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夫人和王氏靠在榻上轻声说着话,听见门口报沈容姿来了,王氏赶忙下地坐正了身子。
沈老太太笑着叫沈容姿快到她跟前去。
沈容姿细步款款地走到沈老太太跟前见礼,再回身让琴儿把衣匣呈上。
“孙女今夏只做了四身衣裳,既然祖母让送来三套,孙女就把最好的三身拿来给祖母。只是不知祖母要这些衣裳做什么?”
沈容姿明知故问,脸上挂着一副忧伤失宠的委屈神情。
“瞧我的容容多大方,四身新衣裳拿来三身也舍得。容容快坐下说话吧。”
孙女吃醋沈老太太怎会看不出来。派去拿衣服的丫鬟当然已经汇报过了,衣裳是拿给赵幼菱穿的。
皇太后突然将赵幼菱赐给她做义女又赐闺名筝儿,王氏估计是太夫人向皇太后讨的计,以便翻过筝儿之死案。能平息一个案子总是好的,让女儿舍出几身衣裳根本算不得什么。看出女儿心境不佳,王氏拿眼神示意女儿,这种时候不要添乱。
沈容姿和王氏的目光碰了一下就躲开了,她不想惹事,可也不能任人欺负。赵幼菱的身份实在让她意难平气难舒。
“赵姑娘呢?我既然把新衣裳送来了,她怎么也得试试合不合身吧。”
房间只有母亲和祖母在,沈容姿四下打量一圈嘟着嘴说道。
“唉,赵姑娘如今已是淮王世子妃,你得称她世子妃。新衣裳可以再做几身,母亲什么时候亏待过你?”
“女儿也不是非要穿新衣裳,旧衣已经够多了,能有一身新衣给祖母拜寿就好。”
沈容姿看着衣匣里颜色清丽的几身新衣,嘴角还是委屈地下垂着。
王氏这才发现她给沈容姿做的四身新衣,沈容姿只留下了一身荔枝白的素纱云裳。穿着白衣给太夫人拜寿,那不是惹太夫人不痛快嘛!
女儿时不时地露出顽皮野性,王氏怕太夫人责怪她教女无方,说完偷眼看向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眯眼看着沈容姿,神情似若有所思。
刚才和王氏说完沈昭的案子,沈老太太提起她已经求过皇太后给沈容姿赐婚,这件事在皇上赐婚穆寒迟之前,时间已经过去三四天了,给沈容姿赐婚的旨意还没有一点动静。
王氏也想女儿早点出嫁,可是现下儿子的命案显然更重要。想起沈昭在大理寺吃苦,王氏的心里就痛得不能呼吸。
沈老太太却认为沈容姿的婚事更重要,更能表明皇上对镇国公府的态度。
“容姿不说我倒差点急糊涂给忘了,再有两日就是太夫人的寿辰了。现在也该拟请宾客的名单,派人一一送请谏过去。”
突然感觉事情都赶到一块有些焦头烂额。王氏皱着眉,说话的力气都要用尽了。
刚才躺了一柱香的时间才起身,感觉浑身还是软绵绵的。
“我二哥还在大理寺拘着,祖母哪有心情让外人到府里来给她祝寿。”
沈容姿随口说道,却没料到她的话又触到了王氏的心痛,王氏的眼睛又水汪汪地要垂泪了。
太夫人说的没错,是时候把沈容姿嫁出去了!女儿有了好归宿,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全心全意为儿子的将来打算才有精力。
“京中贵女都知道太夫人寿辰,就算咱们不请她们也自会来给太夫人贺寿。”
王氏说完瞧向太夫人,太夫人似乎没有听见她们的话,打量完琴儿手里的衣匣让她马上送去西厢房给赵幼菱试穿。
王氏又对女儿说道:
“裁新衣也很快,我这就让卫妈妈去绣纺给你做去。”
王氏唤来卫妈妈去吉祥绣坊请芸娘来府中给沈容姿量衣,沈容姿央着要自己去绣坊,不想让外人到府里来。
王氏被女儿缠得紧闭嘴不说话。
大家闺秀哪好随便在街上露面,她想训斥女儿,又觉得女儿可怜,自小到大没有玩伴,被拘束在府里极少出门。
“母亲就让我自己去嘛,有卫妈妈和府兵跟着,您还怕我被恶人抢去不成。”
沈容姿眼巴巴地看着王氏,又扭脸讨好地摇了摇沈太夫人的手臂。
“府兵不能轻易调动,你若想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沈老太太顿了一下。
沈容姿一听有戏,欢喜地扑进沈老太太的怀里。
“让菱儿和你一起去,顺便也给她做几身衣裳。菱出嫁匆忙,也没来得及备四季衣裳。你一会去库房选些四季衣料,想做几身就做几身新衣。”
“谢谢祖母。”
沈容姿觉得她应该感到高兴,可是要和赵幼菱共享祖母送的衣料,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不过能出府去总是好的,出府就能打探筝儿父兄被害案的线索,总比闷在闺楼替二哥干着急强。
“容容跟祖母还客气上了。只是不知道库房的衣料合不合你的意,如果在绸缎庄看到喜欢的衣料也可以买下裁新衣。”
看见沈容姿总算露出了开心的笑颜,沈老太太也笑了。
沈容姿去找赵幼菱出府做衣裳,沈老太太让王氏开始给沈容姿准备嫁妆。
“皇太后不得空赐婚,我亲自去状元郎的府上求亲。”
“啊!”
王氏被沈老太太的话给惊到了。
镇国公太夫人何等尊贵,竟然要亲自去给一个还不入品的状元郎提亲,那不是自降身份面上无光嘛!
“我不说我不是镇国公府太夫人,谁又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扮成拉媒保纤的老婆子上门,顺便再考验一下宋誉的人品。”
“可现在还是要想想昭儿的案子吧,他的钱袋子怎么会丢在命案现场了呢?前几天高夫人把那只湛蓝织锦铜钱纹的钱袋子送回来,昭儿就一直戴在身上。都这个时候了,官人下朝就去了淮王府,他和淮王总能想出救两个世子的法子吧。”
王氏探身顺从地听沈老太太说话。
“昭儿的案子先不急,淮王不急自有他的道理,咱们也先观望一下,等三司会审开始,再想行动的法子。对了,谷妈妈这时候也该回来了吧?”
沈老太太望向门口,脸上隐隐透出焦急。
“谷妈妈回来了。”
奴婢报门。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老太太精神为之一振。王氏也满眼期待地望向门口。
**师太虽不入世却对世事看得透彻分明,只要得她指点迷津便没有破不了的局达不成的愿望。
王氏知道,太夫人之所以对沈昭的案子举重若轻,也是因为可以倚仗**师太指点破局。
谷妈妈的小碎步几乎像在跑了,她迈进门也顾不得擦汗,赶忙给太夫人和王氏见礼。
“**师太在哪儿?”
沈老太太望着门口,不相信只有谷妈妈一个人回来。
“老奴没能见到**师太,**师太差人回奴婢说,她近日闭关打坐,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
“啊!”
王氏几乎和沈老太太异口同声,她瞪的眼睛比沈老太太还大,身子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你没有向**师太说明镇国公府和淮王府发生的事?”
沈老太太是了解谷妈妈的,几十年来谷妈妈办事从不出错,此时情急之下,还是忍不住怀疑谷妈妈没有向**师太说明利弊,所以才没有请来**师太。
“奴婢都一五一十说了,**师太的意思一切自有天意,顺其自然。”
“这是什么话!顺其自然不是让我的昭儿等死吗?平津候好不容易抓住他一个把柄,岂会轻易放手。”
王氏几乎要哭了,伸手掩嘴不让声音当真变成哭腔。
这一整天她都在太夫人的院子里担心受怕求主意,此刻感觉最后的指望也没了。
“自有天意,顺其自然……”
沈老太太重复着,眯起眼睛微微点头,品味着**师太的深意。
“**师太让人把这个交给老奴,说是给菱儿小姐的新婚贺礼。”
谷妈妈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弓弩。
“这是什么东西?”
王氏不认得弓弩。
沈老太太把玄色弓弩拿在手里反复打量,缓声说道:
“这是弓弩,可射人于百步之外。不过**师太怎么会送这个给菱儿做新婚贺礼呢!”
“是啊,这也太,太不吉利了。”
王氏说道。
“老奴只是传**师太的话。至于她为什么送这个东西给菱儿小姐,老奴实在不知,也无法打听。”
谷妈妈觉得这趟差事办得不好,神情讪讪地。
“挺精致的一张弓弩。”
想到那日在慈心庵,**师太给赵幼菱摸骨看相,又让沈云樱和赵幼菱相见,促成她们祖孙三代相聚。**师太已认定赵幼菱是前朝公主,想送她一份新婚贺礼,可能庵堂也无甚宝贝,送一张弓弩做贺礼也是一份心意。
“把这弓弩给菱儿送过去吧,把**师太的话也带到。”
沈老太太把玄色弓弩交给谷妈妈,让她送去给赵幼菱,谷妈妈还没走到门口,沈老太太想起赵幼菱这时应该和沈容姿去绣坊作新衣裳了,又叫住谷妈妈,把弓弩先放在桌上,等赵幼菱回来再拿给她。
“这时候沈禄还不回来,看来我得走一趟去找他回来了。”
沈太夫人的马车走在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在吉祥绣坊门口的赵幼菱看见了沈老太太的马车,“唉”了一声。沈容姿扭头看去,望见祖母的马车朝淮王府去了,伸手拉住赵幼菱的衣袖。
“我祖母肯定去找淮王商量救我二哥了。赵幼菱,你刚才跟我说的不许扯谎!”
“我为什么扯谎?你想救你二哥,我也想救我穆大哥呢!”
“穆大哥?你不是该叫穆寒迟官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