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必心急,从前的皇上们幸过了娘娘暂不记档,以后再补上的,也是有过的。”
“……”当日皇帝上朝走后,绮雯得钱元禾师兄如此贴心宽解,实不知该如何回复。
她心急是心急,可急的不是什么记档,而是记档前的那一步好不好……
隆熙阁虽比原先的皇帝寝宫乾元宫小了许多,布局还是大体仿照的乾元宫,皇帝宿在后殿西次间,东次间里的卧室理论上是给皇后留宿准备的,连嫔妃都没资格住那儿,绮雯这是一下子就享受到了皇后的待遇……应该说,是皇后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自从皇帝寝宫换做隆熙阁,她是头一个在此过夜的女人。这下可好,还不是过夜,而是长住了。
芹儿所受的毒香影响不大,修养了两天也就好了,待得绮雯被定下住来隆熙阁时,她便被调过来伺候。她从前在宁妃宫里做零活,尚且近不得主子的身,乍一来到从前主子都高攀不上的皇帝寝殿,可谓一步登天。芹儿活脱一个乡下孩子头回进城,既诚惶诚恐,又受宠若惊。
皇帝临时安排照顾绮雯的那两名宫女不确定是否可靠,绮雯就不想再用她们。皇帝认为单一个芹儿明显不够,又顾念到绮雯不好出门可能烦闷,知道她受训时与李嬷嬷相处融洽,就调了李嬷嬷过来,连照顾她带陪她解闷。这对绮雯倒是个惊喜。
自从离开尚仪局,她再没见过李嬷嬷的面,念着当初李嬷嬷的种种照顾,早就有心联络加致谢,只苦于身份所限,没有机会,这一次总算得了机会长久相处。
不过,这个身份可有够别扭。李嬷嬷从前是近身侍奉过太上皇后的人,当年就是坤裕宫里的从二品御侍,去到尚仪局也是正三品司氏,也是身边早就有小宫女服侍的半个主子了,如今却被调来做她的下人。
绮雯是啥呀?从七品随侍啊,她与皇帝两个人之间可以不顾俗礼,也要让别人都不顾么?
好在皇帝自己也对李嬷嬷早年的关照深有感恩,赶在绮雯之前便亲自向李嬷嬷解释,调她过来只为寻个老成妥帖的人伴着绮雯,无需她亲自做什么侍奉的活计,也不会当她是绮雯的下人。
言辞恳切,语气敬重,可谓给足了面子。李嬷嬷也不是爱拿乔的人,当即本本分分地应下谢了恩,表示定会好好当差,不负皇上所托。
绮雯本来就觉得自己有手有脚的,无需别人伺候,干脆指派芹儿去伺候李嬷嬷,自己则自力更生,搞得芹儿左右为难。
李嬷嬷却很大方地笑着劝说:“姑娘无需如此客套,老婆子做了二十多年伺候人的差事,不说做得多好,至少伺候自己总还胜任的来。”
皇帝走后她也没来与绮雯以主仆身份见礼,只陪绮雯坐在后殿东次间里说话,却也没有半点倨傲怠慢,不说恭敬有加,至少随和亲切,这番适中的相处之道正合了绮雯的意,令她也放松了下来,暗叹李嬷嬷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嬷嬷身为后宫八卦先锋,自然早就听说了她去到御前、并成为了御前头牌红人的消息。
绮雯红着脸向李嬷嬷解释,是长公主看出今上对她有所倾心,才极力将她带进宫来送去御前的。这也是实话。
其实李嬷嬷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与绮雯相处那半个多月虽说不算长,但毕竟是朝夕相处,但凡秉性有何不正派的,总能看出点端倪来的。
所以无需听什么解释,她也不会像那些没见识的小宫女们一样,认为是绮雯自己削尖了脑袋钻进隆熙阁来爬龙床攀高枝。她还是信得过这姑娘的人品。
“姑娘何必向我解释,”李嬷嬷恳切感叹,“今上孤寂多年,身边能有个姑娘这般伶俐妥帖的人陪着,是大好事,老奴只有替他欣慰的份。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今上为何仍不册封你呢?不为别的,好歹给姑娘个名分,也省的姑娘如此小心翼翼,主不主仆不仆的。”
这事就不好说实话了,绮雯接了芹儿奉上的茶,先敬给坐在杌子上的李嬷嬷,待李嬷嬷欠身接了,才道:“今上终日忙于国事,又惦念着太上皇病重,尚无心思想这些事,也是有的。”
老爹病得快死了,做儿子的不好明着娶妻纳妾,这也说得过去。
李嬷嬷点点头,面露忧虑:“话虽如此,可太上皇眼看不好了,现在不来册封姑娘,将来……怕是更要等上许久。”
等老爹真死了,就至少还有百日热孝需要等呢。绮雯很想说,其实我也不是不急啊,就算名分不急,至少,也该及早把正事办了啊,不然孝期是连那个都做不成的,我的任务得啥时候才能完成啊。
想是这么想,面上还是只能敷衍过去。李嬷嬷的关怀是很真切的,为免绮雯不自在,她也不来亲手做多少活,倒是调.教得芹儿妥帖了许多,自己则多是陪绮雯谈天解闷,尤其讲起一些皇帝无伤大雅的往事给绮雯听。
有了这个细心关怀的人在身边,便似冬日多了一个暖炉,绮雯真心舒畅了不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前殿是皇帝的办公场所,李嬷嬷与芹儿无需交代也不会来过问前殿事务。依照皇帝安排,她们两人进出都走的是后殿东次间边上的小门,不通过穿堂和前殿,出院门也走后门,与同在隆熙阁当差的宦官们都没多少碰面机会。
后殿东次间被槅扇隔为一大两小三个房间,绮雯本说无需留人值夜的,李嬷嬷还是坚持守着规矩,尽量与芹儿都留在绮雯卧室隔壁的小间里过夜。
如此一来,李嬷嬷很快自己看出问题来了——绮雯虽每晚都过去陪今上进膳,甚至亲自伺候今上洗漱就寝,却几乎每天按时地回来东次间就寝。她住是在这儿住着,也仅限于“住”而已。
某日李嬷嬷便来委婉地向绮雯探询,话面上是嘘寒问暖,底下的意思却显然是:今上应该没什么事吧?应该……是正常的吧?
绮雯很汗,她想象得出,这问题想必是全后宫的人都多多少少有过疑虑的。依着表面上的身份,李嬷嬷本不该来向她探询这种话,但依着实际的关系,皇帝自己并不拿李嬷嬷当外人,李嬷嬷也不拿绮雯当外人,也就没人会介意。
绮雯也清楚,李嬷嬷这么问可不是为了八卦,而是真心替皇帝忧心,而且探询到什么结果,也不可能拿出去与外人说嘴。
她只能红着脸解释,自己确实并未进幸过,但能确定今上没什么问题,只是尚未准备好而已。
李嬷嬷一点即透,也就明白了,今上是有点莫不开,这也好想象,她是了解皇帝的。她不好多说什么,迟疑了一阵之后,只劝绮雯说,一定要尽量留意别让皇后娘娘太伤面子。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皇后,关系闹得僵了,都是不好。
绮雯其实也在为这事发愁,入宫以来得皇后照拂不少,她一直对皇后甚为感激,可惜限于身份落差,有心当面拜谢都寻不到机会。
皇后正妻身份的有名无实阖宫尽知,她与皇帝的亲密也是阖宫尽知,要说她的存在就是对皇后的一种羞辱,一点也不夸张。眼下她又被安置在本该皇后住的地方,难免更是要让些小人看皇后的笑话,绮雯早对皇后甚感负疚,但又无能为力。
她总不能劝皇帝去睡皇后吧?就算她真有那么贤惠大度,也不可能真劝得动,皇帝对着她都还下不去手呢,怎可能去睡别人?
不但这个不能劝,连自己换个地方住也无法说动皇帝,皇帝这人主意很定,决定了的事很难被人动摇。她但凡说一句觉得这样不合适,皇帝回复的仅有一句:但听我的安排就是,其余无需你去操心。
皇帝的意思她也明白,就是要向人昭示对她的百般重视,以此向潭王宣告:别来打她的主意,否则为了她我什么都干得出来。而潜台词是:尽管来打她的主意吧,她就是我的软肋。
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并非感情用事。
绮雯只能心虚地忍着,祈祷皇后真能“好”到了完全不来与她计较的地步。
如此竟又堪堪过了二十余日,日子就先这么过着,皇帝所谓的决战在隆熙阁里看不到什么硝烟。白天皇帝不在时,绮雯仍去前殿东梢间帮王智处理奏拟,单从奏拟上来看,朝堂上却毫不平静,基本都是皇帝大刀阔斧进击、潭王逆来顺受按兵不动的局势。
接连又是几个潭党高官被免职或是降级,皇帝的手段甚至更加简单粗暴,连理由都不申明就下了手。这就是摆明为潭王侵犯绮雯的事在实施报复,一样是为了让潭王看出他对绮雯的重视。
杜大人致仕就致仕了,别人想挽回也挽回不成。首辅的位子空悬无人,职务暂由皇帝自己兼任,国家机器的运转未见异常。其余阁臣面对今上直接来做顶头上司的局面,有心捣乱也不大敢,倒比从前规矩了许多,连带绮雯与王智甄选奏拟的工作都显得轻松了。
本以为决战前会是黎明前的黑暗,没想到反而比从前过得舒服。
后廷里,似乎绮雯住进隆熙阁就住进隆熙阁,也没什么大不了。后宫诸人背后如何议论的他们听不见,至少明面上谁都没就此事发表意见,太上皇后装不知道,皇后一样装不知道,连皇帝朔望日去坤裕宫点卯时,皇后提都不提这事。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眼看时候接近腊月了。往年这会儿宫里都要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如今却因太上皇病重,外加今上相比去年进一步严管各项开支,过年是注定要简办,倒无需急着准备。
这一日皇帝从前廷回来的晚,已接近晚膳时分,就没去慈清宫,直接回了隆熙阁。如今已成惯例,总是他一进门,绮雯便会迎上前来替他宽去外衣,奉上热茶,而今日来做这事的,却是钱元禾。
“今日皇后娘娘差人来请了姐姐过去,已有好一会子了,想必姐姐就快回了。”不等皇帝动问,钱元禾便上赶着作了解释。
皇后?皇帝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上添了一抹不虞,未置一词。钱元禾益发伺候得小心翼翼,好在皇帝刚换下外衣坐下饮了片刻的茶,绮雯就回来了。钱元禾忙不迭地交了班退出门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绮雯斗篷都来不及解,先来伺候皇帝添了茶,暖好了手炉。
天冷后皇帝就没在外面见过她,这还是头次看见她穿着这身孔雀锦斗篷的模样。孔雀金线于烛灯下熠熠生辉,风帽边沿与领边的白貂毛簇拥在脸颊周围,更衬得一张脸粉凝冰砌一般,比之平日另有一番风韵。
皇帝静静看着,心头的不虞消了几分。
“不是早对你说了,不论谁的召见都无需去的么?”皇帝放下茶盏,略有些责备地问。
绮雯赧然一笑:“这奴婢只好告罪了。我是觉得,旁人都罢了,皇后娘娘对我一直很好,又是六宫之主,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她很清楚皇帝是个不善交心的人,他每逢朔望去探望皇后,皇后不来提她的事,他就不会主动解释什么。可越是皇后不提,绮雯就越是忧心,种在皇后心底的芥蒂怕是会在平静中生根发芽,以后再想破除就愈发难了。所以但凡有一丁点机会去使之松动些,也是好的。
皇帝知道她是为人谨慎,不想得罪人,虽不以为然也没多说,转而问:“皇后对你说什么了?”
“其实,我并没见到皇后。”绮雯回答,“我去到坤裕宫时,是一位嬷嬷接待的我,说赶巧太上皇后刚差人将皇后请去慈清宫了。那嬷嬷留我等了将将半个时辰,说皇后娘娘大概是被留下那边用晚膳了,不好耽误我伺候皇上的差事,便做主放我回来了。也不知皇后忽然叫我过去,会是为着什么事。”
“想必是怕你闷了,招你说说话,嘘寒问暖而已。”皇后近期的确时常往来慈清宫去与太上皇后作伴,皇帝没觉得有何奇怪,转眼见绮雯目光旁落,神色似有一丝异样,便问,“还有什么特异的事么?”
绮雯微怔,摇摇头:“没有了。”
其实今日的事她总觉得有点蹊跷,可蹊跷在哪儿,又说不上来。皇后对她住进隆熙阁寝殿这事一定是有看法的,要说一丁点看法都没,那皇后就不是好人,而是神仙了。可那样一位好人皇后难道会针对她玩点什么阴谋诡计?绮雯又想象不出。
她有心将这疑虑直说给皇帝听,听听他的分析,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针对皇后的坏话,自己身份本已十分尴尬,有着鸠占鹊巢之嫌,再来对他说皇后的坏话,实在说不过去,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皇帝淡淡望着她:“你若有事,可不要瞒我。”
绮雯被他这目光刺得有些心头发寒,面上从容一笑:“瞧您说的,我对您说的大逆不道的话还少么?还有什么可瞒着您的?”
不知为何,这些天他时不时就有点神经兮兮,绮雯直言问过他,他也没说什么,想来大概只是决战临近,神经紧绷吧。
皇帝放下手炉,站起身亲手替她解开领间系带,揭下斗篷,软下语气道:“腊月初二是父皇寿辰,我与皇后要去城南太庙为父皇祈福七日。我不在时,你须得处处谨慎,别让我放心不下。”
绮雯吃了一惊:“何时动身?”
“两日之后。”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温淡柔和,手上轻轻理着她被斗篷挂乱的几缕散发,“去年这时我便去过,今年父亲病情更重,朝堂上又有臣子提起,我不得不去。这事无论如何也不好带上你。偏赶上昨日不知源瑢与母后怎么谈的,母后竟准了他留宿慈清宫,夜间都可以不回府去。你要谨记我的话,将那柄玉璋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绮雯更是讶然,惶恐道:“难不成,您只去京郊呆几天,他便会闯进隆熙阁来追杀我不成?”
皇帝不禁失笑,将斗篷交到她怀里,朝一旁踱了几步:“真要那样反倒为我省事了。他但凡去到慈清宫之外的后宫地界,都是触犯规矩。闯去宫女下处尚可勉强自圆其说,若是敢来闯隆熙阁,那任他遍身是嘴,也无从分辩去。更遑论,闯来这里是为了调戏皇帝宠姬了。”
宠姬?这个词儿听着挺顺耳。绮雯稍安下心,挂好斗篷走回问道:“那您还怕什么呢?”
“我是怕你不听话,自己跑出去羊入虎口。”皇帝坐回到南炕上,重端起茶盏来饮着,“你有主意是好的,但有时候我也真怕你太有主意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今天真是只为了给皇后娘娘面子。”绮雯叹了口气,继而挺胸抬头地表忠心,“我向您保证,这七天里不但寸步不离隆熙阁,而且连后殿的门都不出,整日都呆在里面只与李嬷嬷与芹儿两人相伴。您能放心了吧?”反正天这么冷,她也不爱出去的。
皇帝淡淡扫她一眼:“但愿你说到做到。”
绮雯讨好地呲牙笑了笑,去收拾着圆桌为晚膳做准备,若无其事地问:“去到京郊行在,您与皇后娘娘就不方便分开过夜了吧?”
家丑不可外扬,即便是阖宫尽知的事,到了外面总也得掩盖一二吧?要能趁机与皇后那个……缓和一下关系,顺道替她缓和一下心理压力,其实也……挺好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皇帝微挑起眉,神色古怪地抱起双臂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问问而已。”绮雯演技很好地装出一脸的无辜懵懂。
这一年多以来虽然无数次用古代规则自我洗脑,劝说皇帝去睡别的女人的话她还是不可能说得出口。刚才提这么个头,她也说不清自己出于什么心态。对皇帝与皇后的“缓和”,她显然还是抵触多过企盼。
皇帝动作轻巧地探出手,捏住她的衣袖,将她拉来跟前,似笑非笑道:“我可是去为父亲祈福的,你说说你,都在想些什么?”
绮雯脸上唰地一红,顿时无地自容——祈福就是打醮做法事,最起码的就是要斋戒,自己可真是太二了。
她埋着头有心挣脱避走,皇帝却加大了力道,将她拉来怀里,还抱着她一翻身卧倒在炕上,顺势在她脸上颈上狂吻了一通。
他还很少如此热情主动,曾有过的少数几次也只发生在夜间的后殿里,不会在这人来人往的前殿。绮雯觉得有些奇异,忍着脖颈间痒酥酥的感觉,轻推着他道:“快……快传晚膳了呢。”
“不妨事,我不叫他们不敢进来。”皇帝仍搂她躺着,咬着她的耳垂轻轻道,“我今日想着,等我回来,咱们便把正事办了罢。”
绮雯愣了数秒钟,才确定自己没有领会错他的意思,惊异地睁大眼睛:“您不想等了?”等他回来不过是九天之后,总也不可能就有把握册封她了的。
皇帝抬起头,眸中笑意闪烁,轻抚着她的下颌:“我还不是看你急得如此辛苦,不忍心了么?”
饶是绮雯抵抗力深厚,也受不住他这般当面捅破,脸上急剧烧起来,嘴硬抗辩着:“瞧您说的,哪有啊?再等上一年半载我也不急。”
皇帝轻叹了口气:“过些日子父皇若真有个千秋,便是热孝百日,百日过后我也不好立时册封嫔妃。真要等到能册封你时,说不定真要等个半年。本来,也确实无需等的。”
他总算是开窍了。绮雯埋着头忍了一阵,等脸上热度褪了些,才怯怯地抬头问:“那需要我……准备什么不?”
皇帝神色有些古怪,沉吟片刻,道:“我本不想走正经侍寝的步骤,那样惊动的人太多,本来是咱们两个的事,叫那么多人都知道做什么呢?”
绮雯听得连连点头,却不防听他接下来说出的是:“可若是不寻个教引嬷嬷好好教你,你真会么?”
“您……”这种事还不是有一方会就行的?绮雯眼睛和嘴都张的老大,差一点就冲口反问:您不会啊?真不会啊?真真真不会啊?
之前虽说往这上面想过,可那真的只是一个想法罢了,她如何能想得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皇帝,还真能“不会”啊!
皇帝的自尊心都被她这表情打击得碎成渣渣儿了,他懊恼地翻身而起,下地走开几步,愤愤然道:“我不过是知之不详,怕出差错……再说了,没做过的事,真不会又有何奇怪?有何奇怪!”
绮雯忙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认错:“是是,主子说的是,是我少见多怪。还望您原宥。”
眼看皇帝的耳根子都红透了,若非亲眼所见,她真想象不出一个人的脸竟能红到这种地步。绮雯肚里笑成一团,面上却生生忍着,不敢显露一分一毫。
皇帝瞟她一眼,怎能看不出她在那拼命忍着,他顿了顿,走回她跟前低下头,挺正经地问:“我不会,就真有那么稀奇?难不成你所知道的人,个个都会?”
“噗!”绮雯喷出一声笑来,将其余的笑意使劲儿憋回去,看了一眼外间没有动静,凑近些低声道:“您即便没做过,难道,连秘戏图也未见过?”皇子的生活,不至于那么纯洁吧?
皇帝微挑双眉:“那玩意上面又没说个清楚,我可没那么高的悟性。不过,你竟也见过?谁给你看的?”
“我倒不是看的,闺阁小姐之间若有无话不谈者,也免不了要就这事内情有所议论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凑在一处也便知道了个大概。”绮雯没法说自己见过活的秘戏图,还是岛国来的,真人版动画版有码□□的一应俱全。
见皇帝现出疑义,她摆出一副无辜样:“您不信?那要不要我说出与我谈起此事的都是哪家的小姐,您着东厂去查上一查?”
“罢了。”皇帝是不信也只能信,唉,真没想到姑娘家家的背着人时竟会说起这种事,世风日下啊!不过……
“如此说来,你倒是真的会了?”
绮雯暗中咧嘴,这种事怎么能说自己会呢,什么样才算会?
她想了想,进言道:“您看这样好不,李嬷嬷虽不是教引嬷嬷,毕竟资历老,想必是懂的,我去问问她。这样可以不惊动外人,也好保证……呃,不出差错。毕竟我一样是知之不详。”
这主意还行,皇帝微微点头,又不放心地交代:“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无需我交代你了吧?”
绮雯连忙点头:“自然自然,您放心就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当然不会跑去找李嬷嬷八卦:今上他居然对这种事连会都不会啊……
传膳宦官其实早在外面候着了,只这阵子隆熙阁的下人们都养成了习惯,但凡皇上与绮雯姑娘两人在屋里,谁都不会去贸然打扰。
等到晚膳摆好,两人相对吃着饭,再回想起片刻前的这番特别的对话,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若那只是发生在梦里的一桩荒诞事儿,而且,梦里的那个自己都很二……
绮雯更多的还是觉得好笑,连夜间睡到东次间的床上都时不时就忍不住笑个不停。洗漱着的芹儿听见房里的古怪声音,满脸的不解。李嬷嬷却抿嘴笑着说:“不必问,笑成这样,定是有好事了。”
两日无话,皇帝启程之时天都刚蒙蒙亮,穿戴整齐出门之前又板着脸向绮雯叮嘱:“一切小心。”
“我知道。”绮雯笑着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那柄玉璋毕竟并非匕首,头上有尖,侧面却没有刃,她拿粗厚的棉布上了浆,叠作双层缝制了一只“刀鞘”,上有系带,将其勒在左手小臂上,拢在衣袖之中,既可以防止伤到自己,又能随时以右手拔出当做武器,是为防身佳品。
她还真拿这兵符当短刀了,皇帝啼笑皆非,又转而叮嘱:“小心别磕碎了。”
绮雯都有点不耐烦了,皱了眉头小声责问:“您这是心疼我,还是心疼宝贝兵符啊?”
皇帝轻拍着她绑了玉璋的左袖:“最好是两样都别出差错。”
他就这样启程走了,自从他们互明心迹以来,近三个月间都未曾分开超过两日,想到这回竟要分别七日之久,绮雯也不免有些惆怅。好在有芹儿与李嬷嬷朝夕作伴,大约打发过去这一周还不算难吧。
祈福……看惯了他穿常服配翼善冠的模样,倒真想见见他着冕服什么样。绮雯不禁联想,会不会有点像刘德凯版秦始皇呢……
皇帝此去的太庙位于城南三十余里之处,他们这一次是正式出行,仪仗随扈一应俱全,帝后二人分程两辆四驾马车,一直浩浩荡荡了半日,才于午间到达太庙。
此时临近月底,距离皇帝上次去探望皇后已有十余日,路上两人也未碰面,等到了太庙前庭下车之后,皇帝却一眼看出,皇后神色恹恹,似有心事郁结。
“可有什么事?”搀着皇后的手步入正门时,看好跟前无人,皇帝低声问道。
皇后淡然摇头:“没事。”
若论隐藏心事的本事,皇后比绮雯要差得远,皇帝看绮雯都几乎能一眼看穿,如何还看不透皇后?只是见她如此说,他便也没有多问。
他向来待人冷淡被动,极少会主动向人探询什么,亦或者说,皇后有何心事,他其实是不关心的。
所谓的祈福都是些走过场的活动,其实就是帝后二人来行在住上七日,白天一同到太庙依着司仪指示做些诵经上香之类的仪式。过程单调乏味,不过比起在宫中的忙碌,对皇帝而言倒是个不错的休整机会。
晚间帝后二人须得分房而居。晚膳之后,皇帝独自坐在寝殿炕上,就着乌木炕桌,阅看从挚阳宫着人送过来的奏拟。
灯影轻摇,屋中一片静寂,皇帝批完一份奏拟略感疲惫,停下来饮了口茶,忍不住伸手入怀,取出一方白丝绢帕,轻轻展开在手上看着。
那天绮雯向他讨要东西防身,他给了她玉璋之后,便向她示意:你不该拿些什么回赠于我么?
绮雯跟他装糊涂:奴婢不是送过您荷包么?
皇帝也不多说,伸出手指触了触她腕上套的紫玉手镯,表示:真要清算,自己也是占理的。
绮雯见无法蒙混过关,只好取了那方绣了他名字的绢帕给他。皇帝那时拿了她绣好那方绢帕曾把玩过两日,他本人观察入微,对那绢帕的一些细处记忆清晰,这次拿回一眼便看出来,她给的这块根本不是从前那块。
她是有多古灵精怪啊,竟然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趁着近日替他打理日常用品的当口摸了一块同样的帕子去重新绣了,就等着他来索要时好冒名顶替呢。
绮雯见被他看穿,就可怜巴巴地表示,您就要这块吧,都是一样一样的啊。
皇帝看在她真拿那方帕子当宝,就只好收了这块新的,没再追究,只扔给她一句:有本事你将箱子里所有帕子都去绣个遍。
白丝线绣的“源琛”二字在烛灯下泛着微光,皇帝以手指轻轻摩挲着,眼神变得愈发柔和。上一回来太庙还是七月半时,也正是返程那日与她初见,皇帝颇觉感慨,几个月过去,竟似轮换了一番天地,自己已然脱胎换骨。
那时何尝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灯下把玩着“定情信物”呢。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响,守门的内侍进来禀报,皇后来了。皇帝一闪念便想到,她想必是忍不下心里那件事,要来与他说了。看起来,还真不是件小的事。
“我有话想对你说。”皇后一进门便屏退了屋内所有内侍,带着一脸寒霜走来他所在的梢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皇帝面上未动声色,心里却是很有些讶然。自他认识皇后以来,不论遇见何事,她都是一副随和亲切的模样,即便有过幽怨彷徨的情绪,也都只在眉眼间一闪即逝,那亲和仁善的笑意就像天生长在她脸上的一般,几乎从不消退。
而今却见,皇后微挑着唇角,脸上竟带着前所未见的一抹冷讽,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知道这话若非主动来寻你说,是别想指望你来找我探问的。”皇后说话间,眼眸中一派凄凉……
绮雯觉得,男盆友才离开一天自己就抑郁寡欢未免太没出息了,于是故意撑出一张笑脸,与李嬷嬷和芹儿谈谈笑笑——其实心里是真挺抑郁的。就好像自己的魂儿都跟着他走了,只剩下一个躯壳,时时彷徨若失。
依照皇帝走前的交待,她这几日也不需再帮王智处理奏拟了,只安心与李嬷嬷芹儿在后殿里闭门隐居即可。
他走时带了钱元禾贴身侍奉,王智自去司礼监办公当差,连洒扫宦官也不被准许进入后殿,她们三个女人的住所几乎就是与世隔绝。尤其是绮雯,连余人的面都不需要见,用度物品需要交接的也都交给芹儿了。
这一整个白天,绮雯的活动范围都局限于隆熙阁后殿,所做的事就是寻些刺绣、打络子之类女红,一边与李嬷嬷她们聊天一边打发时光。刚一天下来,她就觉得有些腻,本想晚上早早睡了,偏精力体力消耗得太少,又困意全无,便又想起准备要问李嬷嬷的那件事。
这个过场还是要走的,万一被皇帝知道她没来问过,而是无师自通,就不好解释了。可饶是绮雯心理远较本土女坚强,面对面去向一位一本正经的本土欧巴桑询问如何与男朋友上床这个问题,也是觉得极难启齿。
眼看着夜渐深了,迟疑了几次,总算逮到一个芹儿出去换茶水的当口,绮雯鼓起勇气拉了李嬷嬷小声问:“我要问嬷嬷一件事,您可知道,妃嫔头回侍寝,该当做些什么?”
李嬷嬷噗嗤一笑:“姑娘今日犹犹豫豫的,原来就是要问这个啊。”
绮雯红脸埋着头,羞答答地绞着袄子下摆,刚想接着问,忽听外面依稀传来一点响动。
她们身处后殿东暖阁,与外面的东梢间隔着雕花槅扇,门上垂着锦缎门帘,等了片刻没再听见什么动静。
“姑娘不必如此小心,被芹儿听见也没什么的。”李嬷嬷手里理着打络子用的彩色丝线,笑盈盈道,“这是迟早的事,姑娘既这么问,想必是今上终于透了意思了?”
绮雯故作扭捏道:“待得今上此次祈福回来,可能便要……我怕自己生疏,伺候不好今上,才来问询嬷嬷。”
不等李嬷嬷答话,忽听门帘外传来嗤地一声轻笑。声音极轻,但因周遭静寂,相隔距离又仅有几步之远,屋内两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都是脸上变色,头皮发炸——
那声音一听就是男子的笑声,绝不是芹儿,皇帝已然明令宦官不得进入这里,又会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跑来跟前偷听她们说话?
绮雯与李嬷嬷同时霍然站起,面对门口退了一步,李嬷嬷刚喝问了一声:“什么人!”便被扑入门帘的一个黑衣人捂嘴制住。绮雯抽身躲避,右手握在了左袖中的玉璋手柄上。
绛红色的锦缎门帘被这扑进门的黑衣人撞得高高扬起,落回原位前,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撑住,一个身着靛蓝常服的人款步而入,面上笑意好似温煦春光:“说什么呢?要不要我来为你解答?”
绮雯僵立当场,身上轰然出了一层冷汗,心底仅余下一个声音:他竟然闯来这里,难道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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