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那边,先压着。”沈明珠抬头看向无边的夜幕,走过长长的甬道,沈府在这暮色中显得有些陌生。今天她第一次踏入这么破败混乱的地方,原来沈府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花团锦簇、富贵平安。这是爹爹努力建设维护的家呀,是爹爹引以为傲的沈府呀,原来光鲜的背后却是这般模样。想到这里,她的脸色渐渐变得冷硬。
桃儿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看了看她的脸色却没有再说出口。
沈明珠沿着东侧小路走回到自己的院里,看到路尽头沈明玥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由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下脚下的路,根据这路线,推断出沈明玥当是从自己的院子旁走过,没准还来过自己院子。想到这里,她眼神一暗。
等她一进了院子,先找人宣来外院管事的王嬷嬷,细细盘问了有关沈明玥的动向。
王嬷嬷挺直脊背,交握着双手一副端庄的姿态垂眸说:“回大小姐,玥小姐刚才是在这过来这。老奴和老奴手下人都注意过。早先,她顺着西侧小路走来,好像要来找大小姐,却在外面探头探脑不进来,后来就在咱院外的八角凉亭歇下看风景。晚些时候大少爷从院里出来,她就迎上去了,她跟大少爷说了好一些话。因为隔得远,奴婢们并不知道说了什么。”
莫非她是来找哥哥?可为什么要在她院门口守着?沈明珠心中暗想,脸上却神色不变看向王嬷嬷,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听王嬷嬷继续说道:“只听下人说少爷脸色有点吃惊也有点难看。说了一会话,玥小姐就走了。大家都以为她走了。没想到又过了半个时辰,又回转来,还坐在那凉亭里。您也看到了,这人刚刚才走。”
“嗯。”沈明珠点点头,吩咐说:“替我继续留心着点咱院周围的情况,你下去吧。”
这时节不知道沈明玥又搞什么鬼?难不成她上午吃了蹩,下午想办法找回来。沈明珠猜不透,索性也不去想,只回屋看着苹儿安置那几个可怜的女孩。
这时节沈明瑜却穿过一个小巷,立在巷里宅子前,用钥匙乌木大门的锁,闪进一间院落里。这院落看起来十分普通,狭小又陈旧,距离院门不远就是住的屋子。
他推开西厢门,内面床榻上正斜倚着一个男子,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一头黑色的长发如缎子一样披散着,垂到锦被之上,发间露出无可挑剔的五官,人宛如谪仙一般。只那双眼睛眼角下垂,显得人有些阴郁。
见沈明瑜进来,他并未起身,只简略地招呼说:“你来了。”他声音低沉,如大筝弦响起的声音。
沈明瑜进门拉了把椅子往后一靠,长手长脚伸开,以一副舒服的姿势坐好,才打量着床上的那人,口气十分随意说:“你如今受伤躲在着,要是让京都的大姐姐小姑娘们知道了,还不得潮水一样涌过来,个个抢着要伺候你,把这屋门槛也得踏破了。偏生我倒霉,如今只得看着你。听说凤鸣轩今天刚来个胡人小姐姐,跳舞真好看。拜帖都送来了,我都推了呢。”
床上那男子不说话,只侧过头用目光定定地看着沈明瑜。他长发盖住一半脸颊,更显露出鼻梁的高挺,眼睛的深邃。床边的跳跃的烛光映在他的瞳仁里,带着琉璃一样的光斑,幻化成一万种颜色。他不说话,那双眼睛里带着情绪看过来,眼底十分孤寒,又似罩着泪光,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怕你了,怕你了,不要那种眼神看着我。”沈明瑜别过头去,伸手拿起桌边的水壶,自己给茶杯里倒了一杯水,径自一饮而尽。一副心虚的模样。
这男子偏生就有这样一种魔力,明明面目冷如冰霜,又带着厌弃,但只要一个眼神,让人忍不住要去保护他,帮助他,帮他完成所有愿望。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魅力,若是个女子,还不定是怎样祸国殃民的妖女。
沈明瑜心下想着,有意错开他的眼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说:“对了,你让我送我妹的东西。她不要,她说那是借你腰带包扎用是权宜之计,不用你谢。”
床上的人抬起眼,一脸犹疑。
沈明瑜走来,从怀中掏出那绿檀盒子,放在他身侧,说:“我那小妹子谨慎的很。说闺阁女子本不该收受男人送的衣物。更何况你送的这么贵重别致,若穿戴了,让别人看见,岂不表示沈府和你有了很大的关系。对了,她还让我责问说,你送这个究竟是何等居心?”
说着,沈明瑜探头看过来,据那人不足半尺,绽出一个大大笑脸,好看的眉眼也带着笑意,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说吧,你要和我沈府挂上勾连,究竟是何等居心?”
床上那人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突然,他带着厌倦的口气疲惫地说:“毁了吧。”
“啊?”沈明瑜直觉自己好似听错,刚刚的笑容就呆滞在脸上,嘴巴大张,一脸惊讶。
“我叫你毁了!”他的声音提高了,明显带着生气。
“别介,你也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别生气呀!”沈明瑜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无视他的笑,将盒子用力抓在手里,远远地掷在了地上。“我说毁了便毁了。”
沈明瑜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绿檀盒子张开了大嘴,裂成两半,一脸惋惜。“听我妹说你这腰带贵重得很,光那南珠一颗就价值千金,那绣艺更是京都难寻。毁了多可惜呀。就算她不要你还可以送别人嘛!”
他一双眼睛看着沈明瑜似乎带着不屑,低哑的声音却透着冷漠疏离:“我送令妹只是感激她照顾之恩。我送出去人家不要的东西,我也没打算再送别人。”
他说话时,沈明瑜早已经迈出几步,弯腰将盒子捡了起来。除了盒盖盒身分离,盒盖上的精致的雕花被摔出一条大大的裂缝,已经无法再看。腰带虽被甩了出来,倒还没坏。沈明瑜吹了吹腰带上的灰,小心翼翼地将腰带又收回了盒子里,摇了摇头:“唉!唐箴呀,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呀!”
床上的人冷哼一声,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厌弃的眼神,看向沈明瑜:“有得势的太子和誉王招揽,你不去投靠,却偏生与我这样落魄的人亲近。沈明瑜你说,你是不是也是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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