢接我祖母的绣活。包括宫里的绣坊,我母亲应该也去问过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们知道,就算她们绣工再好,我祖母也不会喜欢。我祖母是名门闺秀出身,寻常的绣工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何况她也不喜欢穿绣服,现下暑气这么热,她只喜欢穿净色水光缎。”
沈容姿又变换了一下坐姿,双手搁在膝上,显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气势。翻了翻眼皮,又露出一抹笑意。
打发走小绣娘是必须的。
“那我现在离开就挣不到钱了,我需要钱的。”
赵幼菱可时时不忘她的目的。
“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啊,你以为做绣活能挣多少钱?撑死能有一千文就不错了。嗯,我可以让我二哥给你。你最好连夜离开这儿,不然等明天我祖母知道了这事,你就是逃走了也会被她派人追回来,她最讨厌别人骗她。”
“可是我没有骗她啊,我又不认得你祖母是谁……何况我答应了夫人要帮她做绣活,我走了就是失信于她。”
赵幼菱纠结起来。
沈容姿有些着急,没想到小绣娘还挺执着,听她这般恐吓也不知害怕。
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捂着胳膊很痛苦的样子。
“呜呜,你刚刚撞伤了我,你看我胳膊都瘀了,我都没跟你计较,还让丫鬟们帮你保密,而且…而且都说了会给你钱了,这么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我。我因你受伤,你得对我负责。”
沈容姿说着说着,倒真把眼泪给逼出来了,还越想越委屈。
“我会跟母亲说明原因,叫她别责怪你,你快些离开吧。如果让我祖母知道你把我撞伤了,她会打断你的腿。”
赵幼菱哪见过这阵仗,她一见面就挺喜欢这位小姐的,没想到会把人弄哭,只能没底气地答应了。
“好吧,我走,你随便给我点铜钱就好…不能少于五百文啊。”
没帮人做绣活,赵幼菱觉得不该收钱,只是一想是这位小姐搅和了她的差事,狠狠心要了五百文。
沈容姿愣了一下,没想到小绣娘才要五百文这么好打发,于是点点头,表示一会派丫鬟送钱过来。
如果母亲把吉服给祖母绣好了,那她准备了将近一年的吉服就派不上用场了。
沈容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母亲抢了她的风头。
何况母亲没有吉服当寿礼,还可以去外面采购稀罕礼物回来,一样可以给祖母贺寿。
而她为了这份贺礼把体己银子都花光了,还指着献给祖母讨赏呢。
说服了小绣娘离开,沈容姿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回闺房的脚步轻盈飞快。
快经过抚香苑时,琴儿、弦儿不等沈容姿吩咐自觉地把灯笼熄了。
主仆三人加快了脚步,突然听到身后抚香苑的月亮门吱呀一声响,好像门打开了。
沈容姿吓得伸手抓住了左右两边小丫鬟的手臂。
“五妹,这么黑你怎么不点灯笼?”
听到是二哥的声音,沈容姿拍了拍胸口镇静下来,转身露出一抹甜笑。
“二哥,我正要去找你呢!”
两个丫鬟赶忙点上灯笼。
“找我?该不会又缺钱花了吧!”
沈昭嘴角泛起笑意。
“二哥最懂我,我正缺钱呢,你能给我多少?”
被哥哥猜中心思,沈容姿倒省了费神编要钱的理由了。
“你想要多少?”
沈昭手搭在腰囊上,随时准备掏银钱的样子。
沈容姿心跳微微加速。
以前找二哥要银钱可从来没这么痛快过,今天他如此大方,那绝不能狮子开小口。
“二十两银。”
“哦,二十两银啊!”
沈昭语气轻松。
沈容姿眼睛发亮。
“五妹整日在闺楼上烦闷,不如数铜钱解闷,我看五百文应该够你数半日了。”
沈昭说着解开钱袋递给沈容姿。
“……”
沈容姿没接,感觉好像兜头被人淋了一盆冷水,心里拔凉拔凉的。
果然老天爷是长眼睛的,听到她答应了小绣娘的话,正正好五百文,想多要一点小钱钱补贴一下自己干瘪的荷包都被洞悉了。
“五妹不要?”
沈昭交叉双手抱肘微笑。
见小姐一脸失望,琴儿赶忙接过沈昭递来的钱袋子。
“二哥好抠!”
沈容姿撅嘴撒娇,还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二哥什么时候大方过?”
沈昭笑容灿烂,每天能逗一逗小妹开心,也能缓解他紧绷的心情。
“对了,你的穆寒迟哥哥快回来了。”
“不认识,不想听,你走吧。”
这两天总能听到祖母和父亲议论她的婚事,父亲有意将她许给淮王府世子穆寒迟,现在二哥也提起穆寒迟,沈容姿有些恼了。
“好吧,不想听就算了。我去书房,小妹把银钱收好了,二哥的身家已悉数给你,再要可没有了。”
沈昭拂了拂衣袖咧嘴笑,然后朝林荫深处书阁走去。
沈容姿别头看到抚香苑的月亮门虚掩着,马上又心虚了。
美鸢说过,她自小在花船长大,最喜欢掌灯时分看四周花船上升起的各式灯火。
美鸢在抚香苑的时候,天刚擦黑就喜欢提着灯笼在院子里嘻闹唱曲。她喜欢沈容姿的灯笼,羡慕沈容姿有一个好出身。
她说如果有来世宁愿变成沈容姿的灯笼,也不要做花船上的花魁。
沈容姿因为找美鸢玩,没少被祖母训诫。
人去苑荒,也不知道二哥这么晚去抚香苑,是不是又要领新鲜美人进府了。
沈容姿又看一眼抚香苑的月亮门,眼神有些哀伤。
“小姐,这钱?”
“你现在就送去给那个小绣娘吧,刚刚好五百文,问清她在哪家绣坊做活,以后我会去帮衬她。”
琴儿领命,提着灯笼快步往浣月轩去了。
浣月轩门前的石桥上人影绰绰。
琴儿站在暗影里等人都走远了才过去叩门。
“门开着。”
赵幼菱以为又是镇国公夫人差人来给她送东西,头也没抬,继续摆弄立在窗边的绣架。
琴儿走到近前唤她,她才发现是刚才跟沈容姿来过的小丫鬟。
琴儿把钱袋子交给赵幼菱,催她马上就走。
赵幼菱掏出钱袋里的碎银子,皱起了眉头。
“我要圆圆的铜钱,你家小姐怎么糊弄我!。”
赵幼菱说着把钱袋还给了琴儿。
“你……”
世子爷说钱袋里是五百文钱,赵幼菱抓出一把起码有十几两碎银。琴儿错愕,一时语塞。
赵幼菱继续摆弄她的新家什。
绣架旁边新搬来一张漆花长方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绣线和绣针。一个红漆嵌白玉的匣子里,两卷金丝银线更是在灯下闪闪放光。
拿起绣针那么一瞬间,赵幼菱感觉自己能绣出山河壮美天上飞仙……
“我说你真是不识好歹!这些碎银将近两万文铜钱了,你是故意回绝我们姑娘是吧?”
琴儿冷着脸。
不完成主子交给的差事,她不能回去,今晚必须得把绣娘打发走。
赵幼菱听琴儿说词,终于明白了银子和铜钱都是钱。既然她应承了沈容姿,人家送来那么多钱,她当然不能失信于人。
赵幼菱放下绣针打量一眼绣架,心里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镇国公夫人,不过手里抓着钱的感觉很踏实。
赵幼菱和琴儿一前一后走出了浣月轩。
琴儿一直把赵幼菱送出抚香苑的小角门,然后重新把门落拴锁好,急匆匆回去复命。
按照琴儿的指点,只要走出抚香苑角门后巷就能到大街上。
赵幼菱走到小巷尽头,眼前是一堵高墙。她以为方向走反了,又往回头走,走到尽头还是一堵高墙。
小巷四面高墙,她成了一只笼中鸟。
目测小巷两边的墙要矮一些,镇国公府是不能回去了,只能试试翻过另一边墙看看。
赵幼菱脚尖轻轻一点翻过围墙,轻飘飘的身影自墙边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高夫人面前的荷花池边。
只差一步,她就得掉进水里。
赵幼菱差点惊出嘤嘤嘤,好在是抱住了水池边的大柳树。
“不愧是我。”
她捋了捋身上的鹅黄裙衫,抬头看向荷花池对面。
一位夫人像被施了定身法,正盯着她看。
看见仙女从天而降,高夫人惊得一时忘了摇手里的香扇,定定地注视着小仙女,就怕一眨眼仙女就消失了。
“夫人。”
听到身后大丫鬟呼唤,高夫人恍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