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这个职位本身很有意思,本职工作包括:观测天象、研究天气、勘探地理、制定历法、标定时间、治病救人、占卜吉凶、风水祭祀、捉鬼除妖等等。不要奇怪为什么治病也会是阴阳师的工作,因为这年代的人们常常把疾病和鬼神相联系,所以,阴阳师会一并负责治病并不稀奇。后世因为种种原因,常常把阴阳师描绘成拿着符咒一念咒就能呼风唤雨、驱使鬼神的传奇人物,但是,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阴阳师在历史上也是寥寥可数的,大部分阴阳师的工作仅止于前面几项,有些阴阳师虽然可以凭借符咒来捉鬼,但是他们本身并不具备能直接见到鬼神的“见鬼”之力,想要再努力往驱使鬼神上进步,基本难如登天。
那么后世为什么会对阴阳师产生如此的误会?
很简单,因为文学作品中大部分时候提到阴阳师都是以传奇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为原型的。安倍晴明以其本身凌驾于时代之上的才能和传奇的经历成为了后世的传奇人物,在种种文学故事中不可避免地被一再神化,同样也被一再附会并不属于他的事迹,就连他的出生地都有好几个记载,那几个地方的人一直争论不休,也不知道安倍晴明本人会有什么看法。
一个出色的阴阳师当然必须要有出众的才能,但是光有才能也还是不够的,基于平安时代这个特殊的背景,服务于贵族们的阴阳师想要出人头地,就不可避免地要学会和贵族打交道。平安京这个以“风雅”为使命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有了一点地位而不去附庸风雅一下,压根就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想要取得贵族的赏识尤其如此。
正面例子就是安倍晴明,由于藤原家族掌权者的赏识,安倍晴明获得了一般阴阳师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高位,反面例子是芦屋道满,这是一个投靠了藤原家族政敌之后死命和安倍晴明作对,最终死得无声无息的阴阳师。
论才华,道满并不差,在他去世前,基本可以说在阴阳师中排行第二,但是最终得到那样的结局,只能说此人毫无政治目光和才能。
在这里还有必要提一下,“阴阳师”在后世是一种统称,而在平安京中这是一个职位,并不是所有在阴阳寮中工作的人都有资格被称为“阴阳师”,从最下面的实习生到最高层的阴阳头,里面零零总总分了好些职阶,最高是阴阳头从五位下,最低的杂役从九位下。一般来说,能够脱离实习的阴阳生的正式工就可以在外被人尊称为“阴阳师”,除非是特别需要提及职阶位分的地方,否则贵族们所说的“阴阳师”指的也就是阴阳寮中正式工作人员,并不区分位阶。
比如说,安倍晴明辞掉阴阳寮长官阴阳头的职务后,留下的职位是“天文博士”,这是一个位阶相当低的职位,但是平安京中是否会有人胆大包天地说安倍晴明这个“天文博士”比不上位阶更高的“阴阳师”呢?
或许很多年前有过的,但是从安倍晴明有了“第一”的名号后,这种傻瓜也就没有了。
就算一个人进入阴阳寮之前由于家境和出身等缘故,没有“学习风雅”的先天和后天条件,进入阴阳寮后,在实习期内,阴阳生们在学习阴阳道的知识之外也会接受文学、音乐、棋艺、香道等等方面的教育,不过基本也就是教个入门也就放任自流,能学成什么样那就因人而异了。
为什么这样说?
这就又要回到平安京的制度上来。
平安京基本是一个出身和血统决定一切的地方,贵族没落了也还是贵族,平民发迹了依然是平民,等级制度森严,在一些传统贵族心中,“低贱的人”是没有资格和他们说话的,为了维护“贵族尊严”,哪怕生死关头也可能坚持不开口。官员任职完全根据出身来,与天赋、能力毫无关系,一个生在贵族家里的蠢货可以靠着家族庇荫官居高位,一个才华出众的平民可能奋斗终生也就是个从九位(以这一点来说阴阳寮其实还比较容易出头)。
贵族女子的教育依靠女性长辈与有才华的侍女们,贵族男子的教育依靠男性长辈,知识在这个时代是被垄断的奢侈品。
在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森严制度下,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真正既有出身又有才能的贵族去教导“区区阴阳生”?
有的人运气好,有才华出众又负责的师父或师兄,可能被单独教导下去,没有这种运气的人只能去翻书自学,既没有运气也懒得学习的人会学成什么样可想而知,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都是既需要才华也需要大量时间才能出成果的,阴阳寮也不会特意去检查阴阳生们的学习进度,反正没学好、学不好的人自然会在以后吃苦头。
安倍晴明是一个传奇,他拜师于贺茂忠行门下,由于才华卓著、勤学善思,年纪轻轻就学满出师,待到名躁平安京时,他不但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杰出阴阳师,其在文学、乐理、棋艺、香道等方面的才能也广受赏识,因而经常被贵族们以各种头疼脑热物忌方忌的理由请到家中,随着时间推移,他的传奇名声也就愈来愈大,终于到了他可以任性而为的地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有了这样一个活着的例子,阴阳寮中那一群阴阳师还能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奋斗吗?
像是香道、乐理这种比较需要家境的风雅才艺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必须要有丰厚的家底和优秀的老师领进门。江雪表示平时她和藤姬练习调香时用的那一堆香料如果折算成钱,可以给平民一家三口小康生活二十年,没这个家底,就不可能练习得了调香。同理,好的乐器一样非常昂贵,而更难得的则是优秀的乐理老师。
通常来说,平民出身的人想要学习风雅才艺,还是从棋艺和文学(和歌)开始的多。
麻仓叶王如今在阴阳寮中的职位恰好就是“阴阳师”,虽然名不见经传,好歹也是合格的阴阳师,就算他不喜欢和贵族打交道,基本技能还是掌握得相当不错,这要归功于他的老师孜孜不倦的教导。巧的是,他的老师同样是贺茂门下,但并非贺茂忠行的嫡系传人,而是旁系的羽茂流,而有了安倍晴明、贺茂保宪珠玉在前,他这个贺茂支流的弟子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麻仓叶王本人的修养如何?
看他跟藤原家的藤姬熟练地对答、从容地应对就可以知道了。
江雪只能默默表示她这个速成班没有平安京的底蕴,只有大唐的底蕴,比如套马的汉子、跳舞的妹子之类的。
麻仓叶王家里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
说来也有趣,阴阳师的家往往比同位阶的其他官员要大,因为阴阳师们被安排在“鬼门”方向,刻意分配更大的宅子就是为了借重阴阳师们的力量进行镇压,安倍晴明的宅邸更是大的出奇。
如今是冬季,梅花开得正好,昨天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整个梅林看起来清净极了,点点红梅妖娆鲜妍。
藤姬别院也有梅林,但是限于规模,并没有这样连成一片之后的震撼。
藤姬走进梅林后,忍不住发出一声“啊”的惊叹,下意识地就去握江雪的手,兴奋地说:“雪姐姐,你看那枝梅花,好美啊!”
江雪顺着藤姬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一枝红梅引人注目,遒劲曲折,红梅衬着白雪,更显高洁,悠悠梅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脾。
江雪忍不住吟了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江雪下意识地用了中文,藤姬只是稍稍一愣,随后笑着以中文接道:“龙云玉叶上,鹤雪瑞花新。”
江雪不由得一怔,这是骆宾王的咏雪诗,藤姬为什么忽然念这首?现在念咏梅的诗好像才更应景?
麻仓叶王虽然在前领路,到了梅林前却放慢脚步,让藤原家的两位公主先走进去,此刻缓步而来,听到两人的咏诗,不禁一笑。
“雪姬殿下与藤姬殿下真是姐妹情深。”
这句话同样是用中文说的。
江雪并不奇怪两人会说中文,平安京的贵族们得了一种“大唐的东西就是好”的毛病,凡是有条件的都会学习中文、能说会写,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她有点跟不上两人的思路?
藤姬却已经听明白了,因被窥破了心思,脸上有点羞赧的薄红,但又抱着一种既然已经被看出索性不再掩饰的直率,直接捉住了江雪的手,放下扇子直视着江雪说:“在藤姬心里,雪要比梅更美。雪姐姐是最好的!”
江雪被这样真诚依恋的目光注视着,忽然间明白了藤姬的用意。
因为她的名字是“雪”,所以藤姬不愿意听到梅花将“雪”比下去的诗词,这才特意念了另一首诗。
这样的举动可以说幼稚,因为诗句中多有借雪衬梅的,没有以雪胜梅的,然而,藤姬这样的举动着实令江雪感动。
因为藤姬如此下意识地维护着她、喜欢着她、依恋着她。
江雪忍不住弯腰抱住了藤姬,将额头贴在藤姬额头上,亲昵地蹭了蹭,笑着说:“在我心里,藤花也比梅花更美。”
藤姬顿时羞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麻仓叶王静静看着姐妹二人温馨的互动,雪地梅林之中,雪下与椿色相映成趣,比梅花更加耀眼,就像是两个从梅中走出的精灵,美得令人想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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