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得明白,源瑢有没有信她那番话,目前还不好定论。但所谓起心要定了她这个人,却很可能是句真心话。
这无关男女之情。父母的宠爱、余人的青睐,源瑢是没去特意与他争过,但二十多年下来,源瑢早就习惯了处处比他占先,习惯了被所有人争相捧着供着,皇位上输给了他,就已经相当不甘,再见到有她这样一个出众的女子不为其所动,可不就更要不甘心,会想竭力争取到手么?
要知道,人家最引以为豪的可就是笼络女子的本事了,在这事上输他一招,简直比输了皇位还要折面子。
源瑢不是信口所言,当是真心言之,是真下定了决心要将绮雯争到手的。即便不去计较他对绮雯的言语无状,光是看在他起了这个心思,又如何还能留他活命?留下他,岂不是后患无穷?
皇帝无声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将思绪拉回到眼前。
冷静,越是这样时候越要冷静,每一步都必须走好,都必须取最有利的办法处置,对源瑢是杀是留,都是后话,不临到当时就还无需去打算,不然只会徒增烦恼,影响眼前的判断。
皇帝总算真正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而琢磨起另一件事。
源瑢那番话表面听来是个威胁,实则是一记极其强有力的勾引。以源瑢那么优异的条件,说出“我一定要得到你”这种话,有几个女子能抵挡得住?他想必还从未对女子如此主动过,这回真是下了本钱的。
人家想对绮雯表达的意思是:其实我对你也是有真心的,并非信手玩弄,你都误会我了,你且好好替我做事,将来我自会给你个交待。
偏偏绮雯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是被吓着了,跑来找他,想要尽早将自己给他,断绝源瑢的惦记。
人家白源瑢好难得的一句真情告白,竟然被对方姑娘视作了恐怖威吓!
皇帝这般想着,唇畔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得意笑容,之前的怒气彻底烟消云散。这事当真是怎么琢磨怎么好笑,而且越琢磨就越好笑。
他覆在绮雯手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摩挲了两下她滑腻温润的手背。
是该要她的,源瑢竟然真的对她有所肖想,无论是为答谢她的厚意,抚慰她受的惊吓,还是针对源瑢的回击,都该从了她才对。
其实真没必要非去等什么册封,又不是民间人家的明媒正娶,等什么等呢?真把事办成了,她高兴,王智他们跟着高兴,自己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正是皆大欢喜,有何不好?
可是……
他正自闭眼纠结着,忽觉绮雯的手一动,耳边传来轻响,似是她翻身而起。
这丫头怕是又不老实了。皇帝心下好笑,继续一动不动地闭眼躺着,等看她想做些什么。果然很快感到她那柔若无骨的身子贴到了怀里,嘴唇上也传来温软的触感,柔滑的手掌轻抚在了他耳畔。
这样任她施为的滋味着实不错,皇帝铁了心装睡不动,默默享受着。
深夜的暖阁温暖旖旎,长明油灯的光芒忽明忽暗。
她似乎越来越是动情,喷在他脸上的呼吸愈发湿热,抚到他脑后的手也多了些力气,吻着他的同时还将舌尖探入口中,撩拨着他。
皇帝全身急剧升温,情.欲躁动,有心揽起她的纤腰,翻身将她压住好好缠绵一番,可试着动了动,竟觉得全身僵硬,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这是怎么了呢?
不等他多想,绮雯已摆出新一轮攻势,温热的手掌竟顺着他的脖子滑进里衣,抚摩起他的胸膛,甚至解了他的衣襟,一路朝下抚去,一直过了腰际、小腹,仍然未停。
周身热血都涌上头脸,心脏几欲破胸跳出,皇帝心慌意乱得不成,一面想着她怎会如此胆大,一个千金小姐竟使出这种手段,一面又觉得她这手段好得很,挑弄得他极为受用,盼着她再进一步主动才好。
实在不能忍了,身体仍像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皇帝用尽力气一挣,总算翻身而起,却发觉身上一阵凉,头脑昏沉迷糊,方才的所有感官都戛然而止。
眼前依旧是烛影幢幢,可她明明安然睡在原处,长发半掩着面颊,呼吸匀净,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到肩头,与他还隔着一尺多远。
身上尽是汗湿余下的凉意,皇帝静静坐着,很快回过神,不由得懊恼不堪地抬手扶额——天,心里早龌龊到了这地步,连春梦都做上了,还装什么柳下惠呢!
脸上燥热难耐,不看也知道定是通红一片,他不由得后怕地庆幸,好在她睡着没醒,不然见了他这副德性,又该怎么看他?
不过,她不是本来也想的么?
皇帝朝绮雯看过去,她面对这边侧躺着,漆黑如墨的长发掩住半边脸颊,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露出半边光洁的额头,微微反着烛光。当真是人美如玉。
梦中的感知仍在心底长着草,他不禁犹豫,要不,唤醒了她,就此把事办了罢,她都主动凑来他床上了,想必也不会反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想是这么想了,可眼看她睡得那么熟,他就迟疑着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正这时,绮雯轻轻呻.吟了一声,动了动,看似是要醒了。皇帝见状心下一阵欢快,探身凑近了些,一声呼唤便要出口。
却见绮雯只是翻了个身,转去脸朝外侧躺着,又睡熟不动了。皇帝的呼唤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朝她探过去的手也僵在半空,进退维谷。
心里斗争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皇帝懊恼地躺去床里,与她隔得远远的,暗中将自己一番痛骂:真不中用!水到渠成的事儿,竟还不敢主动一点点。怎就单是这事上,比源瑢差了这么多呢?
如此一想,对源瑢的恨意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绮雯兀自睡着,对皇帝这番活该孤独终老的自我检讨浑然不觉……
寅正早朝,本来每日寅时都有当日值夜的内侍来到暖阁外唤醒皇帝,今日情况特殊,这个活儿一般内侍都觉得不好开口,只能推举王大总管亲力亲为。
王智不高不低的声音传入暖阁,绮雯与好不容易睡着一阵的皇帝就同时醒了。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多久,好在醒来时看见对方,心情都还不错,因潭王而倒的胃口都被抛诸脑后,谁都不再为之烦恼。仿若天地之大,仅余你我,其他谁都干扰不来。
“你大可多睡一阵。”皇帝先下了床道。
绮雯苦笑起身:“我本就不是嫔妃,哪有在您寝宫赖床的道理?”
皇帝回头瞥她:“这话倒像是抱怨我呢。”
“不敢,其实是我情愿做这差事罢了。”
“这差事”指的是伺候他起床收拾。王智唤了他们起床,点好了梢间里的灯火,就知趣地退到帘子外的明堂去了。绮雯起来迅速穿好自己的衣服,就来伺候皇帝更衣洗漱。
皇帝看着她手法娴熟地替他穿好一件件衣服,扣袢如何系,腰带如何扎,她竟没一点犹豫就做成了,他未免觉得奇异:“你怎会做这些事的?”
绮雯为他扣好玉带,抬头望他一眼,脸上泛了红:“知道迟早都用得上,就央师父教我的啊。”
皇帝没说什么,只目光添了一抹柔暖。
绮雯接下来为他梳头束发,这个活比穿衣稍难,她做得慢了一点。皇帝坐在紫檀木坐墩上静静等着。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面半尺多高的椭圆铜镜,他平素几乎从不照的,今日等她束发的当口,他却伸手去将那铜镜挪了挪,转到一个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角度,默默望着。
冬日凌晨,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梢间里燃着六支通臂巨烛,亮如白昼,清清楚楚地看见铜镜里的她低垂着眼睫,专注地打理着他的头发,手法轻小,似是生怕扯痛了他。
皇帝心头一片柔软,恍惚觉得这里不是什么皇宫寝殿,而只是一家富户民宅,自己与她也不是什么皇帝与宫女,而只是一对俗世夫妻,他们正在准备的也不是什么早朝,而只是新一日的劳作与琐事。
过一会儿他们便会对坐在明堂里饮着早茶,或许还要等待孩子们的请安……
真要那样,似乎也不错,甚至,是非常好,非常值得向往。
他这阵子时时觉得奇异,若能将自己此时的想法传达给几个月前的自己知道,那时的他一定连信都不会信的。从前何尝想得到,自己也会有如此“没出息”的念想啊。
除了这些胡思乱想,他此刻心底另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对面前这个人,我一定要竭尽全力去守护……
“忽想起来,你昨晚问我的一句话,我还未答呢。”皇帝穿戴整齐,等上早膳的当口,似笑非笑地对绮雯道。
“什么话?”
“你问我,若是由你直接将他杀了如何,现在可还这么想?”
他此刻这神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正经事。绮雯微怔:“想啊,其实真挺想的来着。只不过我疑心您顾念着手足亲情,还是下不去那个手。”
皇帝眸中笑意更盛:“即便我答应,你就真觉得自己杀的成他?”
“那也说不定呢。他每回见我都未带随从,附近也没别人偷听,我出其不意捅他一刀,也没人见证,您想找个由头保我也不难吧?”
她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配上一个一刀刺出的动作,看得皇帝笑出声来。源瑢还在疑心被她爱着呢,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其实已经被她恨成了这样吧?
皇帝摘下墙上挂的一柄宝剑,抽剑出鞘交到她手里:“你来试试向我偷袭,不要出声,直接出招。”说着转身走开几步,背对绮雯站定。
绮雯看看那雪亮亮的剑刃,虽说是没开刃的,真捅在人身上也至少捅个淤青。就是不顾忌身份之差,她也绝不敢下这个手啊。
皇帝站了片刻料着她不敢,就回过身来,给她手里的长剑套上剑鞘:“这样总敢下手了吧?”
他再站回去,绮雯双手握着剑柄鼓了鼓劲,试探着一剑朝他右肩上戳去。
皇帝便如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及时闪身一避,翻起手腕一牵一带,轻轻巧巧地两个动作,便将宝剑从她手里夺了过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把绮雯着实给看呆了——能当街杀人的皇帝果然非同凡响。
“源瑢或许比我的功夫稍逊一筹,但也相差无几。”皇帝将宝剑在手上轻轻掂着,“你还觉得自己杀得了他?”
绮雯伸长脖子看了眼外间没人,过来一本正经取下他手上的宝剑,放到一旁小几上,然后一跃而起,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表达对他刚才这利落身手的仰慕之情。
皇帝讪讪地看了眼门外,问道:“你是不是真起了心想要他的命?”
绮雯放开他,叹了口气:“昨日确实有那个心来着,此时倒是淡了,他毕竟是您兄弟,您觉得该怎样处置,便怎样处置吧。反正将来,我也无需与他打交道。他是生是死,不关我的事。”
皇帝其实也料到她会这么说,默然点点头。
本性使然,即使明知源瑢早就可能有心杀他,他却除了昨夜气急那一刻之外,一直都是真心不想将源瑢置于死地的,等到将来赢了,他的打算也最多是将其拘禁,不想要他的命。
而且即便他想,以现今这局势,真要与源瑢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对大局不利,若是绮雯真恨之入骨,到时怪他下手太轻,也是有点麻烦。
还好,她总是如此懂事。
绮雯正要将宝剑挂回墙上,忽顿住动作道:“即便不用我去刺杀,您也赐我件东西防身吧,即便不是防身,壮胆也好。我手头做针线的那点器物,顶多能给人划个小口。”
皇帝肚里好笑,默了片刻,眼神瞟向屋子西南角的雕花立柜:“那柜子上层锦盒里的东西,归你了。”
“多谢主子!”绮雯乐颠颠地去开柜子拿,打开一只素色锦盒,见里面以白绫缎垫着,放着一件长条玉器,通体深碧色,长约半尺,形似匕首,有柄,有护手,有尖,几乎就是一柄玉雕的短刀。
“是……一柄玉璋?”绮雯心头微颤,所谓弄璋之喜,贵族男子出生之时,家人常会配以一枚玉璋,这是商周时期的习俗,后来一千多年本已为人淡化了,偏赶上大燕朝的开国皇帝大力尊奉周礼,使得这习俗重又流行起来,几乎每一个富贵人家的儿子都会有枚玉璋,而且玉璋被赋予极其重要的意义,几乎被视作这男孩护佑终身的护身符一般,相当于贾宝玉的通灵宝玉。
这玉璋上隐隐透着青紫,看样子已有了些年头,又是妥善收在他的寝殿里,显见就是他的随身玉璋了,看他这意思,竟是想将这重要玩意送她?
“这东西不光能拿来护身,”皇帝过来从她手上取过玉璋,在手里握了握,“还是我的私用兵符,遇见急难之事,可用它来调动阖宫护卫,以及锦衣卫北镇抚司所辖的羽林卫。”
绮雯更是瞠目:“那……您还要给我?”羽林卫是皇家亲军,调动羽林卫的权力已属于军权范畴,历来连太后和皇后都没有得到过,他这是想干什么?
皇帝笑吟吟将玉璋塞回她手里,替她蜷起手掌:“这下够壮胆了没?”
绮雯心慌意乱道:“这要是一个不慎,在我手中被人抢去可怎办?”
“没有我的直接授意,别人拿了这东西出去,羽林卫也不可能听命于他。再说了,给了你又为何会被人抢去?”
皇帝挑起一边眉毛,“自即日起,到咱们能高枕无忧之前,你都无需离开隆熙阁了。还会有人吃了豹子胆,闯进这里来为难你不成?”
见绮雯尚且眨巴着眼睛回不过神,他勾起唇角解释,“过会儿我便差人将你下处的物品都搬过来,你也不必住在值房,就叫他们将后殿东次间收拾出来,将你安顿在那里。伺候你的宫女一并过来隆熙阁上值,到时着她们走后殿东后门进出即可。”
绮雯顿时忘了玉璋的烫手,惊诧得掉了下巴:“难道,您有把握几天之内便能解决三王爷的麻烦?”
依照他昨夜告诉她的计划,关键是要看太上皇他老人家何时殡天啊,这事儿他也能拿得准?他看起来是个孝子,总不可能想去“帮”老爹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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