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说话的声音高了两声之后,屋门推开了。
就在屋门推开的一刹那,赵幼菱眼看着手里的古书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只打开的空盒,她望着竹木空盒愣神,感觉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进来的两个大丫鬟看见赵幼菱愣神的样子,齐刷刷地回头看向谷妈妈。
谷妈妈觉得赵幼菱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出声示意两个丫鬟上前请赵幼菱去沐浴。
“赵姑娘拿的是什么?”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盯着赵幼菱手里的竹木盒子,她的印象里从没往浣月轩送过这么一个东西。
“装针线的。”
赵幼菱回过神把手里的针线放进竹木盒里搁在长桌上,这时抬头才看清进来的人。
“装针线的?”
守门的小丫鬟还想再问,被谷妈妈挥手赶到一边。
“我要带赵姑娘去沐浴更衣,明儿一早太夫人要去慈心庵上香让她同去。”
没有卫妈妈撑腰,小丫鬟不敢再出声。
刚才拦着不让谷妈妈带人进来,差点被谷妈妈扇耳光。谷妈妈哪是她敢得罪的人,要带走小绣娘,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幼菱和谷妈妈前后脚走出浣月轩。
赵幼菱确实想沐浴,既然有人给她准备好了,她当然乐得享用。
浣月轩本不是住人的地方,搬来浴桶也不是不能沐浴,只是门口有人看着,进出实在惹眼。
谷妈妈原想带赵幼菱去太夫人的院子,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赵幼菱只是一个小绣娘,如果太夫人对她格外恩待,势必要引起王氏的怀疑。不论赵幼菱与先皇后和皇贵妃有没有关系,此时都不宜让她过于引人注目。
抚香院的浴房经过洗涮以后散发着淡淡的芳香,两个大丫鬟在水里又洒上一层细细的花瓣,在谷妈妈的示意下,走过去帮赵幼菱宽衣。
赵幼菱已经褪去裙衫只着贴身亵衣,两个大丫鬟过来就解她的亵衣系带,她急忙揪住系带闪身躲开。
谷妈妈见状,呵呵笑着解释浴汤是太夫人让人特意调的养颜润肤汤,脱去亵衣沐浴才能达到最佳功效。
“赵姑娘放心,这处雅院没有外人,你要是害羞我让人在外面守着,等时候差不多了再进来帮你更衣。”
谷妈妈说完朝其中一个长脸的大丫鬟使个眼色,然后转身走到屋外。
鼻子里的味道香香的,浴桶里的水热腾腾的,屋里屋外确实没有外人。
赵幼菱认得抚香院,上次她就是从抚香院的小门出去翻墙到了淮王府。当时就觉得这里是一处僻静的雅舍,今儿登堂入室再到浴房,更觉得这处屋舍雅致。
人家都把她心里的顾虑解除了,如果再不识趣揪着亵衣系带不肯褪去,好像辜负了太夫人的一片好心。
房门“吱呀”一声,站在檐下的谷妈妈马上扭头望向率先走出来的大丫鬟筝儿。
筝儿的瘦长脸颊兴奋得好像抹了胭脂,把手里抱着的一团衣物递到谷妈妈眼前。
“赵姑娘的衣物都在这了,谷妈妈要拿哪件?”
“她身上的东西都在?”
谷妈妈没有明说赵幼菱戴的那块玉牌,伸手接过衣物,说话时十指不停摸索着衣物里是否藏着硬物。
“都在的,一样也不少。”
筝儿话音刚落,谷妈妈已经转身快步走了。她摸到了那块玲珑玉牌,急着拿去给太夫人鉴赏。
两个大丫鬟望着谷妈妈的背影走远,然后对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谷妈妈拿着赵姑娘的旧衣服要去做什么呢?”
筝儿自言自语,没有得到同伴的回应,她又回身望了一眼屋门。
屋门虚掩着,一抹桔黄灯光泄在门口影影绰绰的,好像屋里有人影晃动,她猛地打个机灵,扭回身看向同伴,同伴正浑身瑟瑟发抖地盯着屋檐下垂着的红灯。
两个人几乎同时想起两个月前在屋檐下吊死的歌姬美鸢,不由得相互握紧手靠在了一起。
这时一道黑影从头顶划过,同时发出“呜哇”的声音,吓得两个人拔腿跑出了抚香苑。
“那个,赵姑娘应该自己能穿好衣服,不如我们也回去吧。”
谷妈妈并没有叫她们把赵幼菱送回浣月轩,既然谷妈妈先走了,她们的这趟差也算结束了。
屋里静悄悄的,窗外突然响起的“呜哇”声,让赵幼菱撩起水的手停在胸前,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呜哇”声再次响起,她听出那是一种夜里觅食的蓝羽鸟。
没想到城里也有这种鸟!
鸟叫声时缓时急,让她感到亲切熟悉。闭眼浸在浴水里,感受着浑身的舒适惬意。
许是太惬意了,她敏觉的感官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走进了屋里,等她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时,竟然忘了她身无寸缕,直接从浴桶里跃出拦在来人面前,口中朗朗喝道:
“什么人竟大胆私闯进来!”
赵幼菱说完,发现对方闭起眼睛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她这才发现她的状况,“哎哟妈呀”嘤嘤一声闪到更衣的纱屏后面,抓起一件长衫套在身上。
“你出去,快出去,再不出去我杀了你。”
赵幼菱又羞又恼又气,咬牙切齿握紧拳头,却还是不忍出手伤了对方。
“姑娘莫恼,我既然看见了姑娘,必定要娶你为妻。敢问姑娘名字?”
“哪个要你娶,你快出去,我换完衣服就离开这里。”
赵幼菱胡乱地把谷妈妈给她准备的衣服全套在身上,从纱屏后望去,发现那个人还站立在原处没走,不免更加恼火。
“穆兄,穆兄是你吗?”
听到沈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幼菱不敢久留,从纱屏后出来直奔后窗去,打算破窗而出。
穆寒迟这时从惊诧中回过味,不等赵幼菱去推窗,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且慢!”
“你放开我!!”
赵幼菱回头恨恨地盯着穆寒迟的眼睛,穆寒迟哪见过女子这样的眼神,心里已是一片柔软,却没松手,非要让赵幼菱告诉她名字。
既然看尽了人家姑娘的身子等于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他不能没有担当。大丈夫顶天立地,该要负起责任绝不能推卸。
“我叫筝儿,你快放手吧!”
“筝儿。”
穆寒迟手刚一松开,赵幼菱推开窗跃了出去,好像一片飘飞的落叶轻飘飘地不见了。
“筝儿……”
“穆兄,果然是你!你说什么筝儿?”
沈昭走进来发现穆寒迟对着窗外在看什么,他探头看了看,窗外是后花园的花丛,天色昏暗并没有什么好景致。
穆寒迟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不自觉地低头咧嘴笑了笑,再抬起头时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和沈昭习惯飞鸽传书,他正准备给沈昭飞鸽传书时,沈昭的书信比他先一步来了。
沈昭约他戌时末在抚香苑见面,他等不及见面时间,提前从后院翻墙进来了。
没想到推开虚掩的门,却是看到了一片春光……
“府上可有叫筝儿的姑娘?”
“筝儿?应该有吧。我五妹的贴身小丫鬟叫琴儿、弦儿。筝儿!听名字应该是一个丫鬟,只是不知道是哪房哪院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府院比较多,穆兄怎会有此一问呢?”
“先不谈这个,你叫我来有何事?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穆寒迟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我等不及明天去城郊和你会面,只好请你过府相谈。穆兄,当今皇上昏庸残暴,太子德不配位,是时候扶立一位明君了。”
“太子赵衍?”
“正是。他那日到我府中坐客,在后花园和我五妹偶遇,玩笑话要纳我五妹为太子妃,我五妹害怕躲到了抚香苑。那赵衍一时兴致高涨也跟到了抚香苑,然后他看到了美鸢……”
想起那天的事沈昭就激动得不能自抑,把这两个月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我没想到赵衍在人前端着谦逊有礼以孝为先的斯文形象,其实心思残暴好色比当今皇上更胜一筹。
他恨美鸢不乖乖从他还抓伤了他的脸,糟蹋完美鸢又把她悬在门前的屋梁下吊死。对外传美鸢是为我争风吃醋不甘心自尽……
我恨,恨我以前看错了人,还以为他将来会是一个好主君,天下百姓会有盼头。”
穆寒迟对太子赵衍并不熟悉,皇上昏庸残暴他倒是最清楚的,不然皇上也不会把当年和他一起征战天下的,八大将军其中的六大将军悉数斩杀灭门,只有镇国公沈禄和淮王穆廷臣有幸逃过一劫……
“这件事以你我二人之力还不足以对抗太子一党,要从长计议。沈昭,你应该知道皇上赐婚给我了吧?”
“……”
皇上莫名其妙给穆寒迟赐婚,沈昭也是很无语啊。他想不到什么话安慰穆寒迟。既然暂时对抗不了太子,拿昏庸的皇上更是没有办法,不能反抗就只能忍受。
“明天一早我要进宫面圣,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如果和平津候府联姻我宁愿去死,如果皇上龙颜大怒责罚与我,请你代我照顾我的父亲。我安扎在城郊庄园里的三十位副将,你可随时调派指挥。你拿着这个,他们见到你拿这个兵符就和见到我一样。”
穆寒迟把一枚磨得发亮的木质虎符将到沈昭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